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七)博弈局
我們趕到琪雅寝宮門口的時候,該來的人都已經湊成了一堆。
屋室外面因聚集了宮廷中衆多混雜人士而喧鬧不堪,走進去以後卻猶如置身另一個陰森可怖的世界。泰伊早在坐在卧榻旁側陪伴病危垂死的女兒良久,她身邊站着面色蒼白、默不作聲的斯門卡拉,而阿伊站在不遠處,身邊還圍聚着霍倫海布将軍、烏卡爾那幾張極為眼熟的面孔,一衆人等正低聲竊竊私語,且時不時就要往琪雅那裏瞥上一眼。雖說他們當中好幾個都白袍加身,那陰沉而探尋的神情卻絲毫不像神使該有的尊容,倒不如說有如鴉群覓見了死亡氣息,扇羽而至蠢蠢欲動,恐怕無需多時就将要一擁而上奪食腐肉。
國王還沒有出現,不過娜芙蒂蒂在出發以前就派人去通知他了——雖然他的妃子奄奄一息,到最後他不會不趕來,但我根據娜芙蒂蒂聞訊後行動的速度判斷,她顯然是知道在琪雅宮中會遭遇怎樣的龃龉,因此如果埃赫那吞不能在琪雅死去之前抵達助她一臂之力,對她而言,他還不如不來。
王後風風火火駕臨宮門時聲勢鬧得很大——她身邊并不只有我一個随從,除了為襯托自己無上尊貴而帶上的一幹侍女與奴隸,助陣者中還有另外一個人——那個名叫阿吞摩斯的新晉祭司。
顯然他後來确實找到了合适的時機拜見王後。最近這段時間我偶或會在國王或娜芙蒂蒂旁邊看到他的身影,從兩人對待他的态度看得出來,這個年輕男人很得他們的青睐,或許是因為他相貌堂堂,或許是他對阿吞神神往的心意叫他們歡喜,我遠遠地端詳,也無從判斷他究竟是個阿谀谄媚的家夥還是真心投奔一座新興的盛世。
而前來告知娜芙蒂蒂琪雅垂危的消息的人正是阿吞摩斯——這似乎有些奇怪,畢竟他并不是宮廷裏的傳訊官,無論如何,王妃安危與否的消息似乎不應由他首先獲悉與傳達,但事實又是如此,更何況在眼下這種緊急的情形下,我也沒有閑暇去顧及內心疑慮。
阿伊看到女兒出現時神色中并沒有流露出太多意外,不妨說冷淡一瞥中還夾雜着些許面對不得不應付的麻煩的厭嫌情緒,可娜芙蒂蒂顯得更為決絕——她甚至沒有看對方一眼。
她眯起眼睛慢慢環視了周遭一圈,此時宮殿裏的光線比起我上回來時顯得更加暗沉晦澀,服侍王妃的女奴們四散在角落裏鴉雀無聲,有人疾步走過來于她身前跪拜迎接,而娜芙蒂蒂只是皺了皺眉,驀地大聲說道:“我要見琪雅。”
這一句聲響仿佛光明劃破冥界,惹得許多人驚恐地擡頭,而王太後轉過頭來冷冷地打量她道:“琪雅現在沒有力氣見你了。”
娜芙蒂蒂嘲諷般地偏過點頭,似乎不耐于泰伊擋在那裏妨礙她與琪雅溝通,停頓片刻,又清楚而響亮地喚了一聲王妃的名字。“琪雅。”她沉聲道,“看在神明的份上,如果你的靈魂還沒離開這片苦厄為患的土地,就馬上回答我。”
這時聽聞帳幔後面傳來一聲微若游絲的響應,琪雅似乎是想回答她,但泰伊沒有說錯,她确實沒有什麽力氣在身上了。王太後與退散在四周的幾個侍女都想去扶她,可她只是拼命掙紮着坐起來一點,而後伸出一條細瘦如柴的臂膀緊緊攥住了斯門卡拉的手。
“媽媽——”那男孩驚恐地喃喃道,似乎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你弟弟呢?”王妃急切地低聲詢問道,她的長發淩亂地披散在臉龐周圍,眼神顯得迷茫而哀傷,“圖坦卡吞人呢?我的孩子在哪裏?”
