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你太弱了,為什麽會身受重傷、功敗垂成?因為你實在太弱了。”
鮮血吐出口的時候, 一道女聲幽幽的在腦海中發出嘆息, 李歧雙耳嗡嗡作響, 只覺得頭疼欲裂。
“這樣你什麽都得不到的, 聲名、權柄、機緣……你一個都得不到,得到了也守不住。”
“這點我倒是很贊同你。”
看到浮雲子把李羽淵掠走, 自知今日之事不可為的李歧便松了勁, 也難得有閑心的回了“女人”一句。
“那麽就讓我……!”女子一下子提高了音調。
“不用,沒錢, 沒愛過。”少年幹脆的拒絕。
吞吃掉玉三娘的勾蛇調轉頭來,見一桌美餐跑了個幹淨,只剩下了一個又瘦又柴的,一邊火冒三丈一邊又對着李歧游了過來。
嚴重的傷勢讓少年無法逃跑,他坐在石柱下看着勾蛇吐着信子慢慢靠近,腦海裏的女聲一句比一句尖利, 正在咒罵他自己找死。
一個害怕勾蛇的上古仙子?
李歧簡直要被逗樂了,他維持着原樣被腦內的“女人”罵,靜靜地看着游到一半的勾蛇突覺尾巴一沉,然後就像是綁了秤砣一樣被一溜煙拽到了潭水裏——它沒有腿,根本抓不住地。
養劍千日, 用劍一時啊, 那麽多東西真是沒白吃, 這都比這麽大條蛇重了。
勾蛇被掙紮着拽下水的畫面太滑稽, 腦內的“女人”也沒反應過來, 一下子就啞了火。
李歧繼續靠在柱子上,他現在從腳趾頭到頭發絲都在疼,真的是一點都不想動。
可惜腦子裏還有一個“熱心腸”的“瀾滄仙子”在唧唧歪歪,是半點也不讓他得閑。
“你這副德行也算是瀾滄山的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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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丢盡了師門的臉!”
翻來覆去就這麽幾句,李歧猜想當年瀾滄山肯定是一有弟子犯錯就讓他們去跪先祖的牌位,不光跪還要被罵,這才讓腦子裏的這玩意兒學了去。
沒錯,這玩意兒。
這個聲音第一次出現是在莫垠水的別院裏,在他一開門看到洛宓和莫垠水時突然響了起來,猝然之下令他下意識的關上了門,就算後來上了桌也得一心二用,适應了不短的時間才恢複正常。
聲音的主人自稱“瀾滄仙子”,督促他履行自己的誓言。
這就很有意思了。
他的醍醐灌頂是由張峯之進行的,就算留下意識也該是張峯之的意識,怎麽會冒出來一個“瀾滄仙子”?
若是能附在他身上,是不是也就是說明——當時的張峯之也是在被附體的狀态?
若真是如此,那麽張峯之所說的那些“瀾滄山歷史”的真實性就要打相當大的折扣了……或者說,是一個字都不能信。
仔細想想的話,那段話本來就經不起推敲,若是真的祖師奶奶,為什麽不光明正大的供奉在正殿裏,而是躲在密室,供桌還如此破舊簡陋?再往深處想的話,祖師奶奶的意識不僅能開口說話還能附在人身上興風作浪,那為什麽瀾滄山前379代都無動于衷,偏偏在張峯之身上出了事?
徐三半說張峯之當年就有走火入魔之兆,結合後者一個大乘初期修士,連渡劫期都沒達到就信誓旦旦的說自己能成為本紀元第一個飛升者,恐怕徐三半不是無的放矢。
比起瀾滄山花了幾萬年去複活祖師,張峯之修煉走火入魔被人鑽了空子的說法才更可信。
洛宓說那節指骨屬于男人,這麽大的破綻瀾滄山不可能發現不了,也不可能拿去當掌門信物,由此推斷,所謂的“瀾滄仙子與瀾滄山”的故事恐怕就是一出漏洞百出的謊言了。
瀾滄仙子未必不存在,但肯定不會是他腦子裏得這個。
甚至有可能,并不是先有瀾滄仙子才有瀾滄山,而是先有了瀾滄山才有了“瀾滄仙子”。
非常典型的李代桃僵,編造者利用了自己所有能利用的現有信息,可惜,這些都是魔道玩剩下的了。
要論耍心眼,誰能比得過自小浸/淫其中的他們?
“別擔心,”他笑吟吟的回道,“誓是李歧發的,在天道那裏挂了勾,你還怕李歧跑了不成?”
