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外面家福守着自己分到手的幾個饅頭,等了不到一炷香就看到他家少爺從七皇子的院落內出來,并且對方手裏還提着一條魚。
“家福!我們有沒有鍋可以做飯啊?”
時之越提着手中巨大的黑魚,從七皇子的院落出來後他再也壓制不住心底的開心。
不是他窮慣了,沒見過好東西。更不是因為剛才面見了七皇子激動的有點失心瘋。
實在是淩家那位便宜爹,看到他帶着家福逃跑一次後,就将他關在院子內。
整整十天,十天內除了清水饅頭跟鹹菜外,他完全沒見過任何的葷腥!現在手裏的魚腥味都讓他覺得香。
“鍋沒有。”家福剛說完前半句就看着自家三少爺臉上露出心如死灰的表情。
“不過驿站應該能借一口給我們吧?”随後又在他高低起伏的話語中找到了希望。
“你去借鍋,再借點鹽回來,我去殺魚!”
能吃肉了,時之越萬分積極,跟家福分頭合作很快就将切成塊的魚放進鍋內。
“少爺,剩餘的不吃嗎?”家福守着鍋,餘光還在看一旁剩下的大半塊魚肉。
“那些留着明天吃。”五斤多的魚全煮了又吃不完,而且他跟家福多日沒吃過油水,也不适合一下子吃的太油。
時之越小算盤敲的響亮,等鍋內的魚湯煮好後,他用洗了三遍的碗裝上最嫩的那塊魚肉,然後端去了七皇子的院子。
守門的還是老熟人,往他手裏端着的魚湯上看了一眼,轉身進去通報。
不一會時之越端着冒着熱氣的魚湯進去,白白嫩嫩的魚湯在他手中晃蕩着,時之越兩只眼睛都盯着手裏的湯汁,深怕它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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挪到之前聊天過的那張書案前,他彎腰将手裏的湯碗放了上去,“殿下,這是剛才那條魚炖出來的魚湯,你嘗嘗。”
南宮器本來在聞到那魚腥味時,就後悔将人叫進來。
可對方端着湯,目不轉睛盯着湯碗的模樣反而引得他有了胃口,拿起對方準備的湯匙低頭飲了一口。
入口先是腥,然後是寡淡到讓人懷疑對方是否沒放鹽的淡味,是他這輩子吃過最難吃的食物,沒有之一的那種。
“怎麽樣?”時之越還是第一次炖魚湯,為了感謝對方送的那條魚,他自己都沒喝一口就先将最好的那一塊魚肉帶着湯端過來。
南宮器默默放下湯匙,拿出畢生的修為沖着他露出滿意的笑容然後點頭。
接着那張被湯碗壓住一半的紙上,多了一行字。
“很好喝,謝謝你的湯,不過下次不用在意我的存在,你自己吃就行了。”
潛臺詞,別送。
時之越沒接受到他的潛臺詞,只當對方認可了這碗湯,再出門去找家福時候腳步又輕快了幾分。
等他回到馬車旁的臨時廚房,喝上一碗自己炖出來的魚湯,抱着湯碗的人幸福的只覺得眼前的荒涼世界都變得燦爛了幾分。
“好好喝啊!”
同樣吃了十天饅頭的家福,表情姿态基本跟他一致。
主仆倆抱着湯碗,蹲在馬車旁邊用木頭搭起來的爐子旁,抱着一份只放了點鹽沒有任何去腥手段的魚,吃出了山珍海味的幸福嘴臉。
晚上一群人沒在驿站休息,下午收拾東西又上路前進了三個時辰,一直到天黑成了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這才停下紮營。
晚上時之越跟家福吃的還是魚,在驿站走之前他用錢将那只本來是煎藥的小爐子買回來,方便了主仆二人做飯喝點熱茶。
夜裏,五輛馬車停在旁邊行成了包圍圈,北齊的人馬守住外圍,時之越拉着家福找了一棵大樹拿出賣魚竿換來的被褥跟墊子躺在樹腳下。
夜半三更,時之越被人叫醒。
藏在樹後的人低聲問他,“今日七皇子有什麽異常?都見過誰?”
剛睜眼醒來的人,望着那棵擋住他視線的大樹,仔細又認真的想了三秒,才回答樹後站着的黑衣人,“大哥,你都跟着一起來了,這種小事還要問我啊?”
樹後的人本來是想試探一下時之越的卧底工作,萬萬沒想到試探沒成,還貌似被人嘲諷一頓,當即惱怒,“讓你說就說,廢什麽話!”
唉,
時之越在心底想着,以後見到交接人的上線,他一定要給對方提一個意見。
當卧底的本事可以沒有,但是人一定要保持情緒穩定啊,他那話也沒說什麽,就氣成這樣,還怎麽維持冷靜,還怎麽心平氣和的做任務?
