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28黑夜裏,枝杈的影子在月光下交纏，明明滅滅恍若陰暗角落裏不斷纏繞滋生的細菌病毒。
鄧睿點燃一支煙叼在嘴裏，青煙袅袅中眯着眼睛注視着什麽都沒有的前方,直到身後傳來一聲嘲諷的笑聲。
在這寂靜的晚上顯得格外刺耳。
“搞了半天你是真想撩人家啊。”唐瑩微微斜靠在一棵樹上,抱肩而立,姿态妖嬈。
鄧睿頭也沒回,更沒給半點回應。
“哎，要不你加把勁兒,把這尊大佛弄到我們那，程總給你的可不止現在的資源。”唐瑩看着那高大的背影和挺直的腰背,心裏忍不住冷笑。
還什麽高幹子弟？
越是上流的人越是下|流,但凡能走捷徑絕不可能有半分按部就班。
天真可愛的人才相信一步一個腳印踏踏實實往前走這種蠢話。
半晌，煙灰被一縷風帶過，飄飄散散碎在風裏，鄧睿勾着嘴角輕笑了兩聲，這才回頭，直至路過唐瑩，他才停下腳步，偏頭湊近她的耳畔,聲音低沉暗啞,和他平時溫潤君子形象判若兩人。
“唐瑩,我和你不一樣,你一無所有，我卻後路萬千。我和程渡也不一樣,你身上有他要的東西，可沒有我要的東西。惹我，你沒什麽好下場。”
唐瑩原本不屑的笑硬生生裂在臉上，足足過了好幾秒鐘才站直身體，握緊拳頭，指甲近乎鑽進掌心裏，她聲音略有顫抖，像是恐懼正在一點點鑽進她的喉嚨裏，“你什麽意思？”
“字面意思。”鄧睿歪着頭吹了口煙，朦胧迷霧中唐瑩看到鄧睿嘴角的笑，忍不住戰栗。
甚至等到身邊的人沒了，她依然感到一股涼氣不斷地往她骨子裏透，過了很久一串尖銳的鈴聲響起，唐瑩吓了一跳，反應過來連忙掏出手機，看到屏幕上的“醫院”微微一滞，接通，“阿西怎麽了？”
“骨髓配型沒成功。”
唐瑩只愣了片刻，随後低聲說:“沒事，再找找，會成功的，一定會成功的。”
“瑩姐，家裏的債……”
“我知道了。”唐瑩搶先道，“我知道了。”
對面沒了聲音，唐瑩又說，“阿西睡了嗎？”
“睡了，折騰了一晚上，半點精力也沒了。”
唐瑩:“嗯……”
電話挂斷，唐瑩如洩了氣的皮球靠在樹上，愣神半晌，眼淚簌簌地掉。
……一周後，夏芃芃之前拍攝的雜志正式預售，這是夏芃芃首次上雜志封面，除了打響個人的號召力以外更多的是在為《歸途》宣傳，雜志銷售量不算難看，但大多數都是雜志原本的固定讀者買的。
熱搜倒是沒上，但話題量依舊高居不下。
夏芃芃頭發梳得老高，戴着一頂不知道哪來的棒球帽，耳朵裏插着耳機，大T恤牛仔熱褲，一副嘻哈武裝。
唐之珩拎着外賣進門看到沙發上坐着這麽一個家夥差點沒扭頭走人。
“你穿成這樣吓唬誰呢？”
“啧，嘻哈精神你懂不懂。”夏芃芃頭也不擡，全神貫注盯着手機，“你別給我說話，我辦正事呢。”
“喲，可把你給厲害死了。”唐之珩斜了她一眼走進來，外賣全放桌上，彎腰把她手機抽過來，看到是微博主頁沒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
輕輕挑起眉，遞過去一個問號臉，“？”
原本盤腿坐在沙發上的人立刻站在沙發上，小臉皺巴着，彎腰伸胳膊去拽手機，手舞足蹈像個沒長大的小孩，“你先給我！”
