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做夢
做夢
楚原裝作沒有看見霍庭寒臉上的驚訝,他抱着明冉往一旁老舊的樓房裏走。
一進樓道,一股潮濕陰暗環境裏産生的怪異味道撲鼻而來。
樓道的采光很差,感應燈時好時壞,亮度很低。
楚原站在一樓的樓梯口,陷入了一個尴尬的境地。
——明冉住在哪戶?
剛才他情緒上頭,只顧着将明冉從霍庭寒手中搶過來,完全忘了自己壓根不知道明冉住哪。
但霍庭寒或許在上車之時就詢問清楚,剛才應該問一句的。
想到連霍庭寒都知曉她準确的地址,而他還一無所知,楚原心裏頭便是一陣煩悶。
他低頭看向懷裏的明冉。
她安靜地閉着雙眼躺在懷裏,看起來很乖巧。可楚原見過她從前恣意嬌女的模樣,與現在截然不同,兩種形象在他眼前不斷重疊。
別無他法,他只能低聲叫醒明冉:“明冉,你家住幾樓哪一戶?”
見明冉沒反應,他掂了幾下又重複了幾遍。
好在明冉總算有了些動靜,她眼睛都睜不開,嘴裏嘟囔着:“三零七。”
說完又沉沉睡去。
楚原抱着她一路上了三樓,在307房門前駐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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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明冉放下,讓她靠着自己站穩,一只手将她緊緊箍牢。他打開她挂在身上的随身包,從裏面摸出了一把鑰匙。
将門順利打開後,楚原再次抱起明冉,将她送進了卧室床上。
他替她掖好被子,卻在轉身離開時停住腳步。
他回頭看了眼,最後在床沿坐下,低頭靜靜看着明冉。
她看起來與高中時差別不大,除了輪廓變得更為立體成熟些,其他的基本沒什麽變化。
這張臉,曾經總是出現在自己周圍。
或許是喝了酒體溫變高,明冉眉頭微蹙地将手從被子裏拿了出來。
楚原看着明冉的手臂,腦子裏卻不自覺地回想起剛才看到的畫面——
明冉對着霍庭寒,将雙臂伸出車外,一副讓他抱抱的模樣。
原本楚原是準備直接開車回家的。
可他從後視鏡裏看到了霍庭寒的車,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等他自己回過神來時,已經跟着停在了明冉樓下。
他告訴自己,他只是不放心霍庭寒能平安将人送回去,出于對老同學的安全考慮而已。
可在明冉對霍庭寒伸出手的那一剎那,他所有構建起來的借口城牆,在瞬間瓦解崩塌。
十年前,她也曾不止一次像這樣對自己伸出過雙手。
可眼下,竟換成了另一個男人。
就像是對他無聲的諷刺,楚原只覺得自己的心都揪在了一起。
他腦子還沒想清楚,身體已經先行動。
幾乎是咬着後槽牙阻止了霍庭寒,将明冉“奪”回來。
若是他沒有跟來,若是他晚了一步,若是明冉真的被霍庭寒抱在了懷裏……
他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來。
他俯身,伸手替明冉将額前的碎發捋到耳後,他與她貼得很近,兩人呼吸的氣息交融着,糾纏在一起,然後又消散在空中。
看着她,楚原低低說着:“現在,你也可以抱別的男人了嗎?”
楚原眼中露出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既痛苦又瘋狂的神色。
他還記得明冉第一次抱自己的模樣。
那是高一上學期臨近期末前半個月,學校為響應市教育部的號召,在校園裏開展了“同學情”活動,活動形式就是開班會。
由班主任進行宣講,傳遞同學之間的情誼難得,同學情是最深厚的等思想,并強調禁止拉幫結派校園霸淩。
在最後,還要來一個同學之間“愛的抱抱”儀式,要站起來和你周圍的一個同學進行擁抱。
班主任簡單粗暴,也不讓挑選,直接就讓大家和自己鄰桌的同學擁抱。
其他同學都進行得很順利,唯有楚原陷入僵局。
他的鄰桌一臉嫌棄地看着他洗得褪色的外套衣領,嘴上說道:“就幾件破衣服來回換,也不知道洗沒洗過……”
說完一轉身,和另一側的男同學笑嘻嘻來了個擁抱。
就這麽将楚原晾在了原地。
楚原微低着頭,臉上表情幾乎毫無變化。這種難堪今天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他早就習以為常了。
也根本不會放在心上。
這種幼稚的抱抱活動,他壓根就不想參加。
不抱正好。
他這麽想着,剛準備回自己座位上坐下。
“楚原同學。”
熟悉的聲音響起,楚原擡起眼皮,看見明冉帶着笑意地站在自己面前。
他愣了下。
就見明冉沖自己擡起雙臂上前一步,又輕又快地抱了他一下。
“很高興和你成為同學。”
……
夜色漸濃。
楚原從睡夢中驚醒。
額頭出了岑岑的汗,他抽出一旁的紙巾擦幹。
眼眸一擡,便瞧見了在床上睡得正香的明冉。
自己竟不知什麽時候趴在她床邊睡着了。
或許是先前想到年少時期,讓他又做了關于過去的夢。
夢裏明冉喊得那一聲聲“阿原”猶如在耳。
他下意識要抽煙,一摸床頭撲了個空才反應過來,這不是在自己房裏。
這些年他不知夢見過明冉多少次。
不,應該說明冉幾乎隔三岔五就會入夢,夢醒之後的折磨萦繞在心口,久久散不開。
楚原起身,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明冉居住的房子。
一上車,楚原拿出手機撥打了一個電話。
電話響了十來聲後才被接通。
對面的人壓着起床氣抱怨:“大哥,你看看現在幾點了?”
