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洛宓醒來的時候覺得從劍尖到劍柄都像是被人大力碾壓過,壓的她每一寸劍刃都覺得火燒火燎的疼。
怎麽回事?老娘還活着?
漆黑的世界裏伸手不見五指,加上身體酸痛不已,她只能老老實實的躺在原地思考劍生。
反攻仙界的前一天突然冒出來一堆怪模怪樣的藍色火焰,她還沒來得及為能蒙混過關暗自欣喜,這群藍色火球就燒死了仙後,毀滅了仙界,吓得她努力逃出升天……
哦對。
洛宓在黑暗卷了卷劍刃。
她沒有逃出生天,因為那群怪火也入侵了魔界,在摧枯拉朽的攻勢面前,魔頭們并沒有比自己的死對頭更抗造。
魔尊為了拯救岌岌可危的魔界走出了魔宮,塵封萬年的魔劍再次出鞘,然而這些在怪火面前也不過是杯水車薪,仙帝和仙後沒能做到的事情,她和主上同樣沒能做到。
洛宓最後的記憶就是魔界從未有過的瓢潑大雨和劍光與火光交織時爆發的刺目光芒,那光芒太過耀眼,導致她看不清噴灑在自己身軀上的溫熱液體到底來自于誰。
不,其實她是知道的,只是怎麽都不願承認。
失去了主人的兵器被藍火吞噬撕扯,她在轟然的爆裂中失去了意識。
再醒過來,她就呆在了這裏,劍刃上的認主徽記消失無蹤,除了大致能感受到自己正依靠着某樣硬物外,連自己的現狀都探不清楚。
三界不會是直接被怪火給毀滅了吧?
難道她現在是等着再來一次開天辟地?
那這次她是不是能混個先天至寶當當了?
她能不能跟女娲商量一下,以魔尊為模板去給自己捏個新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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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七八糟的思緒在腦海裏盤旋,直到不遠處傳來了一陣騷動,只聽到“吱嘎吱嘎”的聲響,明亮的光線打了進來,洛宓第一次看清楚自己所在的地方。
不是想象中的無盡虛空,她正處在某間珠光寶氣的屋子內,周圍放滿了各種奇怪玩意兒,顏色古怪的葫蘆、穿着藤條的拐杖、剪裁奇異的衣裳……而被它們團團圍住拱在最中央的就是她洛老魔。
哦,這可真是太羞恥了,這是什麽衆星拱月的鬼造型。
她正在考慮怎麽不動聲色的從身下的劍架上滾落,就聽到一陣淩亂的腳步聲,似乎有不少人正在向這裏移動。
“沒想到咱們是第一個開啓藏寶室的人,”說話的似乎是某個少年,尚處于變聲期的聲音聽起來簡直像精神攻擊,“看我把裏面的寶貝兒全搬空,一粒灰塵也不給湛天宗的那群人留!看他們這趟秘境顆粒無收後還怎麽維持那副不可一世的面孔!”
“克己,咱們修道之人最忌争強鬥狠,”另一個聲音慢悠悠的說道,“否則與那些十惡不赦的魔道又有什麽不同?”
藏寶室?秘境?湛天宗?還有個撈什子修道之人?
這句話的每一個字單拿出來洛宓都認識,可連在一起她就半點也聽不懂了。
“羽淵師兄說的對,”屬于女孩的清脆聲音響了起來,“咱們紫金觀弟子可不能跟那些小門小派學。”
羽淵師兄?
就算化成了灰,她洛老魔也能憑着對魔尊大人的愛分辨出“羽淵”兩個字的各種發音!
這麽一點功夫,說話之人就走到了跟前,他們大約是四五個人的樣子,為首的三人穿着水合道袍,正是先前發言的兩男一女。
“哇……咱們要發財了啊!”
公鴨嗓少年見到一屋子金燦燦的寶貝頓時眼睛都直了,他三步并兩步沖上前,看着一排排博古架上的東西啧啧稱奇,直到走到某位洛姓九幽魔劍之前。
“咦?這裏怎麽有一把生鏽的劍?”
一旁的少女一邊說一邊走了過來,“生鏽?這藏寶洞裏最次也是中品的靈寶,怎麽可能生……還真生鏽啦?!”
此言一出,立馬把其他人也招了過來,看着渾身遍布劍鏽的洛老魔,立馬七嘴八舌的讨論了起來。
“是不是風水位置不好啊?”
“這裏正是藏寶室的中央,難道此地主人是想告訴咱們不可依賴身外之物?”
“得了吧我看就是秘境主人故意逗我們玩!”
“好啦好啦,”少女打斷了這群麻雀,轉頭對進了藏寶室便一言不發的青年說道,“羽淵師兄,你說呢?”