“你先說說什麽事。”唐之珩把手機背在身後，悠閑自若地打開外賣盒，一股濃郁的香味飄了滿屋，然而一擡頭居然沒看到小孩流着口水的嘴角，忍不住詫異，又重新把手機拿到眼前瞅了幾眼，“嚯，飯都不吃了？那我得好好看看到底是什麽玩意兒那麽有吸引力。”
夏芃芃“啊啊啊”地亂叫着從沙發上蹦下來，如此緊迫情況都不忘把拖鞋穿了，然後踢着有點大的拖鞋“啪啪”地跑到唐之珩跟前，招呼都不打一聲就去搶手機。
唐之珩笑着把胳膊擡高了躲，不遺餘力地逗這小矮子，夏芃芃氣的帽子一扔，甩開胳膊就要去爬“電線杆”，結果被“電線杆”一胳膊甩回沙發上去了。
大白這時迷迷糊糊地從公主房出來，看了眼明明很高很大卻幹着幼兒園大班生都不會幹的事的兩個人，不理，目不斜視地跳上茶幾，低頭嗅了嗅美食。
唐之珩樂得不行，指着外賣說，“一會兒大白全吃你別瞎幾把嗷嗷。”
“我有錢！我自己去買！”夏芃芃踩在沙發上叉着腰擡着下巴一副耀武揚威的模樣。
“行，富婆，記得找房子。”唐之珩手機讓給她，然後拽了個板凳坐在那開始吃飯。
這突如其來的騷操作令原本活力四射的小姑娘立刻蔫了，嘴角一抽，摟着手機雙手奉上，表情虔誠，“唐總，給您看，順便告訴你我在看什麽喲，我在看我的粉絲量，自從雜志開售，我的粉絲量一直在漲哦，大多數都是我的顏粉嘻嘻嘻嘻。”
無人回應……
尴尬了一大波。
于是夏芃芃往那一蹲，拿腳蹭了蹭男人的腳背。
男人一頓，咽幹淨嘴裏的菜，筷子一放，甚至還擦幹淨了嘴，然後斜着眼瞥了蹲在自己面前宛若一頭條迫切求寵的大狗，“你知道你剛剛那行為會帶來什麽後果嗎？”
夏芃芃眨了眨眼睛，明顯對成年人的肮髒世界一無所知。
只見唐之珩露出了一個十分邪惡的笑容，然後慢慢低頭靠近夏芃芃，夏芃芃一邊手忙腳亂摁着他的胸口一邊往後推，臉上驚慌的表情非常到位，“你你你幹嘛？”
然後“撲通”一聲坐在了地上。
眼前的男人氣勢洶洶，像是要把她疊起來塞進嘴裏一樣，夏芃芃瞪大了眼睛，感覺屋裏極其得熱，非常得熱，特別得熱……
“你你你先坐好！”夏芃芃假裝淡定。
卻不想男人突然輕笑一聲，笑聲清朗又撩人心耳，他眯着眼睛笑了笑，然後指尖捏了捏小孩難得因為頭發被帽子攏起來而露出來的耳朵，“啧啧”了兩聲才低聲說，“看不出來啊，小孩長大了，知道害羞了。”
夏芃芃:“……”
神踏馬長大了！
神踏馬知道害羞了！
“滾蛋！”夏芃芃欲蓋彌彰地把帽子扔了，亂七八糟一通扒拉頭發，遮住耳朵，“我這是少女粉！哼！”
唐之珩不言不語不反駁，只是噙着嘴角笑。
夏芃芃一會兒瞟了男人一眼一會兒瞟了一眼，發現男人還在笑，那笑看的人除了心慌更多的居然是……心動。
媽賣批。
“看啥看！才發現你慧眼識珠簽了絕世大美人？”夏芃芃故作鎮定。
唐之珩還是笑，足足過去十秒才捧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夏芃芃，“你留長頭發應該也好看。”
夏芃芃:“……”
夏芃芃:“…………”
夏芃芃:“………………”
于是唐之珩就看面前原本只是耳朵紅的小孩瞬間全臉，脖子，估摸着脖子以下不可描述地帶也跟着全部爆紅，愣了片刻然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夏芃芃這時才一手捂臉，一手指着對面的男人控訴，“突然說什麽騷話！吃飯！”