搖着頭的人坐起身來,轉頭往遠處七皇子的方向看了一眼,那邊的火堆旁還有人在守夜,沒人看向他們這一處。
家福在旁邊一米外的位置連頭帶腳都塞進了被褥內,從他這個角色只看到一大團鼓起的鼓包。
在別人都睡覺的時間裏,他這個卧底卻還要加班。
“在回答你的問題之前,我先問一下什麽叫異常行為?北齊送了他一條魚,然後他不吃送給我,這種算異常嗎?”新手時-卧底-之越,虛心請教。
“不算,你就沒其他事情能交代的?”樹後的人再次不耐煩了起來,他打着出來小解的借口,若是太久沒回去也會被人發現異常。
“那沒了,七皇子今天就在紙上寫了四句話問候我,接着送了一條魚給我,其餘沒有任何的異常情況。”
新手卧底雙手一攤,聳肩彙報了今天的工作內容。
“你是他的伴讀!從明天開始找機會多跟七皇子接觸!想想你身上的毒,不想死的話就老實點!”
沒收到任何有用消息的人,站在樹後惡狠狠的威脅了時之越一番後,這才離去。
交接人走了,時之越反而睡不着了。
他躺在墊子上,雙手放在腦後枕着,眼睛看着上空樹梢間遺漏下來的破碎星光,實際一直用餘光盯着那邊的篝火跟北齊護衛軍。
他就這樣盯着,一直看到兩只眼睛都累到打顫才放棄這麽蠢的尋人方式。
不過至少可以确定,這名跟他交接的上線不在篝火那堆人裏頭。
也可能這裏一百多人當中,卧底不止他一個,還有其他人藏在暗處盯着這一切。
“下次有機會也要問問,這份工作除了吃毒藥之外,有沒有工資啊?幹的好的話會不會有業績獎?”
第二天一早,吃了一份饅頭配魚湯的早飯後,時之越不想再上那輛能蕩出他腦漿的馬車,考慮再三後他主動去往七皇子的馬車跟前,經過侍女同意後,時之越彎腰掀開車簾踏了上去。
彎腰低頭進去的人,一個照面的功夫就發現這輛馬車跟他那輛的區別。
茶幾,香爐,圓角櫃子樣樣俱全,甚至七皇子身後還有一張寬度明顯的小榻,顯然躺在上面休息睡覺也完全不成問題。
而時之越坐的那輛馬車,三面都是硬邦邦的木板凳子,人坐在上面再加上颠簸的路況,一天下來屁股都快裂成了八瓣,只中間留着一條讓人通行的出口,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有。
七皇子此刻捧着書,倚着小榻上的軟枕,估摸着原本在看書聽到他要來的動靜,正放下書擡頭打量他。
被派過來當卧底的時之越,只跟對方對視了一眼就找到了自己的工作內容。
“我是第一次當伴讀,要不我給殿下你讀點書?”這份工作絕對沒問題,聽起來就跟伴讀兩個字很配。
南宮器聽聞他的來意,想了想彎腰從一旁的書堆裏翻出一本書籍,遞給了這位想幹活的伴讀,随後又恢複了之前的姿态,半靠在軟枕上微垂着眼簾,示意時之越可以開始了。
伴讀工作+1。
時之越接住那本書,在桌子下面拖出來一張紅木小圓凳,馬車重新啓動前進時,他已經雙腿并攏姿态端正坐下翻開了那本書籍。
“山門侵峻嶺,經閣共峰巒對立……只見那三娘坐在亭子裏吹風,酒越湧上來,周郎把那如雲衫褪膀下來,把兩只袖子纏在…?三娘頭重腳輕,對明月眼紅面赤,前合後仰,乘着夜風擺擺搖搖?”
坐在紅木小圓凳上捧着書的少年,眉頭緊皺讀着讀着總覺得這書哪裏有些不對。
這古文句子拗口,又是第一次讀,時之越讀的磕磕絆絆一開始沒去理會那詞句的意思。
等他讀到周郎如出水之龜,似當風之鶴扶着三娘,之前照本宣讀的內容剎那間全部連貫起來。
他!一個倒黴被詛咒的家夥,還能更倒黴的穿越到一千年前,更倒黴的是當了那種被送到敵國去的質子伴讀,比這更倒黴的是他還被人下毒當卧底。
原來這個世上的倒黴,從來沒有最之可言啊。
如今,時之越捧着那本男女生理教學書籍,突然之間整個人就悟啦。
他不應該被護衛抓回家的時候,就老實啃着饅頭當乖兒子,他應該當場沖進淩老爺的房間內壓着他一起逃亡,一起被砍頭算逑。
更不應該在柴房內被威脅當卧底的時候,只喝了一杯毒藥,他應該請對方将那一壇都拿過來,盡情喝,痛快喝。
最最最不應該的是昨天夜裏被人一勸就想打工想努力了,今天主動跑來給自己搖搖欲散的人生添磚添瓦。
為什麽沒有人告訴他,伴讀的工作內容包括讀這種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