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浪潮⑨]
[浪潮⑨]
[浪潮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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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梨幾乎從未在工作的時候請過假。
她曾是高燒狀态下都要來工作的人，但今天卻十分難得地請了個假，莫姣在手機上收到她的請假申請的時候都愣了一下，随後給她準了假。
蘇梨一直是大家眼中循規蹈矩的“乖乖女”，大部分人對她的印象都是溫和、沒有攻擊性的，殊不知只是因為——
她知道自己要乖，不乖的話沒有人會喜歡和接受她的，她只能乖乖的，才不會被別人讨厭。
不想被別人讨厭了。
如果能被大家喜歡就好了，這樣應該可以減少很多煩惱吧。
她今天難得請假，對于蘇梨來說已經算是很不守規矩的行為，她直接買了一張回家的動車票，一大早從寧城出發，傍晚時分才到家。
已經很久沒有回小漁村。
再次回來的時候發現已經修了很多新樓房，前些日子跟奶奶打視頻的時候，奶奶也有提起來過，但自己來看還是覺得有些微妙。
記憶中的大部分東西好像都這麽發生了變化，等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
蘇梨這次回來沒有提前跟奶奶說過，所以她敲門的時候，老人家根本就沒有反應過來，看着門口站着的孫女還愣了好幾秒。
甚至還不确定地叫了她一聲：“小梨…？”
“是我呀奶奶，怎麽連你自家孫女都不認識了？”蘇梨笑，伸手挽着她一起進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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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也不是。”奶奶低聲嘆氣道，“只是最近經常做夢，夢到你突然回來，但你跟阿湛不是工作都忙着嗎？也很久沒有回來過了，我就老覺得這跟做夢一樣。”
老年人的記性本來就差些，在這種恍惚如夢境的時刻自然是更覺得有些迷迷糊糊的。
因為蘇梨回來得太突然，蘇奶奶也沒有準備什麽特別的好吃的，兩個人在家裏吃了點最簡單的便飯，奶奶還覺得不好意思。
“你這丫頭，下次回來的時候提前跟奶奶說，不然你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我就給你吃點這種東西？”
但蘇梨是吃得舒心的，她說：“什麽這種東西，我們以前不就這麽過來的嘛…”
雖然當初爸媽的撫恤金賠了不少，但畢竟家裏沒有勞動力，奶奶也想把大頭的錢都攢下來以後供蘇梨上大學，所以她們其實過得還是挺拮據的。
“那你現在不是過上好日子了？人得往前看，別老想着以前的那些事情。”
過去的事情，就得讓它過去了。
好的壞的，成為回憶就永遠只是回憶。
奶奶毫無知覺的三兩句話，就總是讓蘇梨把心情都放松下來安靜思考，吃過晚飯她洗了碗，把家裏簡單收拾了一下，就跟奶奶說自己想去海岸邊散散步。
奶奶偶爾提起祁湛，但也沒有過多地問她關于他的事情。
這裏畢竟是祁湛的家鄉，本來是個偏遠的小漁村，現在也被旅游業帶起來，海岸也完全大變樣了，蘇梨根據以前的記憶，數着步子走到自己以前熟悉的位置。
好像以前的故事都變得模糊了，她甚至開始漸漸無法記起曾經那些畫面。
之前每次覺得難過和壓抑的時候，她就會想起年少時的祁湛，不管現在如何，記憶中的祁湛是完美的，是她的光源。
她總是能在人生每個漆黑的是時刻，被那道光給照亮。
但現在走遠了，她在回憶裏都快要找不到那一段，就連那美好的記憶都無法成為她的浮木了。
蘇梨獨自在海邊坐了許久，奶奶也沒有打電話來催促，她似乎知道蘇梨有心事，也知道她有自己的打算，早些的時候還有零零散散的游客吵鬧。
時間越來越晚，後來整個海灘目光所及之處只剩下她一個人坐在旁邊，被海浪卷了卷腳踝。
昏暗時刻，她接到了一通莫姣的電話。
海風刮過耳畔，她聽到莫姣的聲音從聽筒那邊傳來，今天聽起來格外溫柔，莫姣對她說：“不要怕麻煩別人，朋友就是用來麻煩的。”
所以，如果有什麽心事和難以決定的事情，可以麻煩她。
大概是晚上的風太大，又把沙灘上的碎沙子吹進了她的眼睛裏，她眼睛有點酸澀和微疼，鹹的眼淚落進汪洋大海裏大概也只會被融合淹沒。