唐之珩繼續哈哈大笑。
夏芃芃原本因為粉絲量而揪着的心就這麽莫名其妙飛了起來……
-_-
晚上。
床上。
夏芃芃躺在床上，然後以一會兒笑嘻嘻一會兒樂呵呵一會兒卷着被子嘎嘎嘎，如此循環往複以高頻率發生。
又過了很久，夏芃芃拿起手機，嘴角恨不得咧到太陽穴，爬到群裏，連續發了N個表情包以示存在。
【窮得掉底的影後：嘻嘻嘻嘻，我留長發好看咩？】
【方樂：好看好看，你怎麽都好看。】
【柳橙：從未見過如此天仙美貌之人。】
【窮得掉底的影後：媽賣批，一群捧臭腳的人，哼，老子的臭腳也是你們能捧得起的？】
【柳橙：不吹不黑，捧不起，太特麽重了。】
【窮得掉底的影後：你們好好說話！】
【方樂：你等一下，我去百度一下。】
【窮得掉底的影後：滾！我家大美人呢，我家大美人呢！】
【柳橙：好像進大山拍戲了，估計信號不怎麽好，而且條件艱苦，偷點時間就睡覺了。】
【窮得掉底的影後：心疼，嘤嘤嘤嘤。】
【方樂：別笑了，我聽見了。】
【柳橙：哈哈哈哈。】
【窮得掉底的影後：哈哈哈哈哈。】
下一秒，夏芃芃面無表情地又打了一串字：【我喜歡的人說我留長頭發好看哈哈哈哈。】
然後在滿屏的【？？？】裏，夏芃芃退出了微信，關了數據網絡，心滿意足地去睡覺了。
哎呀，真是擔心自己做夢都會笑醒呢嘻嘻嘻。
……
劇組日常生活裏鄧睿表現的比夏芃芃想象的要自然得多，除去沒有再随随便便打着給全組買東西的名號給她買喜歡的零食以外，其他也完全就是單純合作對象的表現行為，夏芃芃原本揪着的心慢慢放了下來，從最初的有些刻意遠離他到最後的大大咧咧一視同仁。
直到全組殺青。
從七月二十五號到九月二十七號，歷時六十四天，拍攝了國內首部以懸疑鬼怪玄學并列為主的大型網劇《歸途》第一季。
遠方落日餘晖灑滿了整個山頭，只見一個身穿皮衣黑褲短靴的女人滿臉是血，她一手持刀，有些顫抖，半跪在沙地上，膝蓋近乎全部陷進沙子裏，一望無垠的沙漠，飛禽鳥獸不見一個活物，她垂下眼睛，手腕松力，鋼刀插|進沙土裏，慢慢的，有血沿着鋼刀的輪廓流出。
原來這荒蕪一人的沙漠并非荒蕪一人，這沙土裏埋的全是凡胎肉骨的人類，這沙土上橫生的枝杈全是不知名的妖獸。
他們一行六人，如今卻只剩下了那個最初單純善良的小姑娘，頭發悄然生長，不知不覺已經可以豎起馬尾，打鬥中不知誰砍斷了她的頭繩，淩亂的頭發随意披散着，忽然一股風吹來，遠方響起一串鈴聲，搖搖晃晃，還有動物咀嚼的聲音。
單瑰擡起頭，看着一排駱駝朝自己走來，慢慢的，落日掉在了她背後，原本瘦小的身軀似乎撐起了整個天空，從她的背後散發出落日最後的光芒。
她緩緩擡起手臂，眯着眼睛，一字一句輕輕道：“路遠，等我。”
“卡！”随着魯導的一聲令下，夏芃芃回神，渾身松軟坐在地上。
這就……殺青了啊。
盡管最開始被莫名其妙黑，被唐瑩折騰，可這個劇組，她早已當成了自己另一個家，每天按時按點來吃飯，來上班，和同一批人說說笑笑，偶爾給某個過生日的人一個大大的驚喜，然後一群人舉着酒杯唱歌跳舞……
如今，就結束了啊。
