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現任仙帝登基于本紀元之初,真要論起年齡恐怕在場不少仙人都要高呼一聲老祖宗,是紀元更替時誕生的先天元靈,天生就是一個長不大的少年模樣,若是再小一些恐怕都能直接貼在年畫上了。
總之,比起那些要麽冷峻要麽威嚴的前輩,現任仙帝看起來毫無威懾力,不僅如此,除了吃的多外似乎也沒什麽過人的威能,以至于暗地裏不少人猜測他能上位除開出身高貴之外,主要是長得有福氣。
可惜有福氣這種事就算是仙人也着實羨慕不來,老天爺偏愛誰讨厭誰都是無可奈何的事情,有的人就是出門撿寶,有的人就是喝涼水塞牙縫,實在看不過眼,也只能背後紮小人洩憤了。
當然,要是像陸壓道君的釘頭七箭書那樣的紮小人就算了吧,沒有人家那金剛鑽,眨眨眼就要把自己折進去。
然而現任仙帝縱然福氣滔天,可掩埋在逆天運氣後面的弊端也逐漸顯露了出來,最明顯的就是對于仙界的治理明顯力不從心,關鍵時刻總是彈壓不住這群心思各異的下屬。
“誠然,白璃仙子與那洛老魔曾有過摩擦,可孤并未在本界察覺到那魔頭的氣息,”仙帝努力把清亮的少年音壓低,以塑造自身威嚴的形象,“如今我們要捉拿襲擊仙子的兇徒,莫要一葉障目,不知仙子是否看清當日偷襲之人?”
被點名的白璃被紗布捆的動彈不得,似乎已經昏死了過去。
“并未察覺?”之前曾反駁他的狌狌在看了自家族長一眼後又站了出來,“恕我直言,要論身份,您固然淩駕于吾輩之上,可要論根腳,恐怕就算是仙帝陛下您在洛宓面前也不夠看吧?”
仙帝是新舊紀元替換時誕生的先天元靈,而洛宓則是混沌初開時清濁二氣交彙而成的靈寶,二者雖然大相徑庭,可單說年齡的話,仙帝可是實打實的比洛老魔晚了不知道多少輩。
“放肆!”仙帝用力拍了一下玉座扶手,原本白裏透紅的肉臉變得鐵青,看上去怒不可遏,“孤與這仙界同在!”
話音未落,衆人腳下突傳一陣地動山搖,白玉築成的大殿裏一草一木都跟着震顫不已,更別說東倒西歪的仙人了。
仙帝與仙界一脈相連,仙帝之怒亦為仙界之怒,然而在伏拜在地的衆仙之中,大族長穩穩地站在原地,絲毫不避的迎上了玉座之上投來的目光。
然而,他也只能時不時引發一場無傷大雅的地震吓吓人了,堂下之人既未傷天害理,也未惡貫滿盈,天規森嚴,就算是仙帝,也無法因為個人喜怒而逾矩。
狌狌一族生而通曉歷史,族長更是其中佼佼者,對于歷任仙帝的長處和劣勢如數家珍,在萬年之前仙帝尚且無法迫使她低頭,更別說已有羽淵舊事的現在了。
你以為這樣孤就拿你沒辦法了嗎?
像個超大號年畫娃娃的仙帝嘴巴一抿,氣沉丹田,帝王之氣蓄勢待發,然而就當他快要把那句嗓子眼裏的“媳婦救命”給喊出來,仙宮正殿的大門就“轟”的一下子從外面被推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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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嚕咕嚕。”
首先滾進來的是一個灰頭土臉的中年漢子,緊跟其後的則是一名瘦小的年輕仙官,而始作俑者還維持着踹門的動作,一條白皙勻稱的腿懸在半空中,當她收回時,細膩的肌膚隐沒在了寬松的暗色紗衣裏。
“喲,白璃,我聽說你被人給打了?
洛宓邁過前面的二人,袅袅娜娜的走進了大殿,看到最中央的七八頭狌狌,頓時卡住了。
娘咧,到底哪個是白璃來着?
殿內緊張的氣氛并未因她的不請自來而消散,實際上仙帝在看清這位不速之客後整個人都緊繃了起來,然後一聲驚叫穿透了白玉宮殿。
“媳婦,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仙帝這一聲呼救聲調之高,堪稱繞梁三日而不絕,直接把在場的衆仙都給震了個懵,唯有罪魁禍首一怔之後立馬就發出了“哼哼哼哼”的邪笑,那一邊掐着腰一邊抖肩的模樣像極了想要禍害良家小娘子的惡劣纨绔。
不過這種得意在看清楚站在大殿中央穿紅戴綠的狌狌族長時,就從她的臉上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不好意思,我可能是走錯了。”
洛宓僵着臉說道,同手同腳的就想往門外走,然而還沒等到她逃離升天,催命般的聲音就從身後降臨了。
“我當時誰呢,這不是洛宓仙官嗎?”
狌狌族長輕笑一聲,攏了攏衣袍,還不忘甩甩腦袋頂上的一簇過長的白毛,一套動作端的是風情萬種,辣的衆位仙家是淚流滿面。
“哦不,現在應該叫總管大人了吧?可真是久違了啊,這麽急着走幹嘛,難道您就不想敘敘舊?”
