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
方巍言在失去弟弟蹤跡後,同樣朝避難營方向趕去。
途中,栖息建築物上方的巨蟒忽然消失。他以為是弟弟遭到襲擊,加快了速度。
然而沒多久,又見那巨蟒逃竄一般,身影消失在叢林深處,像是瞧見無比可怕的東西。
方巍言不由頓住。
在巨蟒消失之後,那些偶爾蹦蹿出來的小型節肢類異形也不見了。
沒有更多妨礙,他順利趕到避難營附近,并且途中還找到一輛可用的車輛。
車身經過保養,應該經常使用。
這大概是全朗的車。
只不過之前巨蟒在這附近鬧騰。哪怕有人知道這輛車的存在,也沒敢冒險過來取。
确認汽車還能使用後,方巍言沒有立即上去,而是端槍在避難營周邊搜索。
原先通往地下的入口已經毀壞。周邊建築也盡是塌陷,被石塊淹沒。
這時候還沒逃出來的人,一定已經死了。
他不确定全楚悠出來沒有。
在周邊轉過一圈,同樣沒找到弟弟的身影。
他蹙了下眉,想起方才突然消失的巨蟒,心底生起不妙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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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車旁,坐上駕駛座。
雖然失去了一條腿,開車不太方便,但勉強能踩油門。
汽車開出建築物的蔭蔽之下,緩緩朝大路駛去。
方巍言沿路尋找弟弟的身影,最後穿過中央廣場,抵達最初分開的地方。
大火仍在熊熊燃燒。而在那火焰之後,他依稀瞧見兩道人影。
弟弟和全楚悠。
兩人都沒出事。
确認到這一點後,方巍言松了一口氣。剛要喚人,忽然察覺哪裏不太對勁。
弟弟和全楚悠挨得極近,不知在交談什麽。
而要說親昵,從弟弟表情又看不出這種态度。
倒是有些僵硬……和茫然?
方巍言摁下喇叭。
“嘀——!”
汽車鳴笛。
聲音吸引了注意力,兩人同時望來。
車上的人是老哥。
意識到這一點後,方銘立即朝前奔去。
汽車緩緩停住。老哥打開車門,從駕駛座上走下來。
方銘張了張口,尚未出聲,就被老哥彈了個腦門。
“你亂跑什麽。”方巍言表情嚴肅,“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
方銘腦門泛紅,稍微愣住。
少頃抿嘴,撇開頭。
當時那種情況,異形突然移動,他以為避難營已經全毀了。全楚悠生死未蔔,所以才想要回去找人。
途中不得不經過異形正下方,太過危險。他不可能帶上老哥。
反正……
他皺眉低聲:“不是沒出事麽。”
方巍言:“小銘!”
方銘被老哥一吼,閉了閉眼。再睜眼後,幹巴巴道了句抱歉。
方巍言看弟弟表情,就知道又在犯倔。
大概之後再碰見這種事,還是會不管三七二十一沖出去。
他嘆了口氣,伸手抓了把弟弟頭發。
不知遇見什麽,護目鏡和防寒帽都落了。頭發這段時間長長了一些,但依然毛茸茸的。發絲些微蓋住額前。
“算了,先上車。”
他沒再追究。
三人一前一後靠近車旁。
方銘本來要去駕駛座,卻被老哥一瞥。于是自覺收手,轉身去了後座。
方巍言打開車門,門沿卻被抵住。擡眼,見是全楚悠。
對方笑道:“我來開吧。”
方巍言沒有拒絕。
車行駛上路。
方巍言坐在副駕駛,看身旁人。
“你呢,”他問,“情況怎麽樣。”
全楚悠目視前方:“沒出事。”
他簡要描述了一遍,說自己那之後一直躲在下邊。後來巨蟒離開,便趁機逃了出來。
這人說得輕描淡寫,但方巍言經歷過下方場面,知道躲過那一次次攻擊并不容易。
尤其表面來看,這個人并沒有受傷。
方巍言并非希望全楚悠出事,而是覺得這個人太過厲害,厲害到……近乎異常的地步。
如果是異能者,倒還能解釋得通。
可這人眼睛,又的的确确是純黑色的。
許是察覺到打量,全楚悠同樣看來,笑了一下:“怎麽了?”
“……不。”
方巍言收回視線。
“我記得之前,你說跟退伍軍人學過幾招?”
那是初遇時候對方說過的話。
“嗯。”全楚悠語速緩了一些,“是有這麽回事。”
“你真的很厲害。”
方巍言道,“有空的時候,也能不能教教我們?”