泰伊掰過她的面頰,似乎想要哄勸她平靜下來:“他在乳母那裏睡覺,親愛的,不要這樣激動,你需要躺下——”
“——去把圖坦卡吞王子抱過來。”娜芙蒂蒂命令道,同時毫不客氣地打斷了對方,“王妃現在需要見到她的兒子。”
泰伊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而她權當沒有看見。我領着一衆侍臣退到一旁,微低下頭不便出聲——現在是她們幾個王室中的女人相互對峙的時刻,甚至連王子與朝臣都不敢說話——雖說我斜眼偷偷望向另一個方向時,分明看到阿伊臉上已浮現出某種蓄勢待發的神色。一時間我突然開始擔心他會否當場對娜芙蒂蒂發難,可後者從出發時刻已是信心滿滿的狀态,顯然清楚接下來會發生怎樣的變數,而起碼在這一場博弈中,阿伊沒有機會對她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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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幽暗寝宮中的空氣仿佛也已被死亡的腐朽氣息所侵染,等待的空檔裏死寂一片,冥冥中好似降下一道無形的屏障,直接從每個各懷鬼胎者心上慢慢碾過,直碾得人喘不過氣來,卻也沒有辦法,只能暫且把雀躍而緊張的心事往下按捺。
直到照顧圖坦卡吞的乳母懷中抱着小王子出現在衆人面前,琪雅示意她把孩子遞給自己。幾個月大的男嬰還是有點份量的,當他母親幾乎是搶着将他摟緊懷裏時,自己也撐不住倒回了床榻上。
琪雅開始哭泣,可眼淚也流淌得沒有聲息,仿佛随時随地都要幹涸。她的□□正以肉眼可感知的方式一點一點逝去,而此時王太後與阿伊衆人卻顯得極為有耐心,他們明面上呈一派無比良善溫和的态度,以最大限度的寬容垂憐這個将死的女人——她在這個最為絕望的時刻成為了底比斯王宮——甚至是整個埃及的焦點,她默默忍耐了多年無趣而荒謬的宮廷生活,總算在臨別一刻獲得了一絲絲肆意妄為的權利,可為此付出的代價是整一條悲哀的命運。
她母親與那群元老眼中深蘊着隐忍的野心,而這種眼神除了更內斂幽深一點,簡直與娜芙蒂蒂如出一轍。于是我登時明白了他們所有人的意圖——他們每個人都在這裏,卻沒有一個是真正為了琪雅,而全部都是為了她的兩個兒子——斯門卡拉與圖坦卡吞。
王子是王國的未來,這實在太理所當然了。
這種時候娜芙蒂蒂卻成了最沒耐心的存在,她不再等待,大步流星地走到琪雅身邊站定,幾乎把泰伊硬生生地擠到了一邊。“你想把斯門卡拉與圖坦卡吞交給誰撫養?”她直截了當道,嗓音正巧能讓宮殿裏每一個相關人等都聽得一清二楚。
琪雅沒有即刻回答,她将嬰兒柔軟的臉蛋緊貼自己的面頰,淚水也沾到了孩子皮膚上。娜芙蒂蒂仿佛受不了她這樣,一把拽過對方的手腕疾言厲色:“不要哭了,我在問你問題——”
王妃似乎被驚了一大跳,虛弱之際精神恍惚,任由娜芙蒂蒂拉扯了幾下才慢慢反應過來。可是兩人之間硬碰硬的架勢波及到了懷中熟睡的嬰孩,片刻後圖坦卡吞被吵醒了,吓得哇哇大哭,于是琪雅不得不蜷縮回去将兒子摟抱得更緊了一些。
娜芙蒂蒂氣急敗壞道:“你是想拉着你兒子一同下冥府嗎?”
“娜芙蒂蒂!”泰伊厲聲道,站起身來不由分說将她狠狠推了一把,竟将她推得踉跄了兩下,“注意你的言行!”
