第22章
第22章
第二天,池牧煙就跟着經紀人去找段炎簽合同,雙方約在咖啡館。
這是段炎朋友開的店,春節期間生意不好,今天被段炎包了場。
池牧煙不愛喝咖啡,只點了一杯白開水。
“茶也不要嗎?”段炎問,發現池牧煙似乎也不愛喝茶葉。
這種清冷脫俗的人設居然對茶葉也不感興趣,似乎跟他的人設不搭。
池牧煙淡淡道:“我不喜歡往水裏加東西,白開水就好。”
段炎嘴欠,瞬間提高音調,陰陽怪氣道:“不喜歡往水裏加東西——”
池牧煙冷冷瞥他一眼,段炎立刻識相閉嘴。
價錢早已敲定,今天過來就是走個過場。
簽完合同,兩家經紀人都各自瞪一眼自家藝人,顯然對藝人私下談合作定價錢的行為很不滿。
盧豔認為像池牧煙這種黑料纏身、又跟段炎有過過節的神經質藝人,就不該跟對方合作,就算合作了,也不能把價錢定到三百萬這麽高。
許慕誠身為池牧煙的藝人,也認為池牧煙把價錢叫高了。
來的路上許慕誠就勸過他:“不管你們之前談的價錢是多少,今天合同價我來定,這次你必須聽我的。之前你那麽得罪段炎,這次能跟對方合作,就該把價錢定低點,以顯示我們道歉的誠意。借着這次機會跟對方冰釋前嫌,以後你的路會好走很多。”
對此,池牧煙只回複兩個字:“不改。”
許慕誠的臉立刻冷了下來,右手一打方向盤,把車臨時停在路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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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你必須聽我的。”許慕誠強硬道,“我不管你有什麽打算,也不管你對我之前的行為有多少怨氣,這次我是真心為你的星途着想。你拿的越多,我提的分成就越高,我們是雙贏,在這件事上,我絕對不會害你。”
池牧煙終于把小說合上,平靜道:“你知道我昨天過年怎麽過的嗎?”
許慕誠抿緊嘴唇:“我昨天回老家了,沒有陪你。”
“我不是說這個,”池牧煙打斷他,“你猜,我怎麽過的?”
許慕誠不想猜,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池牧煙平淡道:“在段炎外婆家過的。”
許慕誠頓時轉頭看他,眼神充滿詫異。
池牧煙補充道:“段炎主動邀請的。”
許慕誠瞬間眉心鎖緊,面露憂愁:“他到底什麽意思?”
“不知道,”池牧煙倒是雲淡風輕,重新打開小說看,随口回道,“我想,他沒有惡意。”
畢竟他只是娛樂圈末端的小角色,段炎要真想對付他,根本不需要繞這麽一大圈子。
許慕誠明白了,重新啓動轎車:“我知道了,到了之後,我見機行事。”
到達咖啡館之後,段炎卻沒給他見機行事的機會,一來就跟池牧煙熱切地打招呼。
“牧煙,在這裏!”仿佛兩人是老熟人。
談價錢的時候,盧豔正要砍價,段炎卻一把拽過合同,率先在合同上面簽字。
“行了,走個過場,價錢都談好了。”說完又笑吟吟地哄盧豔,“沒事,這次多出點錢,下次我給你簽個大合同回來!”
盧豔氣到七竅冒煙,當着外人的面不好跟自家藝人發作,只得憋着一肚子火,準備等人走後再好好跟段炎說道。
雙方簽完合同,兩家經紀人照例寒暄幾句,各家的藝人卻十分安靜。
池牧煙低頭看小說,段炎垂眸看他。
一時間,氣氛詭異地安靜。
許慕誠偷偷搗一下池牧煙的胳膊,示意他說點吉祥話。
“說話啊,”許慕誠恨鐵不成鋼,繃緊牙縫從嘴巴裏細細撕吧出這句話,聲音非常小,只有池牧煙能聽到。
池牧煙擡頭看他:“說什麽?”
