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林約誦應了聲“哦”，問：“我們正好在這裏辦慶功宴，你要不要去看看？”她沒指望章泊焰會答應，這樣的小場合對他來說意義不大，沒必要的應酬能省就省。
章泊焰确實沒答應，“你先忙，別喝太多。”
林約誦點頭。
臨走前他又提醒，“結束了跟我說一聲。”
林約誦說：“好。”
兩人說話的音量稍壓低了些，後邊柯昱聽不清他們的對話，不過他一向敏銳，觀察力了得，林約誦過來時，他還盯着章泊焰的背影看。
“你怎麽了？”林約誦問。
“沒什麽，走吧。”可惜柯昱到底還是嫩了幾歲，向來心思淺的人一旦想多了就壓制不住自己，沒一會兒就洩露徹底，很直接，“剛才那個真的只是你客戶？”
林約誦溫笑說：“不止。”
柯昱聽她這副語氣，眼皮倏地一跳，其實心中隐約已經猜到幾分，但一時不情願承認，話音卻幹澀，“什麽意思？”
林約誦知道他聽得懂，所以沒有解釋，而是回到剛才被打斷的話題，“你剛才提到的藝術展，目前我沒有時間接，不過如果你信任我的話，我倒是可以給你推薦我們工作室的一位同事。”
柯昱把唇緊緊抿成了直線，随後問：“為什麽你會和他……”
林約誦默了一會兒，說：“這件事我暫時不打算讓太多人知道，包括我們工作室的同事，所以我希望你能替我保守秘密。”
柯昱看着他，“那你怎麽願意告訴我？”
林約誦沒有言語。
柯昱卻想得明白，因為她知曉他的心思，所以不願意讓他保留一絲多餘的想法，只是柯昱不願意接受，她明明看起來那麽溫和無害，為什麽又可以做得到這麽不留情面。
林約誦安靜等他自己想通。
柯昱只思忖片刻就恢複如常，哂笑道：“你給我推薦哪位同事？”
林約誦忍不住打量他兩眼，說：“你跟我過去，我介紹她給你認識。”
柯昱到底還是有些沉默，擡步跟上去。
林約誦和柯昱在這裏碰見不是巧合，上周柯昱就聯系了她，說有個合作要找她談一下，碰巧那陣子林約誦忙着非遺展開館的事，抽不開身，于是這事就一拖再拖，直到今天柯昱開車過來找她。
林約誦領着柯昱去了包廂，把他介紹給莊念然，“柯昱近期準備要辦個人展，地點在香港，具體情況你們兩個聊。”
莊念然公事上很正經，禮貌和他握手。
林約誦留下他們兩個自己聊，她走到朱妮身邊的位置坐下。
朱妮饒有興趣，“哪來這麽帥的弟弟？”
林約誦給自己倒了杯白開水，“我嫂子一個遠房表親家的孩子。”
朱妮“嚯”一聲，“隔夠遠的，出五服了吧？”
柯昱和莊念然聊完工作并沒有離開，而是在這裏待到他們慶功宴結束，他性格放得開，很快跟大家打成一片，但他不喝酒，問就是開車來的，一會兒要送人。
慶功宴結束時，他走到林約誦身邊，試探性問：“你怎麽回去？我送你？”
林約誦說：“我有人送。”
柯昱一下子又把唇抿直，然後說：“我送你到飯店門口。”
林約誦無奈，和他一道走了。
飯店門口，林約誦接到章泊焰的電話，說車停在馬路對面路邊一棵樹下，林約誦轉頭對柯昱說：“開車小心，早點休息。”
電話還沒挂，手機那頭章泊焰問：“跟誰說話？”
林約誦邊走邊回：“沒誰。”
章泊焰一頓，聲音平淡，“不說我也知道。”
林約誦覺得好笑，“我過馬路，不說了。”
章泊焰把車停在樹下的一片陰影裏，從遠處看不太辨認得出。
林約誦上了車，問：“怎麽把車停這麽遠？”
章泊焰手裏拿着一份報紙在看，語氣不鹹不淡，“我倒是不介意光明正大，但既然你喜歡遮遮掩掩，我可以配合。”
林約誦看向他，“我這不叫遮遮掩掩。”
章泊焰拿着報紙漫不經心翻過一頁，敷衍：“哦？”
林約誦：“……”
車廂內安靜，章泊焰讀報紙讀得專注，比平時看財報都要認真，林約誦好奇之下湊上去瞄了一眼，這一頁是娛樂八卦版面，一行加粗加大的勁爆标題赫然入眼——
當紅小生深夜幽會18歲嫩模，車內激吻照曝光。