窗外風景飛速掠過。
方銘靠在後座,擡頭望向後視鏡,不明白老哥為什麽突然提出這種要求。
車窗玻璃倒映着全楚悠姣好的臉龐。
他表情不變:“當然可以。”
汽車仍在往前行駛,飛速穿過這植被與鋼筋水泥構築的城市,徹底了逃離這不見天日的牢籠。
對方巍言而言,有幾個疑點。
首先,全朗是怎麽死的。
按理說對方一直躲在二樓,裏裏外外都有護衛把守,卻悄無聲息死在了異形手下。這實在難以解釋。
說到底,那只巨蟒殺死的人是否真是全朗?
當時屍體血肉模糊,只看得見衣物。
可如果不是,全朗又去了哪兒。
其次,巨蟒是如何攻破防護壁的。
全朗雖然人很爛,但異能貨真價實。至少這幾年,衆人都是在他的庇護下存活。
除非巨蟒突然變異變得更強,否則不太可能攻破防護壁。
要麽,就是在巨蟒襲擊以前,防護壁就已經消失了。
——這或許能與全朗的死亡時間對上。
最後,巨蟒去了哪裏。
這只異形兇殘成性,把人類當作玩物,他們毫無抵抗之力。可途中卻突然逃走,原因是什麽。
無論是異形的來襲還是避難營的破滅,都太過突然。方巍言總覺得,今天發生的事遠遠不如表面看上去那般簡單。
他将這些話一一挑明,尋求兩人意見。
“哥,”方銘皺眉,“你覺得是避難營裏邊的人下手?”
方巍言沉點了下頭。
全朗,大概是在那只巨蟒襲擊以前就死了,所以防護壁才會失效。後邊邏輯才能解釋得通。
除非特別極端的情況。
比如全朗遇見了突發事故,獨自離開避難營。不巧撞上巨蟒。因為在那之前耗費了太多精力,不幸沒能打贏。
但這個可能性太小了。
方銘注視着窗外道路,良久沒有回應。
他大概明白老哥的意思。
或許老哥是懷疑,異形混入的事是真的。
全朗害怕到不敢冒頭,大概就是因為那不知身份的異形。
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之前與巨蟒對峙的時候。
那會兒他本該死了,結果巨蟒卻好像瞧見無比可怕的東西一般,張惶逃竄。
——是殺死全朗的真兇?
他不覺看向全楚悠。對方手執方向盤,表情平靜。
“……你怎麽想。”他問出口。
全楚悠掀了下眼皮,從後視鏡看來。目光對上後,彎了彎眼。
“事情的确有些蹊跷。”
“不過……”
他道,“我不太關心,那個人是怎麽死的。”
方銘沉默。
的确如此。
無論是誰殺了全朗。就算全朗不死,他們終究也要動手。不如說,這倒為他們帶來了便利。
方銘只是可惜,沒能親手幹掉那個人。
“也是。”
此時副駕駛座上的老哥開口,語氣極淡。
“反正,追究兇手也沒意義了。”
之後,誰也沒再繼續這一話題。
開出那座城市後,沒有植被遮擋,光線好了不少。
不知是否在地下待了太久,總覺天邊堆積的雲層都變淺了。透出其後明淨的藍天。
雖然模糊,但久違望見空曠的天空,倒讓人心情舒緩了一些。
不久,汽車停下。
因為是匆匆逃出來的,丢失了不少東西。他們得檢查備品,以及後備箱有沒有能用的東西。
方銘一一确認,老哥則在旁邊登記。
他在和巨蟒戰鬥時損毀了槍支。這車裏邊倒是還有備用,大約是全朗的武器。
另外還有一些醫療備品,放在後備箱深處。
“差不多了。”
方巍言在紙上記了一串。
“前邊有個小鎮,缺的東西咱們去那裏補。”
方銘應了一聲,正要合上後備箱,右手邊卻被另一只手抵住。
“先休息會兒吧。”全楚悠道,“吃點兒東西再走。”
搜索需要冒風險,也需要體力。方巍言沒有反對,從後備箱拿出幾包餅幹。
幹巴巴的餅幹,早就過了保質期。不過對現在的人而言,保質期并不重要。
通常會把餅幹捏成小塊兒,放沸水裏煮上一會兒,算作殺菌。
當然,這并不美味,甚至可以撐得上難吃,但能填飽肚子。
方銘正要去生火,忽然被拉住。
“小銘,陪我去上廁所。”全楚悠道。
方銘一愣。
這是全楚悠第一次對他提這種要求。
雖然,這種事一般也會結伴。否則不能動的時候遭到偷襲,會很危險。