是正常說話的音量,對面兩人都能聽到。
許慕誠尴尬笑笑,偏頭小聲道:“大過年的,說點吉利話,謝謝炎哥,謝謝豔姐,希望以後兩位能多照顧,過年好之類的,人情世故不懂嗎?”
這也太卑微了。
池牧煙清清嗓子,決定配合:“二位過年好。”
盧豔一愣,段炎則手肘撐在咖啡桌上,低頭扶額,唇齒間洩出一兩句實在忍不住的笑聲。
許慕誠臉色發青,尴尬到腳趾扣地,強顏歡笑:“我們家牧煙不太會說話,二位多擔待。”
盧豔臉上是不失體面的微笑:“客氣。”
段炎則揮揮手,頭都不敢擡,他怕他一擡頭,會忍不住爆笑出聲。
許慕誠站起身,只想趕緊離開:“那就先這樣,期待再次與二位合作!我們還有點事,就先回去了……”
他一個“了”字還沒說完,一串急促的電話鈴聲打斷他的聲音。
池牧煙接通電話:“你好?”
這是一串陌生號碼。
許慕誠擡頭看燈,跌回椅子上。
“你好,我是宋興遙,”電話那頭響起男人溫和的聲音,溫潤得如同春日暖風,讓人聽了心裏暖暖的,“我也是寫曲子的,方便見一面嗎,想跟您探讨一下作曲的事。”
“稍等,”池牧煙捂住話筒,看向段炎,“是宋興遙,我能讓他過來嗎?”
盧豔識趣地站起身:“我們也沒什麽事,就先回去了,你們忙。”
她收好合同要走,段炎卻坐着沒動。
沒辦法,就是這麽巧。
段炎忍住笑意:“我走不了,這是我朋友的店,我剛跟他約好了,中午要在這裏吃飯。”
“……”盧豔深吸口氣,覺得自己血壓在提高,她僵硬地扯出一張笑臉,“那我先回去了,你們慢聊。”
說完又小聲叮囑段炎:“注意分寸,別惹事。”
段炎回道:“嗯,放心。”
于是池牧煙拿起手機貼在耳邊:“我現在在招財咖啡館,你現在過來嗎?”
“正巧,我正在附近,馬上到。”
兩人挂掉電話,不一會兒,一個身穿褐色大衣的男人出現在門口。
“你好,我是宋興遙,炎哥也在啊,好巧。”男人容貌較好,身姿挺拔,說話溫溫柔柔,帶着江南水鄉的溫和氣質,左耳上還挂着一串銀色鏈子編成的耳墜。
跟流蘇一樣的耳墜挂在左耳垂上,卻因為主人走路極穩,幾乎沒有晃動。
宋興遙的氣質跟不說話時的池牧煙有點像,只是池牧煙不說話時站在那裏,無端帶着冷意,讓人不敢直視,宋興遙則是翩翩君子,溫潤如玉,讓人見了就心生親切之意。
平心而論,這人挺好看的。
池牧煙禮貌看他一眼,沒有多打量,站起身給他拉過一個軟椅放在桌邊。
“謝謝,”宋興遙坐在池牧煙旁邊,禮貌道聲謝。
宋興遙,書中金牌作曲家,俞辯年的禦用作曲家,按書中劇情發展,他也是段炎這部電影主題曲的作曲作詞和編曲者。
只是因為他穿書了,這部電影主題曲讓他給截胡了。
來者不善啊。
剛才宋興遙在電話裏自報家門的時候,池牧煙就猜出對方找他的用意。
他下意識看眼段炎,剛想開口讓對方回避,突然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宋興遙不僅是書中赫赫有名的金牌作曲家,更是書中影帝段炎的衆多男老婆裏,排在第一位的大老婆!正宮!
池牧煙抿下嘴唇,心想這還回避個屁,這是人家正宮大老婆,還有什麽可回避的。
他單刀直入,問道:“你是為電影主題曲來的吧?”
