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三十一片荒漠
第三十一片荒漠
因為姜昙華決定再賴一會兒床,所以先洗漱的是傑森,
他打開花灑飛快沖了個澡,他抽出一塊新毛巾搓着淩亂黑發,穿上合适的浴袍從浴室走出來的時候,他還沒開口,她便又一次緩緩張開眼皮。
她還沒徹底睡醒,走進浴室先是對着鏡子裏的自己,發了一會兒呆。
她頭發太長,所以并非天天會洗,她扒拉了兩把過長的黑發,想着反正今天有個苦力在,幹脆洗澡的間隙一起把頭洗掉算了,讓他替自己吹幹好了。
她哼着歌把将頭發撩到肩膀胸前,細細打着泡沫再用熱水沖幹,心裏想着,以後可不止要他吹頭,還要他替自己洗頭才是。
她平日裏一個人的時候向來十分随意,比如,她懶得擦頭發,只會拿過長的浴巾随手在身上擦兩下,再從頭頂蓋到身子兩側,頭發濕漉漉的挂在小腿上方,雖然穿着浴袍,但連腰帶也懶得系,走出浴室到衣櫃邊上挑衣服的時候,帶出一陣水汽。
她從浴室出來的時候傑森已經換好衣服,是教授命人替他準備的,十分适合年輕人,也是和他的流行款式。
看得出來傑森對教授準備衣物的品味十分滿意的,殊不知這完全得益于教授本人對人類的理解,他總能輕易猜到所有人喜歡什麽,再利用這些小恩小惠,讓所有人都以為他在乎他們。
她從前也是因此,所以總對他有不該有的期待。
此時的傑森正坐在茶幾前替她泡茶,他手邊的手機裏還放映着,剛剛從不知道是YouTube,還是別的什麽地方搜索出來的視頻,他拿起茶壺的時候姿勢雖不标準,但泡茶的程序也沒出大錯。
總歸,她不能要求他學會點茶不是?
他聽見她出來的聲響,也沒回頭,只是低頭朝她舉着青白釉的杯子,說道:“你從哪來找來的這麽多套一模一樣的茶具?”
“我沒事時候自己燒的。”她平淡說道。
她當年被關在家裏不許出門閑得很,培養了許多消磨時間的愛好,燒制瓷器便是其中之一。
她赤着腳走到傑森身側,傑森正好給她沏了一杯茶,扭過頭遞給她正想讓她品嘗,卻‘不慎’對上她露在外頭的,鎖骨以及下頭的——
Advertisement
他連忙錯開視線,手一抖茶盞邊往下頭掉去,她擡起手接住茶盞,放到唇邊先是抿了一口,而後又傾斜杯壁,幾乎把略顯滾燙的茶一飲而盡,她露出驚奇表情,點頭誇贊道:“味道不錯。”
她擡手的時候胸前的口子開得更大,他很肯定她是故意的,但他又能怎麽辦,只能吞吞口水,閉着眼睛咬着牙,替她系好腰帶。
他将蝴蝶結拉緊的時候,重重呼出一口氣。
她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将喝完的茶盞所以放在一旁,側着像是沒骨頭一樣鑽進他的懷裏,坐在他的大腿上雙手摟着他的脖子,濕噠噠的頭發從他的手臂落到大腿側邊,讓他剛換的衣服也跟着濕漉漉的。
“你不去洗澡嗎?”她眨眨眼,說得理所當然。
“...我剛洗過。”他咬牙切齒說道。
“沒洗幹淨,所以重新去洗一遍吧。”她笑道。
“姜小姐,你裝傻真有一套。”他語氣愈發惱怒。
傑森雙手穿過她的膝彎,将她抱在床上,用惡狠狠但威脅不到人的眼神瞪了她一眼,她一邊笑着,一邊摟着他的脖子,将他一起拽到床上。
她抵着他的雙唇,用舌尖與他相撞,而後問道:“嘗到了嗎,你泡的茶确實味道不錯。”
他的雙手怎麽都抑制不住,想把她腰帶解開的沖動,她也不害羞,大大方方敞開衣服讓他看,結果紅着臉不好意思的又變成是他。
他一口咬在她的肩膀,不滿道:“只是茶的味道不錯麽?”