我見勢不好,剛想沖過去支持她,卻猛地被人拉住,回頭一看卻是阿吞摩斯。
“你現在不能過去。”他低聲告誡我道,“王後能夠應付這種局面——她是故意的,你過去只會削弱她的氣勢。”
可他自己看起來臉色也不太好,雖說伸出一只手平穩地攔住了我,卻能清楚地看到他另一只手攥成了拳頭正微微發抖,也不知道是在緊張什麽。
我盯着娜芙蒂蒂看了一會,她果然沒有破口大罵抑或拍案頓足,面色緊繃卻仍然知道克制,這說明事态的發展沒有超出她的意料,也不至于叫她暴怒忿懑。“可你怎麽知道她是故意的?”我同樣低聲質問阿吞摩斯道,對他的預料感到十分詫異。
“國王很快就會過來,”他向我解釋道,目光卻分寸不離那矛盾彙聚的漩渦中心,“她會贏的。”
我冷冷地打量了他片刻,為其這番話,內心升騰起一股極為不安的預感。
從剛才開始我就隐隐意識到娜芙蒂蒂想做什麽——她要琪雅親口指明身死以後兩個王子的繼撫養者——而那個人選,如果不出所料,應該就是她自己,否則她沒有理由表現得如此暴躁卻又自信。這個局面的産生恐怕與琪雅同她的秘密會面有關,我不知道她們之間究竟達成了怎樣一致的協定,甚至無從理解琪雅為什麽選擇将孩子交托給她而不是王太後,但今日站在這裏觀摩周遭這一番危機四伏的光景,我仿佛感知到了什麽——琪雅一直生活在一座陳舊而腐朽的牢籠裏,而娜芙蒂蒂與她生存的方式完全不同,她或許沒法确定對方是否只是生存在另外一座牢籠裏,盡管對此嗤之以鼻,但起碼在不明安全與否的情況下,絕望之餘她不得不抱有一線希冀——因為在她自己這裏,她确定自己逃不出去,而她的孩子也無望幸免于難。
琪雅只是一個母親,而我想娜芙蒂蒂完全會是拿王後的身份與她做這筆交易的人。
阿吞摩斯說得沒錯,一會後埃赫那吞終于趕來,而所有人看到他出現時的神情都仿佛是被施了咒術一樣鮮活起來——只不過真實褪去,假意泛濫,猶如戴上面具,演出于此時才正式開始——國王是這一出悲劇中點睛的角色,只不過點染的是旁人的靈魂,而他自己并沒被要求粉飾什麽,充其量只需擔任一個見證者的枯燥角色。
娜芙蒂蒂的語氣因丈夫的到來變得愈發自信而溫柔。“琪雅。”她幾乎可以說得上是神采飛揚地再次開口道,“告訴我,你究竟想讓誰成為你兒子們未來的撫養者?”
埃赫那吞走過去坐下,握住王妃的手想要安慰她,可對方似乎是在場者中唯一一個無視他存在的人。琪雅另一只臂彎裏還摟着圖坦卡吞,眼睛卻盯緊了問話的娜芙蒂蒂,而被緊盯着的人亦以一種居高淩下的架勢波瀾不動地回望過去,兩人似乎正于無聲之中進行最後的對弈。我清楚地看到琪雅在發抖,她的神色裏滿是哀傷的意味,直到最後閉了閉眼,再次睜開時那哀傷并沒有褪去,可堅定更甚,不見猶豫。
國王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自己的正妻,一時間似乎明白了什麽。“琪雅,你早已經想好要将孩子們托付給誰了嗎?”他湊近她一點,輕聲問道,“你想把斯門卡拉與圖坦卡吞交給誰——是不是娜芙蒂蒂?”
這句話仿佛突然引燃了什麽可怕的後果。
“不可能!”泰伊驀地尖聲喊道,她臉上震驚的神情仿佛親耳聽到了神明最為殘酷的懲罰制裁。
而阿伊與烏卡爾等人的反應與其說是驚詫,不如稱作忍無可忍的狂怒。“陛下,您不該在此時擅作主張,剝奪一位可憐母親最後的權利。”娜芙蒂蒂聞聲轉過頭來,冷眼看着自己的父親走上前來與她劍拔弩張,“王妃殿下應當自己做出合适的選擇,而我想,無疑她會選擇将兒女托付給更富有經驗與憐憫心的長輩——”
剛才誰也沒有将王後的名字堂而皇之地說出來,因此王太後與阿伊一衆都可以暫且容忍這最後虛情假意的一番過場,可娜芙蒂蒂從來不按照過場行進,我這才注意到她先前的粗魯無禮很有可能只是出于掩飾——我們知道一些內情,很容易将她的舉動理解為信心引致的傲慢;而對泰伊而言,說不定這只是一個脾氣暴躁的女人遭遇突發事件時驚慌失措孤注一擲的失儀之舉。
然而這全盤都大錯特錯——他們以為埃赫那吞理解錯了琪雅的意思,但這是不能犯的錯誤,因為一旦說出口,就将指明一方與他們完全殊途的風向——這座王宮裏、這片國土上支持娜芙蒂蒂的人已經太多,如果得不到兩個王子的掌控權,或許他們就将徹底完蛋了。
這樣看來,他們真的不知道這兩個理應水火不容的女人早已經達成了某種一致。
娜芙蒂蒂瞥了阿伊一眼:“你是說我沒有照顧孩子的經驗?還是說作為一個三個孩子的母親,我沒有憐憫心?”