宋興遙一愣,沒想到池牧煙這麽直接,随即溫和笑道:“是的,我想看看,能打敗我寫的曲子的那首歌,有什麽過人之處,我好學習學習。”
池牧煙平靜道:“我寫的歌已經發布三首了,《成心》,《祝你》,還有梁安顏的那首古風曲,都可以學習。”
許慕誠吓得趕緊搗下池牧煙的胳膊。
這可是歌曲界的作曲大佬,他一個黑料纏身的末尾寫歌新人,怎麽敢跟宋興遙這麽說話?
他趕忙賠笑圓場:“牧煙開玩笑呢,您別往心裏去,您寫的歌我們才要好好學習呢。”
宋興遙不吃他這套,依舊面帶微笑:“那三首歌我都聽過了,說實話,不過如此。”
許慕誠吓出一頭冷汗,他偷偷擦掉額頭冷汗,心想這宋興遙可真不是個善茬。
池牧煙也冷冷看他一眼,心想這正宮還挺厲害。
他前言不搭後語,突然對段炎來一句:“你還挺有眼光。”
突然被cue的段炎一臉懵:“什麽?”
“我說,你很有眼光。”池牧煙難得笑一下,那笑容卻分明透出刺骨的寒意,其餘三個人居然都被震住了。
許慕誠胡亂抹一把額頭冷汗,徹底擺爛。
愛咋咋地吧,他家牧煙都敢這麽跟段影帝說話,那這宋興遙又算哪只毛毛蟲?沒什麽可怕的了。
段炎不理解:“什麽意思?”
好端端的,怎麽突然沖他發火?又不是他找來的宋興遙。
難道生氣他沒回避,以為他在這裏吃瓜看戲?
段炎冤死了,他這不是擔心池牧煙被欺負,故意沒走給他撐場子嗎?
池牧煙卻沒搭理他,轉身跟宋興遙說:“你想聽我寫的歌,不去找劉導要demo聽一下,看看是首什麽歌,你直接找我什麽意思?”
沒等宋興遙回複,池牧煙自問自答:“無非覺得我咖位小,好欺負,找劉導不如直接找我。”
宋興遙再次愣住,沒想到池牧煙說話能直接成這樣。
許慕誠則悄悄豎起大拇指,給池牧煙點個贊。
都是混跡娛樂圈多年的老狐貍了,他也懂宋興遙直接找池牧煙是何用意。
威逼?利誘?還是打壓pua?
總歸有一個。
池牧煙繼續道:“如果我是你,我會帶着我寫的曲子,直接找劉導,問他我這首歌哪裏寫得不如別人,別人要寫的真比我好,我輸也輸得心服口服。而不是七拐八拐,不知道從哪裏找來競争者的手機號,直接給人打電話,找上門來問。”
池牧煙笑道,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我也很忙的,最近通告特別多,有什麽事情,不能提前聯系我經紀人預約嗎?”
宋興遙被怼得啞口無言,好一會兒才想起一句話,試圖扳回一城:“是你同意讓我過來的。”
池牧煙回道:“是的,我同意您過來,那是我有修養。你七拐八拐要到我手機號,直接來找我,那是您沒規矩。”
此言一出,四下一片寂靜。
許久,段炎打破寧靜,終于給池牧煙撐起這個場子:“他說的很對。為什麽不用你的歌,你應該去問劉導,而不是來找池牧煙。”
宋興遙轉頭看段炎,面露疑惑,不明白半年前提到池牧煙就恨得牙癢癢的段炎,怎麽會出言維護對方?