方銘看了眼老哥。
老哥半蹲在地上壘石子,方便待會兒生火。察覺到視線,道:“快去快回。”
方銘朝前行去。
車暫且停在了路中央。這是很久以前修過的一段老路,泥濘難行。
四周都是植被,但光禿禿的,不見一點兒綠色。表皮覆着一片冰層。
靠近樹叢的時候,方銘停下,示意全楚悠往裏去,自己背過身警戒。
這時,肩膀卻被突然拽了過去。
方銘尚未反應,脊背便抵住樹幹。
他手裏依然握着槍支,愣愣望着眼前人。
全楚悠一言不發,手撫向他的腹部。
方銘回神,一把捉住人:“做什麽。”
全楚悠:“你的傷。”
方銘:“沒什麽好看的。”
遭到拒絕,全楚悠卻并沒有松開,擡眼看來。
方銘沉默對視。
雙方都很強硬。
就這麽無言僵持了一會兒,全楚悠卸下力氣,目光投向了遠處。
方巍言還在生火。
意識到對方打算做什麽,方銘一驚,反手抓住人。
全楚悠回看過來,似乎是讓他選擇。
方銘最終松了手,主動拉下拉鏈。
刺啦一聲,金屬扣聲音回蕩。他動作微微停住。
“沒關系。”全楚悠輕聲,“他不會聽見的。”
往下一滑,鎖扣解開。
裏邊還有衣服。方銘沒脫,而是徑自掀開了衣服下擺。
受過傷的腹部還綁着繃帶。此時血已經完全滲透出來,甚至染紅了衣服內層。
方銘猜測是之前跟巨蟒對抗時傷口崩裂了。
疼,但能夠忍受。
僅僅是皮外傷,但要被老哥發現,免不了又一頓唠叨。
所以一直忍着,想等獨處的時候再處理。
他沒想到全楚悠會注意到。
身前人指尖撫來,輕微觸向繃帶。
方銘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全楚悠擡眼:“疼?”
方銘:“你不碰,還沒那麽疼。”
聞言,全楚悠像是輕笑了一下。
方銘這才注意到,對方過來時拿上了醫療用品,要重新給他包紮。
方銘伸手:“我自己來。”
“時間太久的話,你哥會起疑。”
這話無疑戳中了方銘的痛點。
雖然他經常給自己上藥,但肯定不及有人幫忙迅速。
于是垂下手,看着全楚悠動作。
全楚悠半蹲在身前,用剪子剪開染血的繃帶,一圈圈繞開。
皮膚顯露。腹肌肌肉線條流暢,靠左側的位置赫然有個洞口。
是槍傷。
由于只上了藥,沒有縫針,乍看上去有些駭人。此刻傷口迸裂,湧出了更多鮮血。
全楚悠注視着傷口,拿起紗布,擦拭掉周圍血跡。
對方動作很細致。而方銘低頭看人,只能瞧見對方柔順漆黑的發絲。
挨得過近,鼻間呼出的氣息灑在皮膚上,有些癢。
尤其擦拭的動作太過輕柔。比起疼痛,癢意更讓人難以忍受。
“快點兒。”
方銘催促。
話雖如此,全楚悠卻依然保持着自己的節奏。
擦幹淨血後,又給傷口處灑上藥粉。
這一步是最疼的。
但方銘僅僅是悶哼一聲,便沒發出更多聲音。
然後,繞上新的繃帶,剪掉接口。
結束。
方銘以為過了很久。可看看時間,好像才不到半分鐘。
全楚悠動作很利落,收拾好東西重新站了起來。
方銘拉下衣擺,拉上拉鏈。
不知怎的,他覺得有些尴尬,撇開視線:“別告訴我哥。”
全楚悠笑:“嗯。”
方銘摸了摸鼻子,準備離開。
臨行時瞧見全楚悠的手。五指原本白皙幹淨,此刻卻沾了血。
方才紗布還有剩的。
他躊躇了一下,主動拉過人。
全楚悠像是意外,微微一頓。
方銘原本想幫人擦幹淨,又忽然覺得這舉動過于黏膩。于是把紗布塞進人掌心,示意自己擦。
不遠處,白煙袅袅升起。在半空化作一團氤氲。
方銘瞧見老哥在往這個方向瞥,大約是疑惑他們怎麽還不回去。
“我先過去。”
丢下一句,方銘走出了樹叢。
全楚悠低下眼,看向方銘剛才塞進來的紗布。
有風拂過,枯萎的樹枝些微搖曳。
他指尖尚且沾血,擡起手。
視線微垂,眼底映着那紅色的血跡。
然後,靠近了唇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