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受傷
受傷
陸時鳶從沒想過在這世上會有一個人能夠将自己拿捏妥當,既不會激出她的反骨,還使她心甘情願。
今日過後,她便又多承了商姒一份情,加上先前那三年的,恐怕這輩子都難以償還得清了。
入夜,陸時鳶躺在床上輾轉難眠,每每閉上雙眼腦海中總能浮現對方最後那句“你不可以再生我的氣”……她怎麽可能生商姒的氣呢,從頭到尾,她都只是在氣自己罷了。
雜亂無頭的思緒在腦中糾纏了一夜,到黎明時分困意剛剛襲來,房門就被人從外有節奏地敲響:“晚輩昆侖派外門弟子,奉太師祖的命前來請邺君前往青光殿一敘,請問邺君在嗎?”
恭敬有禮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商姒睨了一眼困意正濃的陸時鳶,仿若心有靈犀似的,她擡手輕輕一揮将欲要起床的人又按了回去:“你再睡一會兒,應當是雲沣将夜莺妖的事情上報了,我去看看。”
如今靈藥已經到手,那二人此行上昆侖的目的也就完成,唯一還有問題的,是這次衆人誤入的那座絞殺大陣,大陣是何人、何時所布,又是怎樣繞開昆侖派一衆長老的察覺,這很關鍵。
再有,就是昨日她們誤打誤撞下知曉的夜莺族的事情。
有一,就有二,這三年來,妖界實在過于風平浪靜,乍一下忽然湧出來這麽多不為人知的事情,很難叫人不會生疑。
聽了商姒的話,陸時鳶安心地睡了過去。
這一覺她睡得很沉,夢境裏閃現過許多破碎的畫面,有穿越之前在現代的,也有穿越過來之後,有寒山小院裏零星場景,更多的是和商姒相處的點滴,一直到過了正午才迷迷蒙蒙醒來。
就在陸時鳶醒來後不久,商姒也從青光殿回來了。
房門“吱呀”一聲響,刺眼的光照進屋子,床上的人下意識眯起雙眼以适應這突如其來的強光。
“何時醒的?”合上房門,商姒來到榻前側坐。
不過片刻晃神的功夫,陸時鳶眼前就多了一張放大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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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是離得太近,亦或是才醒沒多久還沒從恍惚中緩過神來,陸時鳶緩而慢地眨了下眼:“就在你回來前沒多久。”
話出口以後,她下意識捂住了嘴。
她的聲音是怎麽回事!!
興許是剛睡醒,就連陸時鳶自己也都沒有發現自己說話變了個調,泛着懶意地軟糯聲聽來像在刻意同人撒嬌。
她略心虛地睨了商姒一眼,只見眼中笑意泛濫。
陸時鳶霎時間覺得臉頰略有些發燙。
屋子裏靜悄悄地,兩人都不說話,只聞外頭院落裏傳來的鳥啼聲,不知為何,被商姒這樣近距離地凝視着陸時鳶總覺得哪有些奇怪。
她不安地挪了一下身體,緩而慢地将捂嘴的手收攏成拳,十分刻意地清了清嗓子:“咳……我剛剛,嗯……沒睡醒。”
簡潔而又快速地解釋了一下,倏爾,陸時鳶将話題陡然轉移到了其它地方:“對了,林前輩找你去了這麽久,是說了什麽要緊的事情嗎?”
過于刻意的轉開話題,商姒只當做沒有發現:“說了。”
她斂了斂眸子藏起眼中的笑意,清泠悅耳的聲音如潺潺流水:“雲沣将夜莺妖的事情報了上去,雲卿連夜遣弟子将那兩只暫留破廟的小妖請了回來,準備再了解一下情況,然後和仙雲宗的人聯系,畢竟江南一帶素來是他們的地界。”
夜莺雖是小妖,可無故滅族一事卻幹系重大。
再者,這一月來,昆侖派頂着各方施加過來的壓力曾多次前往那日引動陣法的地點查探,終于還是找到了一些蛛絲馬跡,而這些線索,全都指向一處——火凰族。
當今世上,若要說陣法造詣首先讓人想到的就是紫霄洞,可紫霄洞的晴月長老在此次事件中重傷,又是素來與昆侖派交好的門派,始作俑者必然不可能是他們。
那麽唯一剩下的,就只有妖界第二大族,火凰族了。
——那個常年避世鮮少在外活躍的族群,據說是上古神獸鳳凰留下來的分支族群。
因為血脈強橫的緣故,是以子嗣稀薄,論實力高居妖界第二大族,可行事作風卻及其低調,近千年來都鮮少有她們的負面消息在三界流傳。
“火凰族?”聽到事情就竟然與這個神秘的族類有關,陸時鳶皺了皺鼻尖,陷入了回憶,“我記得阿姒你先前說過,我身上被廢的靈脈若想複原需以護魂丹為佐先護住魂魄才行,而要煉制護魂丹的除了已經到手的萬年何首烏以外,尚還需要一株火靈穗對吧?”