她很喜歡他手指上的繭子,碰到她皮膚的時候有着輕微的刺疼,帶出的一連串感覺更為真實,他一口咬在她鎖骨上的感覺,更讓她變得有些興奮。
但游戲只到傑森抽出雙指,還了她上次的‘恩情’,若非她此時臉頰紅潤,口中的聲音還因剛才的喘息沙啞的有些厲害,否則他還真以為自己失敗得很。
“不錯。”她推開他的胸膛,滿意道,“你真的可以去洗澡了。”
“你認真的?”傑森忍不住說道。
“這叫我們兩清了。”她理直氣壯說道。
他又深深呼出一口氣,雙腳離開床鋪落地的時候,懊惱得有些厲害,但最後也只是——罵罵咧咧地大踏步走進浴室。
他盯着她故意留在地上的旗袍與內衣,他雙手捧着衣服飛快将衣物丢進髒衣簍。
他洗完澡拉開浴室抽屜之時,不得不感慨,莫裏亞蒂教授是不是知道自己女兒是什麽德性,要麽就是他太細心,就連一次性內衣都不止準備一套。
他又一次拿起毛巾,把濕漉漉的黑發再次擦開,他這次推開門的時候,姜昙華倒是已經穿好嶄新的旗袍,正坐在梳妝鏡前頭往臉上抹着什麽。
傑森覺得,要麽愛情就是奇妙的,要麽就是姜昙華這人太過特殊,他怎麽就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她鬧小脾氣的時候,他該死的覺得她愈發迷人。
特別是她這幅恬靜模樣,他怕是永遠都看不膩。
她的妝很淡,她眉毛本就生得好看,也不算淺淡,手捏着眉筆畫一下下刷着眉頭眉尾,但就傑森看來,這樣的動作并未讓她妝容有太多不同。
她畫完一邊眉毛,朝他舉着眉筆,笑道:“會嗎?”
傑森沒好氣道:“姜小姐,你覺得我會嗎?”
“不會就去學。”姜昙華語氣理直氣壯。
她又将目光挪回梳妝鏡上,這次傑森站在她的後頭,她倒是能順便看清他的表情,她彎彎眉頭笑道,“你知道替人梳頭,畫眉,在中國意味着什麽?”
傑森試圖學習一些中國菜,泡茶之類的實用技巧,但他對中國文化确實還不夠了解。
姜昙華笑道:“你不知道啊——居然還這麽大膽提出要幫我梳頭?”
他俯下身子,雙手按在她的肩頭,側過頭看向她笑道:“姜小姐不打算教我嗎?從我的半個老師,變成一整個老師,如何?”
她想着畫眉在中國古籍裏的含義,居然來了興致按着傑森坐下,拿起刮眉刀替仔仔細細替他刮起眉毛來。
他的眉毛其實本就生得十分好看,與他英俊的臉龐十分合拍,她再動筆倒顯得畫蛇添足。
她捏着他的下巴又開始端詳起他的臉來,她忍不住感嘆道:“布魯斯韋恩可真有眼光,三個養子各有各的好看。”
她想了想又補充道:“他本人也很好看。”
他的親生兒子更是和他相像,也保留了塔利亞的優點。
他翻了個白眼不屑道:“好看能當飯吃嗎?”
她理所當然道:“不能當飯吃,但能救你的命,要知道,你要是長成殺手鱷那副模樣,當時我說不定壓根不會幫你,指不定直接把你推下瀑布一了百了,我呢,我要是長得綠油油的鱷魚皮,你也不會聽我的話,說跳就跳不是嗎?”
傑森覺得她說的很有道理,他根本無法反駁。
她拿起一旁的梳子,又開始一下下替他梳着頭,梳到一半,她盯着他一幅茫然的表情,自己忍不住先笑道:“果然還是怪怪的,應該你替我梳頭畫眉才對。”
“梳頭和畫眉,到底有什麽說法?”
“想知道就自己去查,我可不是好為人師的人。”
傑森無奈道:“真的嗎姜小姐,我還以為你樂在其中呢。”
他依舊不知道畫眉和梳頭的含義,但順從接過眉筆,将她按到椅子上,真就替他慢慢吞吞畫起眉毛來,只是他技術太差,她嫌棄地把他推到一邊,讓他練練再來。
“現在我可不樂在其中了。”姜昙華盯着鏡子裏眉毛過于粗濃的自己,惆悵道。
他知道自己畫眉毛的技術确實不太好,倒也不至于為她的話生氣,他咳嗽兩聲,無奈道:“好吧,我再去練練。”
“剛才的事情不生氣啦?”她笑着問道。
他本就沒真的為此懊惱,這會兒被她提起更是憋着一肚子火沒地方發,只能瞪她一眼,惱怒道:“我生氣又能怎麽樣?”
“不怎麽樣。”她愈發理直氣壯。
她哈哈笑着,把牛角梳放在他的手心,命令道:“畫眉不行,幫我梳頭總不會把我頭發都扯掉吧?”
“我又不是沒輕沒重的蠢貨。”傑森哼哼道。
他接過梳子,從她的後腦一直落到發尾,開i槍的時候毫不猶豫,踹人的時候也從不收力,把人踹的吐血,他也只會反過來覺得他們倒黴。
但對待她的頭發卻小心翼翼地,生怕扯斷她哪怕一根頭發。
他拿起吹風機的時候,甚至在乎這一度兩度的溫度,是否會讓她感到不适。
他覺得,他這輩子的全部耐心大概都用在她身上了,她也樂得享受他的服務。
她往後靠在木椅靠背之上,拿着手機開始噼啪打起字來,遇到傑森好奇卻又克制的目光,反倒主動解釋道:“我在和夏洛克發訊息。”
傑森握着她頭發的手一頓,皺着眉頭問道:“夏洛克福爾摩斯?我還以為,你打算和他對着幹。”
她看向鏡子裏的傑森笑道:“我們之間的關系比你想象之中複雜,比起麥考夫,我想他大概會選擇站在我這邊。”
傑森腦子裏出現一些不妙的猜想,冷笑一聲,問道:“所以,他是你的前男友?”
