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三月初,本該是豔陽高照的日子,還在床上沒起身的時之越就聽到頭頂上空一陣巨響。
接着他就聽到了院子內家福的叫聲。
家福那平靜許久的嗓音,再一次的染上了恐懼跟絕望。
蓋着被褥睡覺的人,猛地跳起眼神清明的沖了出去。
轟隆隆的響聲還在不斷傳來。
家福聽到了身後自家少爺起床的動靜,他想回頭想跟對方打招呼,可是不管是四肢還是頭顱都跟被人用釘子釘在了原地一樣。
根本無法動彈。
“是雪崩。”
主殿內的南宮器也聽到了動靜,走出來仰頭望着遠處的山脈,無聲低喃道。
“是采石場的方向。”
時之越手掌搭在眉間,剛才他已經幾個瞬間跳上屋頂,站在高處看着那滾滾落石跟積雪下降的地區。
那裏距離北齊都城有七十裏路,雪崩的動靜大的七十裏外的衆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這場雪崩仿佛只是一個開端,随着雪崩而來的是化雪成水的洪水。
時之越曾經在采石場服役過二十日,他知曉那裏的河流通常遠處百裏外的另外一條大河。
也曾經站在那高山腳下想着,這山若是崩開的話能夠造成多大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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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到當初收到的信鴿內容,要求他在那條阻擋河水的大壩上動手腳。
當時看到要求時,因王五也在附近,時之越還特地去僞裝了一下現場,實際并沒有動那塊剛堆砌好的大壩。
黃金城內,穆金成站在大殿臺階上也在看着遠處。
“派人現在去查看雪崩情況,讓東城外所有人從現在就開始撤離到南邊五十裏外的地段。”
東城門外是地勢最低處,往南走還有高山阻擋。
此刻,他跟時之越想到了一處去。
比起雪崩更在意那條河流內喘急的水流。
天氣漸溫,積雪化成水一而再的覆蓋原本的水位,再加上山上落下來的巨石。
宮內收到命令的人都開始行動起來,東城門外的郊區前後住着十幾個村落,幾千號人收到命令讓他們當天搬離的消息。
很多人望着那距離自己還有幾十裏路的雪山,根本不把這話放在心上。
而且家裏這麽多的東西,怎麽可能一上午就能搬走。
只有少部分膽小怕事之人,望着空蕩蕩的家中想了想,收拾好本就不多的家當蹒跚的往南邊走去。
山洪來的比想象中還有快,中午出去買菜的家福不一會就回到質子館內,“少爺,城外的水馬上就到東城了!”
“東城的百姓家家戶戶都在想辦法堵水,街上賣菜的更是少了無數。”
時之越聽到外面的情況,手指無意識的在桌面上敲擊着,“西街地勢高,水位應該一時之間到不了這裏,你先帶上韓周文跟塔靈,駕着馬車過去先采購一個月的主食油鹽糖這些回來。”
他說完,轉頭看向房間內正在聆聽中的南宮器。
“殿下,就跟我在院子內先挖一條排水溝,防止水位上漲到了這裏我們無法逃出去。”
“少爺,我在東街聽到很多百姓往城外南邊的山上跑,那邊地勢高。我們也去吧。”
家福提醒道。
“你們先去買食物,買回來後你再帶上塔靈他們爺孫二人一起往南邊跑,我跟七殿下留下還有事情要辦。”
南宮器是質子身份,他進北齊當日就收到了北齊皇帝的命令,不得出城。
不管外面是滔天巨浪還是山崩地裂,南宮器都只能在都城內跟這座城共存亡。
等家福他們走後,南宮器拿起自己的小冊子翻着頁數,很快就攤開落在時之越的眼前。
“我不走。”
時之越掃了一眼紙上讓他走的言論,想也不想的拒絕。
抓起那本冊子放在一旁,對上南宮器擔憂的眼神還很放松的攤開手道,“我是你的伴讀耶,我走了把你一個人扔在這裏肯定是失職吧。”
“我不怪你。”南宮器早就沒将他當成伴讀來看待。
“那你人還怪好的,不過我真的不走,還有事情要辦呢。”
他随口編了一個借口,“上面有人傳信給我,這幾天有任務給我做,留在城內比較方便。”
這話讓南宮器眉頭緊皺了起來,想說點什麽可對上時之越并不在意的表情,想了想還是沒開口繼續說下去。
家福駕着馬車回來時,正巧在門口遇上了宮內來人。
“有聖旨?”