“不錯,”商姒雙目微垂,拉起陸時鳶放在被褥上的手放在手心裏捏了捏,“不過你不用擔心,長姐還在位的時候曾經施予她們現任族長秦瀾一個天大的恩情,出邺都之前我已燃靈符同秦瀾通過訊,她答應會以一株火靈穗報當年的之恩。”
火靈穗世間罕有,因為這樣的靈藥并不生長于三界內的任何地方,它們是火凰一族的伴生草,而火凰族血脈強橫,數量稀少,大約幾百上千年才會有新的生命誕生,能以當年之情換來火凰族如此爽快一株火靈穗,可見這恩不小。
當然,這也意味着陸時鳶全複之期,指日可待。
昆侖派有前往妖界專門修造過的傳送陣,而進入妖界以後再到火凰族的隐居地,只需幾日的路程。
想到這,陸時鳶就連呼吸都凝滞了一瞬,商姒注意到被自己捏住那雙手指尖微微蜷動了一下。
最多一月,陸時鳶被廢的靈脈便可修複了,不難猜想對方此時的心情,任誰從山巅一下跌落谷底再又從谷底一點點爬上去,大約都會如此。
失而複得,不可再失。
她怔了怔,不知為何心底滑過一絲難抑的疼惜,随即合攏了掌心将人握住:“就快了,時鳶,很快就你便可擺脫廢物的身份,屆時三界任你來去自如,你想去哪我都可以陪你去。”
商姒一雙美眸泛起柔霧似的水光,聲調輕軟而又寵溺。
這兩日她也不知為何,比起從前對陸時鳶越發上心了。
從前雖說也一樣上心,卻不似這兩日,總被對方一言一行牽動心緒,還事事皆以她為先,竟還說出了“去哪我都陪你”這樣的話。
有些內在的東西變質了,商姒意識到這一點:“不過我們還得在昆侖暫留小段時日,近日妖界各族都會上昆侖領人。”悄悄斂起心底泛濫的情緒,她緩言。
“你要躲在暗中查探他們是否有異對嗎?”陸時鳶忽一下歪了歪腦袋。
商姒勾了勾唇:“知我者,莫若時鳶。”
二人相視一眼,默契笑了起來。
商姒這句話将将誇到了陸時鳶的心坎上,她像是只餍足的貓,滿意地眯起了眼。
三載寒暑形影不離,陸時鳶自認對于商姒的心思還是很了解的。
她不僅知道對方要在昆侖小留一段時日是為了探查此次事件內妖界涉內的各大世族,她還知道後續前往火凰族去拿火靈穗的時候,商姒也必定要同秦瀾好好談談這件事情。
邺都,看似脫離三界萬事不聞,可若當真遇到了棘手的事情商姒這個邺君也還是要出面的。
畢竟這事千絲萬縷牽扯到了太多,不僅僅是人界的修仙門派,還有妖族。
再一想到不久後自己修為就能恢複,不說到時能有多強,至少能夠幫着商姒分憂也做些事情,然後……她就會努力修煉,将以往幾年落下的補回來,慢慢變強,一點一點,直到夠格站在商姒身邊。
一瞬而已,陸時鳶的腦海中已經閃過如此多的事情。
商姒卻在這時候松開她的手,從榻側起身,背了過去:“但這只是其一,其二……我也還有一件東西留在林霄手上沒取,等過兩日,我會找他取來。”
角度原因,說這話的時候,陸時鳶沒能看到商姒的表情,所以自然也就想不到商姒口中“東西”竟然還和自己有關。
沒幾日,昆侖山上突然熱鬧了起來。
起先陸時鳶只是坐在屋子裏打盹,沒多久,一陣陣吵嚷聲從院外傳來,她出門一看,原是昆侖派一衆弟子三兩成群聚在一起正神色興奮朝後山主峰的方向聚攏過去。
她随手拉過一位弟子,詢問狀況。
對方顯然并不是認得她,只急匆匆解釋了兩句:“你不知道嗎,太師祖和邺都來的那位女君邀約了一場比鬥,此刻在後山主峰附近打起來了,我趕着去看呢!”