夏芃芃眨了眨眼睛，突然明白了鄧睿那句“演員反複在經歷不同的人生，也反複在經歷不同的離別，演員越來越強大的心不僅是被那些黑粉磨砺的，更多的是來自那些經歷過卻不屬于自己的感情”。
當天晚上，殺青宴結束，官方微博放出一張劇照。
【歸途系列劇V：#歸途殺青##夏芃芃單瑰#如果沙漠裏有玫瑰，那一定是單瑰，如果沙漠裏有玫瑰，那也一定只有一枝。她可以是白色的，單純無害，只為給這片荒無人煙的沙漠帶去最獨特的美。她也可以是紅色的，妖豔跋扈，鮮血滋養她的心窩，散發出攝人魂魄的香味。她甚至可以是黑色的，單槍匹馬保衛着這一方領土。鏡頭之外，她是一個稚氣未脫的小姑娘，她一路狂奔站在舞臺中央，大家的眼光越挑剔，她就越強大，生活的磨砺最終只會帶給她光芒。從出道到開拍到殺青，歷時不過百天，她才二十歲，她是單瑰，她是夏芃芃。】
附圖是官網當初放出的第一張夏芃芃的劇照。
是開始，也是結束。
單瑰和《歸途》對夏芃芃來說只是途中經歷的一個圓形操場，圈圈繞繞，如今她從起點又回到了起點，脫去戲服，她仍然要開始自己的生活。
她是夏芃芃，她也只是夏芃芃。
……畢竟是人生第一部 戲，也畢竟是第一次如此大規模殺青，夏芃芃至少有兩天都沒緩過來勁兒，每天早起第一件事就是收拾東西然後慌慌忙忙跑到玄關，被大白“喵”一聲提醒才反應過來自己最近沒什麽工作，根本不需要去劇組。
來回反複幾次，夏芃芃就受不了了，于是就在唐之珩某天喝了酒回來時，一推門，聞到了一股更大的酒味，愣是站在門口反應了半天。
他是喝了點酒，但也沒喝那麽多吧？
下一秒，就見一只恐龍搖搖晃晃從沙發上爬了起來。
唐之珩當即關上門，在門口駐足了半天确定自己沒有開錯門，這才深吸一口氣，打開門，然後就被撲了個滿懷。
“夏芃芃！”他咬牙切齒。
恐龍扒拉兩下帽子，露出緋紅的臉，傻兮兮地笑了笑，然後不知死活地捏唐之珩的臉，“咦，你回來啦嘻嘻嘻，你冰箱裏怎麽那麽多酒，嗝，撐死我了。”
唐之珩：“……”
靠！他人生第一次聽到有人喝白酒喝到撐！
本來感覺自己還有點迷糊，現在全踏馬清醒了，彎腰扛起恐龍，扔到沙發上，三兩下把這亂七八糟的衣服脫了。
還真是飯随愛豆，《歸途》片花出來的時候夏芃芃就憑借精湛的演技收獲了一群粉絲，粉絲寄到公司一群愛心禮物，其中就有一堆亂七八糟的衣服。
這只是其中一件！
恐龍哼哼唧唧抱着他的脖子不撒手，蹭來蹭去，蹭的他全身上下的酒精跟着了一樣，冷不丁想起這人上次喝醉的狀況，驚得一撒手，只聽恐龍“嗷”一聲，滾在地上，然後抱着他的小腿哇哇大哭。
唐之珩：“……”
沉默兩秒，彎腰，“我錯了，對不起。”
繼續哇哇大哭。
唐之珩：“……先起來。”
“我不！”夏芃芃擡起頭，滿臉也不知道是淚還是鼻涕，随手糊了一臉，唐之珩簡直沒眼看，然後蹲下身，一點點掰開她的手，就在剛掰開的時候，原本連站穩都成問題的少女猛地撲向他，二人雙雙倒地，随之而來是唐之珩嘴巴被撬開，口腔裏滑溜溜伸進來一根軟體……
唐之珩：“……”
唐之珩：“…………”
下一秒，他掰着夏芃芃的臉拉開二人的距離，意味深長地舔了舔自己的唇角，拍了拍她的臉說，“夏芃芃，你最好明天還記得今天幹了什麽事，敢跑我就剁了你的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