夏洛克福爾摩斯是她的前男友?
她實在是憋不住笑意,回過頭雙手捧着他的臉,笑道:“傑森,你吃醋的樣子真的好可愛。”
傑森也不反駁她,把梳子放到一邊低下頭便開始吻她,黏黏膩膩的一個吻結束之後,傑森開口,用十分不屑的語氣說道:“其實我會幫你,他是不是站在你這邊根本無所謂。”
“盟友難道不是越多越好?”她笑道。
他哼了一聲:“也要看有沒有用。”
“好吧好吧,你是未婚夫,他是盟友,雖然你吃醋真的很可愛,但是要總是吃醋,我也很會很困擾的。”
她愈是笑,他的臉便越是紅,她知道要是再逗得過分,他怕是又要生氣,她向來知道什麽叫做适可而止。
姜昙華一邊拿起淡色的口紅,重新在唇上塗抹,繼續解釋道:“夏洛克追求的從來都只是破案的刺激,艾琳手裏頭拿着東西最後會花落誰家,他一點也不在意。”
傑森皺着眉頭不贊同道:“說真的,你真相信艾德勒不會把東西交出去嗎?如果她站到莫裏亞蒂這邊,這對整個皇室都是不小的打擊,我想,這不是你想要的,對嗎?”
她扣上口紅的蓋子又放回梳妝臺上,她想着既然已經聊到這兒了,倒不如順勢再多說一些過去的事情。
她突然将時間線拉回很久之前,用懷念的語氣說道:“我和她都是在貧民窟長大的,我們的感情,怎麽說呢——我們絕對不會背叛彼此,也會毫不猶豫為彼此去死,如果她站在莫裏亞蒂這邊,便說明只有這樣才能讓我活下去。”
這一次傑森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他輕輕地梳着頭,開始等待她後頭的話。
姜昙華本以為要再一次說出過去的故事,她需要耗費很大的勇氣才能做到。
他現在喜歡她這一點毋庸置疑,但她深谙人性,越是了解,便越容易感到幻滅,但當她看着傑森,他翠綠色的瞳孔之時,她便又覺得告訴他也沒什麽。
他不會看不起自己,他不會憐憫自己,他或許會憤怒地揚言他要殺死她的仇人。
她很想知道他會露出什麽樣的表情。
她的聲音攜着一些冬日裏冰雪的冷意,緩緩道來的時候讓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她說的故事與塔利亞說的版本完全不同,大小姐不愛教授,她确實想從他手中得到什麽,但絕對不是愛情。
他卻重複他愛她,他會為她付出一切,而他答應說出所有計劃的那晚,他給她下了藥。
姜昙華是這麽出現的。
姜長月因為肚子裏的孩子,被視為家族之恥辱趕出家門丢到白教堂。
她本可以不生下她,但頭幾個月,教授将她囚禁,直到——她生下這個孩子。
死?他知道她不會輕易求死,她有太多事情要做,也有太多太多人要殺。
殺死這個孩子?不,她做不到的,她所有的仇恨與願景,都來自于她的善良。
所以當她打算放棄抵抗,抱着孩子說,‘讓他們的女兒活下去,她做什麽都願意’的時候,莫裏亞蒂就知道游戲已經進入了高i潮部分。
他又一次把她丢回白教堂附近,他想親眼看看一個善良的女人,是否會為了存活,捏死她想要保護的孩子。
她沒有。
她抱着還襁褓裏的姜昙華,她說,之前是她蠢,不該想着乞求教授。
她說,她會像是保護她想保護的所有人一樣,保護她,她會想盡辦法結束肮髒的一切。
她說,她就是世界上最美妙的昙花,但她絕不會讓她只有短短一瞬絢爛。
她為了謀生成為娼i妓,她卻并未覺得這有什麽不好,她被莫裏亞蒂切斷幾乎所有生路,卻依舊堅持收養可能慘死的孩子,艾琳就是其中之一。
他并非找不到她,恰恰相反,他便是造成她苦痛的元兇。
他說,起初他只是想看看,一個有錢人家的大小姐,在這樣的情況下到底能活多久。
後來呢,她死的不明不白。
他給自己準備的劇本,添加進了姜昙華這個他本以為會死去的孩子,于是他帶走姜昙華,将她養大,當做他手中最鋒利的刀刃。
她想起母親屍體的時候,總會覺得,她才不是什麽絢爛的昙花,母親才是,到死都是這麽的美麗,讓人着迷。
她的一輩子都是如此絢爛,值得所有人記得并緬懷。
她怎麽能夠不明不白死去呢?她是追不上飛機速度的白鴿,而母親本身就是鷹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