楚原還真瞥了眼時間,回答:“一點半。”
“……”陳東這會兒已經徹底清醒過來,有些無奈地捏了捏山根,“遇上什麽難事兒了?”
陳東這會兒已經坐了起來,他了解楚原,他不是無緣無故會大半夜騷擾別人的人。
一只手掀開被子,陳東準備下床換衣服:“有什麽事都別急,警察來了嗎?來了也不慌,等我過來處理。”
陳東是律所合夥人,下意識便認為楚原是碰上什麽棘手的事,需要他這個大律師出面處理。
楚原卻說:“你還記得我之前請你幫我打聽的人嗎?”
陳東愣了下,反問:“你是說你那個前女友,明冉?”
楚原“嗯”了聲,又道:“那時你說,打聽不到她具體的消息。”
“是啊。”陳東還記得這事兒,那會兒他進了大律所,認識的人廣,楚原拜托他辦這事兒的時候,他還信誓旦旦肯定能很快打聽到,結果卻是啪啪打臉。
陳東說道:“那會兒律所有兩個客戶跟明家來往密切,可他們也不知道明冉的具體去向,只知道她出國了。明家放出來的消息,說是明冉喜歡的東西很多,滿世界跑,今天喜歡Y國,明天可能就喜歡F國了,她想去哪都随她的意。”
說完又補了句:“不過大體是在歐洲的。”
陳東說完自己心裏也納悶,既然是在歐洲,為什麽他一丁點關于明冉的消息都打聽不到呢?
正想着,就聽到楚原說:“她不在歐洲,她在M國的NY大學念美術。”
“M國?怎麽一點風聲都沒有。”陳東皺了下眉,敢情他們從一開始方向就錯了,随即他又想到什麽,“你怎麽知道的?”
“她回來了。”
楚原語氣平淡,可陳東依舊從這平淡的語氣裏聽出了些不尋常的情緒。
他問:“你這會兒打給我,想讓我幫你做什麽?”
“我想請你幫我查查,她在M國的事。”
“我想知道,她在那邊到底過的是什麽樣的生活。”
Harren的項目結束後,明冉在單峰可惜、小齊不舍的目光中回到了gg部。
前些天的飯局早被明冉抛到了腦後。
那次她一覺醒來發現不光頭疼,連前一天上了霍庭寒的車後發生了什麽她也都基本上斷片了。只隐隐約約記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可又好像只是做了一個夢。
她原本還有些不安,可之後幾日都無事發生,她就放下心來。
gg部日常工作算得上是整個公司最飽和的,在明冉去跟單峰做事的這段時間,林捷已經與好幾家公司簽訂了合約。明冉進入了其中一個小組,跟進gg的策劃方案。
但比起之前Harren的項目,現在好歹能喘口氣。
等到周末的時候,明冉總算能休息上兩天。
她盤算了一下自己手中的錢,加上工資發放的話,下個月應該能付上一個季度的房租,暫時不用為租房發愁。
這麽想着,她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
海城眼下也進入了難得的秋高氣爽的時節,外面陽光正好,溫度宜人,是個外出的好日子。
明冉的目光落在了畫架上。
只思考了三秒,她從床上蹦起來,火速捯饬自己,拎上畫具出了門。
海城有一小片被人們稱為“藝術區”的地方。
原本這裏只是一些舊平房,但是卻被人發掘,來這兒開了咖啡館。咖啡館裝修得十分充滿藝術氣息,一下就吸引了不少人前來。
漸漸地,這兒越來越多的店鋪開起來,有小衆買手店,有藝術展覽品,還有一些獨立攝影工作室等。那些老舊的牆上,也不知被誰用顏料塗鴉,有了第一個人塗鴉就有第二個,不出幾個月,一整排的牆都被塗鴉得滿滿當當。
這兒開始有了名氣,不少喜愛藝術喜歡拍照的年輕會來這兒閑逛,還有一些人會自帶着畫具與小板凳來這兒畫畫。
有些是謀生,坐在路邊給人畫像掙錢。有些是為了寫生,為了抓住生活中那一閃而過的靈感。
明冉是後者。
但她不是為了抓住靈感,而是為了做日常訓練。
她選好角度在路邊坐下,提筆就在紙上畫起來。
一幅畫完畢,她将畫筆放下,動了動脖子和手腕,然後拿起一旁的水壺喝起來。
才喝到一半,她聽到身後傳來微訝的男聲:
“明冉?”
明冉立即轉頭看去,見到眼前的人也有些驚訝:“霍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