這話說的實在無可辯駁,也為他掙得了半晌清淨。
這是這麽一會兒你來我往的功夫,剛剛滑進一條大蛇的深潭又鬧出了動靜,只見一只手臂從水裏伸出一下子抓住了岸邊的岩石,伴随着“嘩啦”的水聲,一前一後兩道身影躍出了水面。
“呸呸呸!”洛宓穿着濕淋淋的紗衣,原地蹦噠了幾下,看到不遠處的少年就歡快的跑了過去,“我跟你講,下面可深了,我還看到了一個很深的洞口……”
這畫面對氣血方剛的年輕人實在是有點刺激,李歧稍微偏了偏頭。
而跟洛宓一起爬上來的則是一名黑衣男人,長相倒是十分俊朗,就是配上像狗一樣渾身甩水珠的動作就很滑稽可笑了。
“一個姑娘家怎麽能那麽重?你是把她當豬喂嗎?!”他一邊甩水一邊崩潰的質問李歧。
李歧側頭沒回答,倒是洛宓被一點就着。
“五大三粗的家夥說誰是豬呢?”她撸起袖子就要上去幹架,“我是豬的話,那麽一口吞了塗山氏那狐貍精養的幾百頭豬然後被大禹塞進井裏的算什麽啊?!”
“你怎麽知道的這個事?!”男人立馬跳了腳,然後他一下子湊到了洛宓跟前,盯着她的臉瞪大眼睛仔細打量,滿臉的狐疑都快透出來了,“……你認識我?”
不過洛宓的表情比他還震驚百倍,“你竟然不認識我了?!”
“我為什麽非得認識你不可啊!”勾蛇站直了身子大喊道,然後下一息他就又湊了過去,“給個提示呗?”
洛宓無語的看着他,更加無語的變回了原形。
男人看着給了自己尾巴疼痛一擊的長劍重現人間,忍不住打了個哆嗦,然後他忍着疼端詳了半晌,突然一臉的恍然大悟,“劍哥?是你嗎劍哥?你咋鏽成這樣了呢?”
劍哥。
李歧用盡所有的毅力忍住了笑。
“劍哥個鬼啊!”變回人形的洛宓給了他一個頭槌,“都強調多少次我是個姑娘了!”
“不是,你這不是耍流氓嗎!”男人捂着額頭奮力争辯,“你一把劍怎麽能看出雌雄啊!這怨不得我啊!”
“那你不會看臉嗎!”洛宓很崩潰。
“我一條蛇認什麽人臉啊!”勾蛇更崩潰。
洛宓掐着腰指着他,“你有膽把這話對着你娘說一遍?”
勾蛇很有膽,“我娘死了兩個紀元了!打擾她老人家你于心何忍啊!”
“那我們去找你爹評評理!”
“不是,劍哥,咱們年輕人說話就說話,別告家長啊!”
芳齡十六歲的李歧聽着兩個年紀起碼十萬起的“年輕人”吵嘴,決定當一個安靜的美男子。
等到那邊終于掰扯清楚了,他的傷勢也緩和了不少,就見一男一女走過來盤腿坐到了他面前。
“不好意思啊,”勾蛇化為的男人摸着後腦勺率先開了口,“我最大的毛病就是認人不認臉,眼拙,眼拙,這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
說着說着他還伸手握住了李歧的,“方才匆忙沒有問,這難道就是嫂子嗎?”
“嫂子是這麽用的嗎!”洛宓擡手就是一捶,“就算用也要用姐夫,阿呸!這是我主人,你放尊重點,幹嘛呢,快松手!”
“哎?這不是凡人給你上供的媳婦嗎?”還停留在上古風情的勾蛇一愣,“可惜了啊,這張臉……多适合上供當媳婦啊。”
“你這話倒沒說錯,”洛宓嘆了口氣,伸手捏住少年的下巴看了半天,還不忘評論兩句,“這張臉再過幾年,唉,那真是沒得挑,啧啧啧。”
被調戲了一回的李歧不動聲色的轉移話題,“我倒是不知道勾蛇這等神獸也可以化為人形。”
其實能搞出一個大概輪廓的神獸很多,但像眼前這個挑不出半點問題還是相當少。
“純種的當然做不到,肯定會殘留鱗片啊,尾巴啊……但我是混血,很輕松啦。”勾蛇聳了聳肩,他連動作都很到位。
怕李歧聽不明白,洛宓開口幫他解釋,“這家夥的老爹是純種的勾蛇,老娘是有名的巫祝,凡人不就喜歡這樣嗎?沒事就給神靈娶親,他娘就這麽嫁給他爹的。”
結合前後文,這段話信息量太大,李歧覺得不能深想,于是他選擇了微笑。
看到他面上毫無芥蒂,勾蛇也很高興,“我們那個時候大家想跟誰生就跟誰生,不過我聽說現在不允許凡人和神仙、妖怪生崽了,還管的很嚴呢!”
“那是因為現任仙後被各族層出不窮的告狀搞得頭都大了才新編的天規,”洛宓插了一嘴,“因為實力懸殊的家庭真的很容易出人命啊。”
然後兩個上古年間人士就各族的八卦又充分交換了意見,被亂七八糟的夫妻、婆媳、翁婿問題沖腦的李歧再次選擇了微笑。
“哦對了,說了這麽久還沒自我介紹,”聊到一半,男人一拍大腿,“幸會啊,嫂子,我是勾蛇族的右祭祀,息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