聽到少女的呼喚,之前一直在端詳一只碧玉長笛的年輕道士便走上前來,衆人紛紛為他讓出了一條直通長劍的小路,可見青年在小團體中的地位之高。
倘若現在是人形的話,洛宓此刻必定是屏住呼吸、心跳加快,她看着越來越近的人影,心中充滿了緊張和期盼。
然後這些鼓脹的緊張和期盼都在她看清了來人的臉後像被紮破了的牛胃一樣洩了個一幹二淨。
看着那張略帶青澀的臉龐,洛宓只想誠懇問上一句“兄臺你誰?”。
與魔尊大人同名同姓的青年道士有着一張英俊又憂郁的面龐,可無論怎麽講,也掩蓋不了他和魔尊長得沒有一絲相似的事實。
只見他眉頭微皺,以一種憂國憂民的姿态說道:“雖然已然腐朽,但之前必然是把利刃,如今也算是英雄黃昏,我們就把它留在這裏,讓它安靜的腐爛吧。”
呵呵,大姐姐就算全身鏽透了也能輕輕松松捅的你腦汁四散哦,苦瓜臉。
若不是全身無力,洛宓一定會當場跳起來剁了他。
“好了,”青年說完便再不看這把鏽跡斑斑的長劍一眼,“我聽聞有魔道中人也進入了秘境,此地不宜久留,大家拿了東西便速速離去吧。”
其餘人聽他這麽說,連忙在藏寶室內四處收取,四五個人幾乎将諾大的寶庫洗劫一空,或許是真的對道士口中的“魔道中人”忌憚不已,他們收完東西便匆匆忙忙的離去,看的洛宓是目瞪口呆。
是她老了還是世道變了?現在的小鬼頭都可以随便進別人家拿東西了嗎?
雖然她并不知道此地主人是誰,自己又為什麽會進入這裏,但從這整齊的擺設就能看出這屋子裏都是有主之物啊!
這哪是秘境探險,分明就是賊不走空吧?!
三觀經受了一次暴風洗禮的洛老魔只覺得自己需要靜靜,想當年她在仙界作天作地的時候也只敢偷吃個高點果品,沒想到長江後浪推前浪,她這個前浪都要被拍死在沙灘上了啊!
風中淩亂的九幽魔劍安靜的躺在劍架上裝死,就在她開始考慮要不要給自己翻個面的時候,一陣要比之前輕很多的腳步聲響了起來。
有了上一次的經驗,洛宓很坦然的任由自己被人拿起來端詳,她很想告訴這個倒黴蛋“你來晚了”,然後就在對方漆黑的瞳仁裏看到了自己的事模樣。
那是一把幾乎被鐵鏽包裹的長劍,看起來破敗又醜陋,在洛宓記憶中有幾塊脫落的地方又重新被鏽跡包裹,完好的讓她懷疑是不是自己記錯了。
但是不對呀,在最後一站裏,面對着鋪天蓋地的怪火,她身上的劍鏽脫落了大半,怎麽可能還是這副鬼樣子,簡直就跟剛從洛水裏出來時一模一樣!
然而更令她震驚的在後面,握住劍柄的人拿着她在空中揮舞了幾下,動作不算有力,倒也有幾分利落,也是因此,她得意近距離觀察這個“遲來一步”的倒黴蛋。
來人看起來只有十五歲上下,穿着漿洗到發白的麻布外袍,裏面套着黑色短打,他的皮膚很白,毫無血色的臉頰透出了幾分病氣,然而最引人注目的還是他的臉。
那是一張對男孩而言似乎有些過分秀麗的臉,只是洛宓知道這張臉張開後會是如何的賞心悅目,她記得他挑眉的樣子也用手描繪過他沉睡時的唇線,彷佛時光倒回了十年,讓記憶中的男人恢複了曾經的少年模樣。
那是屬于魔尊的臉。
然而洛宓曾見過的羽淵仙君,僅是觀面就能看出他的一生有多麽意氣風發,天資卓絕還福運滿滿,幾可以稱得上一句“天道寵兒”。
單論天道眷顧,恐怕就連仙帝都比不上這位爺,起碼前者飯後散步可撿不到神兵,不光是他,自打仙界成立以來都是頭一份兒。
從普通仙人到被贊仙君再到統禦一界的魔尊,羽淵似乎總能心想事成,這等天賦,似乎也只有剛剛那個苦瓜臉能沾上點邊。
但是,同樣的長相換到了眼前的少年身上,福運就統統轉成了厄運,重病纏身、仙緣淺薄、父母不慈、兄弟不恭……更別說他眉心那股幾乎凝結成實質的黒氣,對少年脆弱的心口虎視眈眈。
洛宓敢斷言,眼前之人絕對活不過及冠。
“怎麽?他們把你抛下了嗎?”
少年注視她,宛若注視着心愛的姑娘,溫柔眷戀中又帶着情窦初開時特有的純真和美好。
“不過不要緊,”他輕輕彈了一下劍身,“他們很快就會後悔了。”
“只不過那些忏悔詞只能讓閻王爺去聽了,這麽想的話,倒是有些可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