底下附上幾張排列整齊的照片，像素模糊，但輪廓隐約可辨。
林約誦沉吟。
章泊焰垂眼一掃，終于注意到标題，他倏地合上報紙，對折，随手扔開，若無其事問：“姓柯那小子找你什麽事？”
林約誦奇怪，“包括今晚，你一共就見他兩次，怎麽對他那麽大意見？”
章泊焰随口說：“沒意見。”
他側着頭看她，目光平靜，卻緊鎖不放。
林約誦只好解釋，“他找我是為了工作上的事，想跟我們工作室合作，辦一個個人展，不過目前我沒有精力接，所以我把同事推薦給他。”
說到這裏，林約誦忽然笑道：“新的方案我完成得差不多了，下周就可以提案彙報了。”
章泊焰抓過她的手握在掌心，說：“私下不談工作。”
林約誦沒聽他的，回到家，她興致勃勃跑進卧室取了自己的筆記本電腦出來，章泊焰在沙發用平板回複工作信函，她就端着電腦坐在旁邊候着。
等他忙完，夜又深幾分。
她把筆記本電腦推過去，“你看看。”
章泊焰擱下平板，說：“你是準備熬死我？”
話雖然這麽說，但他還是把電腦挪到眼前，花了點時間仔細浏覽，林約誦的方案一向力求完整，且節奏感明确，她很擅長利用空間美學，在空間流動上考慮了人和景的互動性。
林約誦問：“怎麽樣？”
章泊焰看着她，“你想聽意見？”
林約誦猶豫，仍是問：“可以麽？”
章泊焰說：“不可以。這次項目你們兩家工作室屬于競争關系，我私底下給你提意見做參考，對另外一家不公平。”
林約誦收回電腦，“本來也沒讓你給出參考意見，我只是想讓你看一下我努力的成果。”
章泊焰笑，“你的努力很值得。”
林約誦合上顯示屏，應他一句，“我知道。”
章泊焰加深笑意。
林約誦沉默一下，忽然問：“章星燃的病怎麽樣？”
章泊焰微微隐去嘴角的弧度，說：“小事，能吃能喝，還能折騰。”
林約誦說：“你們一個姓，差別還挺大。”
章泊焰只淡淡說：“家裏縱容，被慣壞了。”
她問：“那你怎麽沒有被慣壞？”林約誦還以為涉及到隐私話題，他可能會一句玩笑匆匆帶過，或者随口敷衍她。
她覺得他大有可能回一句：“你看我像是一慣就壞的人？”
結果他口吻認真卻又輕描淡寫一句話帶過，“我責任重，沒資格被慣着。”
林約誦終于在自己和章泊焰之間找到一點勉強算得上共通的地方。
誰家孩子沒有被父母縱容過？
她就是。
她想起來，先前章泊焰曾點評過她一句，說她總是在做一些多餘的妥協，她也不願意的，但她從小養成了這個習慣，面對比自己強大或者更權威的存在，總是下意識選擇妥協。
不得不承認，他與形形色色的人周旋，總是一語中的。
林約誦去厲盛做提案彙報那天，是自己一個人去的，莊念然接了柯昱的項目正忙着，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過去做彙報了，自己也應付得來。
碰巧章泊焰這幾天出差，帶了法務外出談并購案，他實地考察，不過特地留了宋楚在公司。
那天她和另一方策展工作室的負責人一起坐在會議室，做彙報之前，對方站起來，也沒有詢問林約誦誰先誰後的想法，踩着高跟鞋一步步淡定上臺，打開文件進行彙報工作。
林約誦雖然奇怪了一下，但也沒有多想，直到看見對方講述的一頁頁方案裏，出現了熟悉的邏輯鏈和架構，不敢說一模一樣，但提出的概念和創意都大差不差，甚至平面布局的幾個要素都是重合的……
對方全程淡定自信，直至講述結束，回到自己的位置，絲毫沒有看林約誦一眼。
這時宋楚提醒，“林小姐，到你了。”
林約誦混亂過後，快速冷靜下來，認為自己現在不适合上臺，她還沒有想出應對之策，兩份方案一經彙報，其中的問題宋楚一定看得出來，屆時她沒有辦法解釋為什麽自己的方案和對方重合度這麽高。
不過，要解釋的也不是她一個。
在沒有證據證明的情況下，誰都有嫌疑。
而且這種事當下解決最好，哪怕沒有證據，否則事後吃啞巴虧的一定是她。