沒關系，海會吞噬和掩蓋一切。
蘇梨蹲在一邊，聲音很輕，帶着微弱的抽泣聲：“姐姐，我應該放棄這段感情嗎，我不知道…”
莫姣隔着電話都能感受到她的猶豫和掙紮。
“我們已經在一起很多年了，我們分明應該是最了解對方的人，可我漸漸看不見前路了，我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做…”
“我甚至有點不太明白自己現在到底想要的是什麽，每次覺得難過的時候都會勸自己，沒關系的，我可以理解的…可是可是，我真的很難過，我想要的也沒有很多。”
“我只是需要偶爾在某個瞬間，他可以陪着我，像以前一樣。”
“我已經不知道是自己變了還是他變了…”
“我有點沒辦法自己說服自己了。”
“可我好像又不能那麽輕易地放開手，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被什麽給困住了。”
莫姣安靜聽完她所有的話，蘇梨已經語無倫次，某些時刻甚至不知道如何表達，邏輯和語序都是混亂的。
最後的最後，莫姣只是告訴她。
“相信自己的直覺，我知道你是個聰明的小姑娘，你的答案都在自己心底，只是還沒天亮還沒退潮。”
“等天亮之後，退潮以後，你再低頭看看沙灘上寫的是什麽答案。”
這一晚，蘇梨沒聯系過祁湛，她拒絕了他的來電，也拒絕了別的陌生號碼，從頭到尾只接了莫姣的那通電話。
于是，蘇梨真的就這麽，在沙灘上坐了一晚上，獨自一個人看了海邊的這場日出，她起身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身後。
她的，答案是什麽呢？
…
日出後，蘇梨回家跟奶奶道了個別，就又匆忙地回到寧城去了。
她竟然不覺得困，甚至在吹過家鄉的風以後，覺得自己無比清醒，人生很難得會有這麽清醒的瞬間，蘇梨回家拉開窗簾，第一次認真看了外面的景色。
這裏擁有寧城最好的視野，市中心的大平層，最豪華的江景房。
在這一刻，她帶着如此平靜的心情站在這裏，也曾想過，要不就算了，畢竟這麽多年的感情，她也很難再找到一個人像祁湛一樣。
雖然現在稍微有點辛苦，但也有美好的曾經和故事。
被年少的他那樣對待過，又怎麽能愛上別人呢，記憶中的祁湛永遠是她的所有，沒有人比得過那個他，包括現在的祁湛。
但人生其實——
永遠有指引，永遠有一些東西是命中注定的。
比如她這次的決定，比如她和祁湛注定的分離，這早就是命運裏寫好的東西。
如果不是她回頭突然發現家裏的彩色小魚死掉了，蘇梨或許就這麽，再一次覺得算了，再一次自己把崩塌的情緒再撿起來拼湊好。
蘇梨本來只是想去看一眼自己的小魚，那是她在這個空間裏唯一可以喘息的角落，是她在孤寂落寞時分的精神寄托。
是她羨慕的自由自在和快樂，是她所依賴的彩色。
是她靈魂的載體。
可是它們突然死掉了，蘇梨甚至找不到原因，她只知道自己傻傻地看着那一堆漂浮起來的白肚皮，心髒直接就空掉了。
她給祁湛發了信息。
-【阿湛，我的小魚死掉了。】
祁湛忙，不會馬上回複她，蘇梨一個人扛着所有的情緒，一邊掉眼淚一邊收拾，她用了漂亮的首飾盒把它們的屍體裝了起來，準備帶到海邊去埋葬。
她哭得累了，又睡了一覺，夜幕再一次降臨的時候才醒來，也忘了自己等待了多久。
只記得的确是好久好久，仿佛過了一整個人生，她總算得到祁湛的回複。
他說。
-【叫助理給你買了新的，更漂亮的品類。】
她的手顫抖着，看着這條消息，忽然明白了自己的答案。
她不想要祁湛了。
至少不是這個祁湛。
想要分開的心情出現的第一時刻，就像是站在懸崖邊吹冷風，看着腳下的萬丈深淵也不敢往下跳，總是缺少那麽一瞬間的勇氣。
徹底做好決定好像也就是這麽一瞬間的勇氣。
她決定往下跳了。
蘇梨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後悔，但至少在這一刻，她想未來的自己，應該會佩服自己擁有這樣的勇氣吧。
以前總覺得未來依舊美好，依舊值得期待。
可現在，當她發現自己所珍視的一切都沒有被他放在心上，那些本來是跟他在一起才會更有意義的事情，也就沒有了意義。
她突然想一個人看海看雪看山川河流，一個人曬太陽，也一個人看月亮。
曾經感受過他炙熱真誠的愛。
所以在這一刻就覺得格外平淡和無意義，感受過被愛，怎麽會區分不出來對方不愛的模樣呢。
他們現在之間的感情過于晦澀了。
蘇梨捧着裝着彩色小魚屍體的首飾盒，很輕地呢喃，平靜地告訴這個世界自己的決定。
“如果只有我一個人還站在這個故事裏，那就不需要他陪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