對方冷聲道:“你沒有照顧男孩的經驗。”
這個回答簡直猶如重錘,娜芙蒂蒂的面龐瞬間漲成了暗紅色,她似乎即刻就要火起,幸好的是琪雅終于在此時再次開了口。
“娜芙蒂蒂。”她說。
但一時之間大家都沒明白她的意思。
泰伊急切道:“親愛的,你在說什麽——”
“娜芙蒂蒂,”她又痛苦地慢慢重複了一遍,氣喘得十分不連貫,眼下好像連講完一句完整的句子都費勁,“王後,我把孩子們托付給王後陛下。”
片刻間宮殿裏充斥着絕對的沉默。
琪雅伸出手指向她選擇的撫養者。“我要你保證斯門卡拉與你女兒的婚姻牢不可破;我要你發誓,你會用靈魂深處最純淨的那一部分,像疼愛你親生骨肉一樣疼愛圖坦卡吞。”她顫抖不已,“發誓,王後陛下。”
“我向阿吞神發誓——”
“——我要你真真切切地向神明發誓!”她用盡全身力氣喊道。
娜芙蒂蒂愣怔了一下,朝埃赫那吞迅速瞥了一眼後稍作沉默,最終還是開口道:“我向這世間理應至高無上的神明發誓,我會信守自己應盡的承諾,我會視王子們一作天賜的珍寶,愛他們猶如他們來自我的腹中——你的靈魂與我同在,由此你将了解我會是怎樣一個無私無偏的母親。”
聽罷這一番話,琪雅仿佛終于放下心來,幾未可見地點了點頭,可臉上已化作釋然之色。
“不可能!”
泰伊簡直要直接沖到娜芙蒂蒂跟前,她的面容扭曲,目光中滿是仇恨:“你到底怎麽威脅她的?她怎麽可能将兒子托付給你!”
“為什麽不可能?”娜芙蒂蒂高傲道,“你又憑什麽認為她不會将孩子托付給我?”
出人意料地,王太後突然轉過頭來,眼神飄忽一陣,最終竟然将注意力釘死在了我身上。“你這個侍女,”她遠遠地指出我,“先前被琪雅叫去過一次,據我所知,她們聊得很好。”
我吓了一跳,而娜芙蒂蒂聽罷只是挑了挑眉:“據你所知,什麽叫做‘聊得很好’?”
泰伊死死盯着她:“你知道這件事?”
她聳聳肩:“伊西爾索娅向來什麽都跟我說。”
“你又怎麽知道她跟你說的都是實話?”王太後輕蔑道,“或許你的侍女并不如你想象的那樣忠心。”
“你的意思是她想要投奔琪雅?”娜芙蒂蒂似乎覺得這樣的理解十分好笑,“或者說,你女兒把我的侍女叫過去,是為了拉攏她,慫恿她背叛我與阿吞神,或是要她在我身邊做個內奸,把我的所作所為一點一滴、事無巨細地全部告知與她?”