林約誦說：“宋先生，我很抱歉，我沒有辦法上臺做彙報，因為對方剛才的方案，我覺得有幾分熟悉。”
她把自己的手持電腦推過去，面向宋楚，說：“麻煩您過來看一下。”
宋楚面帶疑惑，坐了過去，在電腦上浏覽，過程還不到一半，他就變了臉色，但目前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任何一方，所以他也沒有辦法質疑任何一方。
他只說：“麻煩兩位解釋一下，為什麽你們的方案會有這麽如此之高的重合度。”
對方卻面不改色，皺起眉說：“是麽？我很好奇林小姐的方案哪部分跟我重合，不過我先聲明，方案是我先彙報的，要說嫌疑，也是林小姐多一點。”
林約誦也沒指望當下就能分出個真假對錯，她只不過是怕事後再想起來追究，錯過先機，自己吃悶虧罷了。
她說：“方案我在公司電腦上有備份，所以殷小姐所謂的先後彙報，并不造成影響。”
殷陶聳聳肩，“我也有備份，我甚至有制作方案的全程記錄，這是我平時的習慣，期間我身邊的同事也參與過部分的提議，他們可以證明這是我自己的創意。”
對方擺明有備而來，林約誦明智選擇不多糾纏。
自從林約誦獨立做方案之後，為了創作上的避嫌，她做方案時從來不會讓同事參與進來，充其量找朱妮提一下自己的想法，整個創意只有在呈現結果時才會完整公布出來。
殷陶看着她，露出穩操勝券的笑容，“其實抄襲這種事，在我們創作者的圈子裏其實屢見不鮮，我的創意被人抄走的情況多了，要計較也計較不來，我勸林小姐還是抓緊改方案比較好。”
林約誦不知道對方是怎麽竊取了她辛苦做出來的方案，除非工作室裏有內奸，可是她對此毫無頭緒，她說：“宋先生，我申請延後彙報。”
宋楚也正有這個意思，“目前問題很棘手，在調查清楚之前，也只能這樣了。”
林約誦搭電梯下樓，抵達地下停車場，她眼眶紅紅，不是哭了，而是因為情緒極度壓抑而導致的一種生理現象。
才拐個彎，她就看見了不遠處的殷陶，快步追上去。
“殷小姐！”
殷陶停下腳步，悠悠轉身。
林約誦到她跟前站定，說道：“殷小姐，其實比起生氣，我更加好奇，到底為什麽你會這麽做。”
經過前幾次的接觸，林約誦對殷陶多少有幾分了解，她是個因為有能力所有持有傲氣的人，幹練又清高，所以林約誦不是很相信，她會毫無理由去做出剽竊創意這種事，單純為了一個機會？
殷陶冷笑，“林約誦，沒有證據就不要亂說，我還沒質問你呢，你倒先跑過來委屈上了？”
林約誦說：“殷陶，咱們明人不說暗話，這裏沒有其他人，我也沒有錄音套你話的意思，私底下咱們把話攤開來講，為什麽這麽做？”
殷陶目光深深注視她片刻，忽然笑了笑，“林約誦，我自認不比你差，我的方案同樣出色，拿出去多少人搶着要？可是前兩次的提案，厲盛都選了你。”
林約誦說：“這就是你的理由？”
殷陶笑出了聲，“我可沒這麽說，你不要血口噴人。對了，我聽說你和章總關系非同一般，難怪了，他對你有偏向也正常，只是你贏得并不光彩，我倒要看看，這次他能選誰。”
她說完扭頭就走。
林約誦卻沉思許久，不止為了方案的事，還有，殷陶怎麽知道她和章泊焰的關系？連朱妮和莊念然都不知道的事，還有誰知道？
柯昱？可他也是前不久才知道的，更何況他沒有機會碰她的電腦。
章泊焰實在電話裏聽宋楚提到這件事才知曉情況，他沒有給林約誦打電話，而是直接交代宋楚，“事情搞清楚之前，方案暫且放一放，她有什麽需求，你盡量幫着點。”
宋楚卻說：“目前為止，林小姐沒有提出任何需求，我看以她的脾氣，應該不會借着和您的關系，尋求您的幫助。”
章泊焰默了片刻，淡聲問：“宋楚，她和我什麽關系？”
宋楚默然。
章泊焰說：“她和我就是再有關系，論公論私，自然還是一碼歸一碼，以後說話注意。”
加更1千，雖然沒有甜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