商姒和林霄打起來了。
聽到這,陸時鳶心下一緊,随即聯想到前兩日商姒說有東西放在林霄那要取回來,她不由分說就甩開了那位內門弟子,還先對方一步往後山主峰去了。
這樣大的熱鬧,後山廣場已是人山人海。
陸時鳶到的時候,前方是厚厚一道人牆,任她幾次嘗試也都擠不進去,還是雲沣眼尖,在人群裏發現了她的存在:“陸師妹,過來這邊。”
他遠遠揮手。
到底是如今門派內首屈一指的年輕人物,雲沣一開口,密不透風的人群立時讓出了一條可容一人過的小道來。
都這時候了,陸時鳶自然不會同人客氣。
“我聽到消息就趕來了,雲沣師兄,這是到底是怎麽回事?”走近以後,陸時鳶深深吸了口氣,這才擡眸朝半空中那道無形的結界內望去。
裏面,兩道人影打得難分難舍。
大抵是怕打起來波及太大,這二人動手之前還布了一個牢固的結界,此刻衆人在外,只能感受到結界內肆虐的靈力波動,卻不會被內裏的攻擊波及到分毫。
但盡管如此,大家也能看得出林霄逐漸不受控地落往下風。
“你不知道嗎?”見陸時鳶竟然開口詢問,雲沣訝異非常。
他思索片刻,簡單和對方說明了一下情況:“據說是太師祖修行到了瓶頸期,所以特請邺君一戰,看能否通過此番極限交手從中找到突破的契機。”
“是這樣?”聽完,陸時鳶愣怔了一瞬。
原來是為了突破瓶頸嗎?
她緩緩松了口氣,可轉念一想,又覺不對,商姒豈是那種閑得慌會給人當陪練的人?
陸時鳶擰緊秀眉,又張了張唇:“可雲沣師兄……”
話剛起了個頭,這時,空中結界內兩股巨大的靈力相互撞擊,陸時鳶的聲音霎時被淹沒在衆人的驚呼聲裏,原本牢固的結界表面開始出現絲絲裂紋,人群中,不知是誰嘶喊了一聲:“快退,往後退!!”
下一瞬,結界破開,強勁的餘威以半空中那二人為中心一路橫掃過來,所到之處,人仰馬翻,就連百米外的大殿屋頂都被揭了金瓦四處碎落。
同時,一道人影如流星般朝中央廣場墜落下來,幾欲嵌進地底。
待塵霧散去,衆人才又聚攏近來,他們小心翼翼探頭朝那塊陷落下去的地坑裏探頭查看。
只見坑內一個灰頭土臉的俊俏美少年,衣袍碎爛,嘴角帶血,無比艱難搖晃着站了起來,口中正罵罵咧咧地:“媽的……商姒,你個死丫頭下手也太重了……咳咳……”
“師祖!!”數道驚呼聲接連而起。
特別是身為一派掌門的雲卿見狀直接跳下了坑,顫顫巍巍地攙着這個看起來要比自己小上好幾輪的師祖。
不用說,林霄能是現在這副狼狽模樣,和商姒定然脫不了幹系。
雖說切磋起來難免會受傷,可林霄這副模樣說明商姒下手實在太過。
是以待人被攙上來以後,陸時鳶就連忙上前關切:“前輩,您的傷勢怎麽樣?”陸時鳶想,在人前自己與商姒是一對,即便是做做場面功夫她也應當是要去關切一下這位前輩的。
哪想林霄被她這麽一問,“哇”地一下又是一口血往外吐,吐完以後他才虛弱地擡眸,朝身側的陸時鳶看過去:“你這小丫頭,還算有點良心,不像商姒那般……”
話未說完,他那弱氣的聲音被後方一道清泠的女聲毫不客氣地打斷。
“時鳶,我也受傷了。”商姒就站在人群後方,比起林霄的衆人擁簇,她孤零零的模樣略顯落寞,整個人的衣着打扮還如打鬥之前那般光鮮亮麗,只一點,右邊的裙袖不知何時被人割破了。
陸時鳶回身望去。
二人眼神相觸的那一瞬間,商姒擡起自己的右手,挽袖,露出了血淋淋的右手,又再重複了一遍方才的話。
只是這一次,語氣稍低落,其中藏了不易察覺的委屈:“我也受傷了。”
林霄:???
“阿姒……”如此這般,陸時鳶哪還顧得上林霄?
她想也沒想就松開了攙着林霄的手,扭頭就往商姒那邊過去了。
以至于可憐的林霄身受重傷尚未站穩,踉跄了幾下,差點就又一次摔倒在地。
他氣急敗壞,連帶着撕心裂肺地喊罵聲也不虛了:“商家的人,沒一個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