泰伊仿佛被她說的話狠狠擊中了一般,頓時竟變得張口結舌。“為什麽這麽驚訝,是因為我的猜測吻合你所想嗎?”她毫不客氣地步步緊逼,“如果你女兒真的做得出這樣的事,我想你還可以将她想得更聰明一點——你說我的仆人告訴我的不一定是實話,那我也将這個疑問原封不動地還給你。”
對方的表情在一點點分崩瓦解,而同時我也反應過來娜芙蒂蒂意指何處。
琪雅叫我過去那次太過堂皇,或許正是表演給旁人看的——或許在她母親眼裏,她就是這種不會遮掩的人,而她與我談話的內容也被全盤撰造,當消息傳到別人的耳朵就成了截然不同的版本。
由此我不禁懷疑,她召見我也并不是什麽偶然所想,或許正是被她母親指使也說不定,而所幸她懂得利用那次時機,自己作主改變了想要的結果。
可問題是,為什麽偏偏是我這麽倒黴被卷了進來,以至于在這種緊張的時刻還要成為并不想成為的焦點——如果他們要對娜芙蒂蒂不利,分明還有其他很多種辦法。
“……她最近是很倒黴。”王後一針見血道,我吓得從沉思裏掙脫出來,回過神來發現所有人都在看我,“總有許多人找她麻煩。”
可我卻莫名其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被誰找了麻煩。
卻沒想到這時埃赫那吞從琪雅身邊站起走到了娜芙蒂蒂身邊,同樣皺着眉頭看了我一眼:“娜芙蒂蒂跟我說,最近确實有人找伊西爾索娅的麻煩。”他環顧四周,最終将目光落在一幹朝臣那裏,“阿伊,你知不知道這回事?”
“伊西爾索娅是王後的侍女,她早就不是我家中的侍從了。”大祭司不屑之餘仍有些怒意,“況且一個小女孩惹上了什麽麻煩,我怎麽可能有機會了解?”
國王未置可否,卻并沒有放棄追問:“那烏卡爾,你知不知道?”
對方似乎沒想到國王會向他發問,神色犀利地望了望埃赫那吞,又望了望我。“伊西爾索娅很早就陪伴王後陛下進了宮廷,我已經很久沒見過她了。”
确實如此,我甚至不明白埃赫那吞為什麽要在此問大臣們關于我的事。
“原來你們都不知道。”他語氣中微微流露出諷刺的意味,“不過我和娜芙蒂蒂讓阿吞摩斯查了查這件事,查出來的結果,我想還是應當告知你們一下。”
“他階位這樣低下,有什麽資格調查——!”
“——調查什麽?”國王厲聲道,“你不是什麽都不知道嗎?”
烏卡爾漲紅了臉,一時卻不得不閉上嘴。他與國王顯然都知道他們在說什麽,可我仍舊被蒙在鼓裏,事到如今我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聽岔了一些東西,無論如何,眼下這種光景,他們都議論的主題都不應該是我才對。
“……陛下,其實我真的不明白——”
然而剛想說話,便直接被娜芙蒂蒂打斷了。“伊西爾索娅!”她大聲傳喚我道,“你過來,我們需要你來确認一下。”
我下意識地走了過去。“确認什麽?”我低聲問她,希望能夠得到一個準确的答案,可是她并沒有搭理我。
“最近有人以十分下作的手段引誘我的侍女,并慫恿她背叛我、背叛這座王國信奉的神聖教義,如果不是因為她的忠誠,很可能已經造成了萬分嚴重的後果。”她義正言辭道,“于是國王陛下與我将此事徹底探查了一番,”她扭頭叫了一聲還立在一旁的阿吞摩斯,“那個人今天應該也在這裏等候,你認識他的臉,去外面找找看。”
年輕人點點頭走了出去。我受不了了,一把抓住了娜芙蒂蒂。“哪個什麽人?你在說誰?”我急切道,“究竟誰在這裏?”
她用仿佛哄騙小孩的語氣與我耐心道:“畢竟對方也在等待一個結果,無論成敗,今天都應該是攤派的時候了,他不會不來看。”
片刻以後阿吞摩斯回來了,身後還跟着一個身着貴族長袍的人。
見到他後娜芙蒂蒂輕輕揚起了眉:“哦,你好。”她道,“原先伊西爾索娅跟我說起你時我還以為是同名而已,許多年不見,我也差不多認不得你了。”
“這是烏卡爾大人的長子。”說着她偏過目光看了看我,“伊西爾索娅,告訴我,你認識他嗎?”
也許是門口透射進來的光導致我視線有些恍惚,那白色的光落在新進來的這個青年男子身上,散發出一種清冷的意味,直刺得我自己內心深處也開始發冷。我當然認得這張面孔——卻不一定認識這個人。
走進來的是艾賽裏斯。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