不過池牧煙說的話的确很有道理,他也的确存了對方咖位小,可以随便找上門理論的心思。
宋興遙真心道歉:“這事是我考慮不周,抱歉,我會去找劉導,問問我的歌哪裏需要改進。”
池牧煙也不是得理不饒人的人,當即回道:“來都來了。誠哥,你手機裏有小樣存檔吧,放給宋哥聽一下。”
許慕誠立刻拿出手機,點開播放。
唢吶聲響起的時候,宋興遙明顯瞳孔一震。
一曲聽完,宋興遙沉默不語,許久開口道:“是我冒昧了。”
對上這首歌,他輸得心服口服。
“我家裏還有事,我先回去了,各位新年快樂。”宋興遙轉身要走。
池牧煙和許慕誠也禮貌回句:“新年快樂。”
段炎卻坐着沒動,臉上明顯閃過一絲不高興。
因為宋興遙,自己莫名其妙挨了頓怼。
關鍵他被怼了,他還得放下姿态去哄。
大過年的,他不想讓池牧煙生氣。
“別生氣,宋興遙平時很懂禮數的,待人也和善,是歌曲界非常友好的前輩,這次估計是沒想到劉導會用你的歌,一下子氣昏頭了才來找你。你別跟他計較,大過年的為這事生氣,不值得。”
池牧煙笑道:“這就護上了?”
此話一出,咖啡館再次歸于安靜。
池牧煙低頭幫許慕誠拿合同,假裝無事發生。
段炎終于回過味來,舌尖抵了下腮幫子:“早上吃的什麽,怎麽酸溜溜的。”
池牧煙把合同遞給許慕誠,當沒聽見。
段炎故意逗他:“吃的餃子嗎,蘸了很多醋吧。”
池牧煙沒搭理他,耳朵卻有點熱。
耳朵應該紅了,池牧煙想,有點丢人。
“好了,不逗你了,”段炎雙手支住下巴,柔聲道,“你是生氣我在這坐着沒回避吧?我不是要在這裏看戲,我是擔心你被他欺負。雖然你身為演員,出道也有三年了,但你寫歌也就這一段時間的事,就是個歌圈新人。宋興遙親自找上門,我擔心他欺負你,故意沒走,想着要是真出什麽事,我能護着你。”
“誰要你護,”池牧煙扭頭不看他,對許慕誠說,“誠哥,我們走吧。”
“哎,好嘞。”從一進屋就如坐針氈的許慕誠終于長舒一口氣,他可算解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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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完春節,池牧煙專心給《不屈》編曲,隔壁段炎也重新返回劇組,他家那只煤公公再次交給池牧煙照顧。
煤煤的身體已經完全恢複,沒有一點失去什麽重要東西的哀傷,在別墅裏滿屋子亂竄。
池牧煙認真編曲,閑暇時候去撸撸貓,生活格外惬意。
只是段炎很煩人,經常晚上給他打電話要看貓,一副貓瘾犯了戒不掉的樣子。
池牧煙忍無可忍,冷聲道:“再給我打電話,我直接拉黑。”
“行行行,我以後注意。”知道池牧煙說到做到,段炎不敢太過分。
池牧煙抿唇不語。
主要這人每次說要看貓,結果看個沒兩分鐘,就要求調轉鏡頭,跟他閑聊。
他都無語了,這到底是看貓還是看他呢。
段炎看眼天色,說:“天色不早了,我先挂了,今天晚上還有夜戲,走了。”
他挂掉電話,被自己的行為笑到。
他也是欠,明知每次打電話池牧煙都沒什麽好臉色,他還是忍不住想跟對方聊聊天,關鍵聊完之後,被人怼了他都非常高興。
段炎好笑地搖搖頭,心想他真是魔怔了。
“段炎老師,到您的場次了!”
“來了!”段炎關掉手機,扭頭往回走,突然一個群演老太太沖到他面前。
老太太身形佝偻,腰彎得不成樣子,費力地把頭罩摘掉。
幾年不見,這熟悉的,卻又陌生到他認不出來的身影……
段炎指尖顫了下,面上如冰山冷漠。
老太太終于把宇航員頭罩摘下來,淩亂的頭發已經全白了,臉上滿是皺紋,還沒開口眼淚就流了下來。
“炎炎,奶奶好想你……”
奶奶?
段炎終于回神,笑意涼到深淵裏:“我外婆才是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