時之越正在跟南宮器收拾屋子,将那些貴重的物品全部擡起來放在高處。
聽到家福傳話的內容後,跟南宮器互看了彼此一眼後去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出去接旨。
走棋站在院子內,握着手中的長劍看向那倆道一前一後走出來的身影。
視線落在七殿下身後那道身影上,停留了數秒後這才看向七殿下。
“燕國南宮器接旨。”
南宮器上前接旨。
沒聖旨,是傳召。
黃金城內的那位讓質子館內的衆人全部前往席良殿。
旨意頒發後,時之越滿頭問號的偷偷詢問南宮器,“席良殿是哪?”
南宮器也搖頭,他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并不知曉具體位置。
“少爺,那我們買的那些東西怎麽辦?”
家福望着那一車高價格買回來的食物。
“先拿出來一半,挂在房梁上,剩餘的一半我們帶走。”也不知道搬家管不管飯,時之越大手一揮就決定了接下來衆人的去處。
等他們簡單收拾好換洗的衣服後,就滿頭問號的跟着走棋駕着馬車,前往那席良殿。
馬車一路向西,漸漸走上熟悉的道路時時之越才知曉,那席良殿竟然也在宮內。
當馬車停下,那名宣旨的侍衛下車,冷着臉告訴他們到了的時候,坐在馬車內一路的時之越第一個跳出來。
雙腳落地後,他看向四周景色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這裏的視野真高。
好像是在一座山上,他們一路向上,這席良殿就在半山腰上,再擡頭往上還能看到不少瓊樓玉宇的高樓。
“到了,沒有陛下旨意之前,近日你們就只能在席良殿活動,不得随意亂走。”
走棋冷漠說完就走了。
今日朝上那麽忙碌,主子竟然還關心這幾個人的死活。
尤其是對那叫做淩三的伴讀,來之前還特別交代一定要照顧好對方的安危。
伴讀現在都比七殿下在主子的心目中,還要重要了。
他前腳離開,後腳時之越就拉着南宮器去推開了大殿的房門。
幾個人将空屋子都轉了一圈後,已經分配好了各自的房間。
家福帶過來的那半馬車的物資也放入了房間內。
“少爺,這裏還有小廚房!”
家福找到了大殿後方那小小的廚房,一臉的激動。
有米有菜現在還有廚房,只要東城外的水不會漲到這裏,他們幾人至少能在這裏住個三個月。
“先收拾屋子吧,最近下山買物資恐怕不太方便,食物方面我們先少吃點。”
時之越拍着剛才摸窗臺摸到的灰塵,想着他們被北齊皇帝送到這裏後,估計想再随意下山購買食物有點難度。
在不知道宮內是否為他們供應食物之前,他們能吃到口的東西就是家福帶過來的那半輛馬車。
幾個人就此住下,當天下午傾盆大雨落下,打着傘站在半山腰上的時之越視線遠眺。
仿佛看到了幾十公裏外的山洪正在往東城方向湧來。
夜裏,一只全身濕透的信鴿出現在他的陽臺上。
“啧,你們養的鴿子還認人啊。”
時之越起床,走到陽臺将那只全身毛發都濕透的信鴿抓進來,解開它腿上的竹筒放在一旁,找來一塊幹燥的帕子坐在油燈跟前。
慢悠悠的幫它将全身的毛發擦拭到半幹,再給它倒上一把小米,就将它放在一旁。
竹筒內,是王五匆忙寫下的內容。
“水勢太大,逃亡時無比帶上七殿下,緊急時刻可去懸空寺一避。”
“懸空寺?”
時之越聽過這個名字,據說這家寺廟就在北齊的都城內,曾經有一任北齊皇帝生前出家就在懸空寺內。
可惜住進北齊半年下來,時之越還沒去過什麽知名的景點。
這懸空寺更是不知道在東西南北哪個方向。
那只黑色的信鴿吃飽喝足後,終于有空開始梳理起打濕的羽毛。
時之越拿出多餘的枕頭放在床頭,剛放好某個小家夥就自動飛過來,往上面一趟享受的閉上眼睛。
第二日天亮,除了這只信鴿外沒有任何人上山。
第三日也是如此,一群人仿佛被人遺忘在這裏。
“殿下,我想下山去幫忙。”
主殿內,時之越站在臺階跟前,第一次正色的對着南宮器說出了心中所想。
“夜裏不知殿下有沒聽到山腳下百姓的哭嚎聲?北齊天罰固然讓我們燕人覺得高興,可是北齊兵強馬壯燕國弱,當一個兵強馬壯的國家發生危機時。”
說道這裏,時之越停下,接着緩緩擡頭看向坐在正中一言不發的南宮器,“如果我是北齊皇帝,那麽在救災後我要做的第二件事情,就是讓周圍的附屬國送上大批量的物資。”
“北齊沒有附屬國,只有一個被打怕了只能送上質子的燕國,如今北齊危而不救,下一個陷入危機的恐怕就是燕國了。”
“你有什麽辦法?”
南宮器在紙上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