“……久違了,久違了,”嘴上這麽敷衍着,洛宓戀戀不舍的看一眼代表着自由和安全的門外天空,心裏萬般不樂意,連帶着腳下也磨磨蹭蹭的不願意轉回去,“大族長風采依舊啊,哈哈。”
要說這三界有誰能讓日天日地的洛老魔唯恐避之不及,狌狌族長當有一席之位。
遙想當年,洛宓拖着白璃從羽淵仙君洞府打到了南天門,一路上不說血流成河也算得上流血漂橹,白璃仙子的慘叫聲更是不絕于耳,讓所有目睹了當日慘狀的人充分體驗了一把什麽叫“兩岸猿聲啼不住”。
這場由羽淵仙君引起的鬥毆影響之惡劣在當時的仙界極為罕見,據說當姍姍來遲的仙帝駕臨南天門,見到了不成人形的白璃仙子,當場就變了臉色,十萬火急的派人将苦主的老母從招搖山請了過來。
不用懷疑,苦主就是白璃仙子,她的老母親就是狌狌族長。
狌狌一族繁衍不易,白璃是族長的老來子,更是族內今年罕見的天賦奇高者,因此,當族長跟着報信小仙匆忙趕到,看到自家不成人形的閨女,當場就被戳炸了肺管子。
想到這裏,洛宓伸手抹了一把臉,她那時候剛蘇醒不久,力量運用遠不如現在得心應手,人情世故也一塌糊塗,不然也不會捅出這麽個大簍子,真是往事不堪回首。
“哪裏還有什麽風采,”大族長兇神惡煞的臉抽了抽,隐約能看出是一個挑眉的動作,還不忘擡手指了指女兒,“您也看到了,時隔萬年,吾兒再遭大難,吾着實心痛難忍,已然憔悴了不少啊。”
洛宓順着大族長的手望去,頓時就是一愣,這個被捆的結結實實的大粽子就是白璃?
還沒等她回過神,大族長的下一句就砸到了她頭上,“說起來,今日就總管大人獨自前來嗎?吾兒受傷頗重,姑爺是否也應前來探看?”
“姑爺”二字一出,原本躺在草席上裝死的白璃突然開始了猛烈的掙紮,她艱難的揮動着僵硬的四肢,嘴裏還發出了“嗚嗚”的哼叫,她這麽出其不意的一爆發,倒是把圍觀的衆仙都給吓了一跳。
“你瞧這孩子,聽到姑爺要來看她就高興成這個樣子。”大族長滿目慈愛。
于是白璃掙紮的更激烈,只是從那雙露出來的眼睛裏怎麽瞧也瞧不出半點能跟“喜悅”、“高興”挂鈎的情緒,反而更像是絕望和驚恐。
“……姑、爺?”
洛宓将這個詞在舌尖用力的滾了一遍,腳下也不磨叽了,大步流星的走到了族長面前,露出了一個标準的露齒微笑。
“魔界偏遠荒涼,小仙久居之下怕是與世脫節了,”她的語氣溫柔又輕快,“我倒是沒聽說白璃已結秦晉之好,不知是誰這麽有福氣呀?”
“總管大人又說笑了,”大族長擡起毛絨大手捂住嘴,“還能有誰呢?吾兒傾慕羽淵仙君,又曾為他重傷瀕死,羽淵仙君素來識大體,難道會放任吾兒孤老終生,必然會擔起責任的吧?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呀?”
“啪嘎。”
洛宓聽到了自己理智斷裂的清脆聲響。
“是是是,正是這個道理。”她笑了起來,黛眉彎彎,紅唇鮮妍,端的是人比花嬌,就連笑聲都清脆的像是風中的銀鈴,只是聽在熟悉她的人耳中,那悅耳的聲音愣是能品出幾分喪心病狂的意味。
早就啞火了的仙帝費勁的從座位上滑下來,鬼鬼祟祟的繞到了玉座背部,小心翼翼的蹲下捂住了耳朵,餘下仙人眼睜睜的看着頂頭老大毫無形象的一系列動作,只覺得小胖墩真是陰險狡詐,恨不得把他拉出來換自己躲進去。
“大族長的意思,我會盡數轉告主上。”
洛宓溫溫柔柔幫眼前的狌狌理了理不合身的衣裙,俯下身輕柔的摸了摸草席上白璃仙子的臉頰,手心下的紗布粗糙,或許是被她摸得疼了,竟隐隐的傳來了顫動。
白璃睜大了眼睛,希冀眼前的煞星能接收到她陳懇又無辜的目光。
“……只不過,恐怕要先讓仙子委屈一下了,”這麽說着,洛宓的手直接卡上了白璃被包的完全看不出原樣的脖頸,用力把她按到了地上,“我今日就要掐死你這個賤人替天行道!!”
“嗚嗚嗚嗚!!!!”
白璃仙子被掐的翻了白眼,大族長發出了尖利的吼叫,七八頭狌狌圍上來想要把發狂的洛老魔拉下來,仙帝躲在玉座後面瑟瑟發抖,旁觀的仙人們瓜子吓得掉了一地,場面一時間陷入混亂。
就在所有人都認為白璃仙子要命喪仙宮的時候,仙樂般的傳報聲在大殿外響起:
“仙後娘娘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