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穿書
江南八月，正值酷暑。
“這個給你。”顧明西看了看剛出爐的熱氣騰騰的年糕，遞給一直緊跟不舍的小屁孩。“你是餓了嗎？”
見這個孩子還是一言不發，顧明西抓了抓頭皮。
眼前的男孩眸光清涼，面色蒼白，身材瘦弱，身上的衣服微微有些寬大，指甲中還帶着黑色的泥土。
一看就知道是年幼不知事，家庭條件不好的孩子。
看着他的喉嚨滾了又滾，聽着他肚子咕嚕咕嚕的響聲。
顧明西直接分了幾塊年糕給他，“拿着吧。”
顧明西不是亂發同情心的人，但是眼前的男孩即使衣衫褴褛，也遮不住眉眼之中的清秀舒朗，尤其是剛嘴角上揚時，臉頰下陷的深度，酒窩小正太啊。
完全戳中顧明西的萌點。
“好了，姐姐回家了啊，你也回去吧。”
見男孩還是不言不語，顧明西直接轉身回去，畢竟，家裏人還等着她。
于是她沒有注意到，側身之後，那個男孩複雜疑惑的眼神。
明明肚中饑餓，鼻間全是年糕的香甜氣息，男孩皺了皺了眉頭，卻沒有狼吞虎咽，看了看清透的天空，驕傲自大的顧明西今天怎麽了？
又是八月一個簡單平凡的早晨。
清晨的露水尚未消散，已經能預測到撲鼻的熱氣。
“爸，你把誰抱回來了。”顧明西正在和顧奶奶逗她的同胞弟弟，忽然聽到啪嗒啪嗒的腳步身越來越近。
一擡眼，她這個身體的父親雙手彎曲，懷裏好像還抱着一個孩子，顧明西頓時有點納悶。
顧保國聞言，嘆了一口氣，神色郁悶，看了看滿臉好奇的女兒，直接抱着孩子進了客房。
顧明西和顧奶奶不解，跟着他的腳步進了客房。
顧保國把孩子放在床上的時候，顧明西看見了他的臉，眼睫細密，額頭飽滿，唇色淺淡，原來是他啊。
這不是前天早上街上看到的男孩嗎？
顧保國用手擦了一把臉上的汗水，把手裏提着的藥袋子遞給顧奶奶。
“媽，這是晉綏的藥，等會兒他醒了你給他吃。”他搖了搖頭，看着神色不明的顧奶奶，重重道，“小紅可能賣房子跑人了。”
砰的一聲，顧明西給他爹端的水咔咔咔的灑落滿地，她雙目凝滞，我聽到什麽了，晉綏，晉綏，晉綏。
再一擡眼，床上的小人面色通紅，身材瘦弱，淤青紅腫在觸目驚心，雙目緊閉，眉頭緊鎖，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看，都是一個大寫的受虐兒童。
她眼神不住的向床上飄，心跳飙升，晉綏，怎麽那麽熟悉啊。
而且這個受虐的情節也怎麽那麽熟悉啊。
嗷嗚，千萬不要是她想的那樣啊。
“西西，你怎麽了。”顧奶奶剛被兒子所說的事驚住，又被顧明西搞出的動靜吓到。
“爸，這個孩子是誰？”顧明西深呼吸道。
陵水鎮因河成鎮，家家戶戶白牆清瓦，很有江南朦胧詩意的感覺。
顧家西邊的屋子本來是客居，鋪了涼席，晉綏就被安置在這裏。
顧明西搬着椅子坐在床前，眼睑微垂，眸光虛無，呆呆的着床上皺着眉頭，蜷縮着身體的人，心裏一緊。
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回，不信擡頭看，蒼天繞過誰。
即使早上已經理清楚這件事的來龍去脈，怎麽回事，怎麽會這樣，蒼天啊，觀音菩薩，如來佛祖耶稣上帝還是不停在顧明西的大腦裏刷屏。畢竟，我只 是 寫 了 一 本 小 說而已 啊。
顧明西有苦難言，從窗戶的縫隙看向湛藍的天空，嘴角向下抽了抽。
又回眸，直勾勾的盯着床上明明白白寫着小可伶的人。
未來叱咤商場，翻雲覆雨的晉綏還是飽受欺淩，朝不保夕的小團子。
從二次元到三次元，顧明西心有戚戚，難以置信。
自己造的孽哭着都要贖罪，顧明西一個月前在2001年的江南水鎮醒來的時候，還以為是車禍導致她穿越了。
但是在今天早晨弄清楚這個孩子的名字，和家世之後，顧明西頓時蒙逼了，身為業餘寫網文的，《深淵》是她人生的第一本小說，她怎麽會忘記男主的名字。
在綜合一下現在的環境，顧明西還有什麽說的，她就是 穿 書 了。
被她悲劇了一輩子的男主不是書中的兩個字，而是躺在她家裏的小可憐。
寫的時候只是顯示屏上面的文字，沒有實感，對晉綏的種種遭遇，最多感慨一句她是後媽，現在看着活生生的孩子在自己的面前，還是個幹廋的小可憐，顧明西的心裏五味陳雜。
當年她正值她高考完的暑假，政治老師弘揚名族正氣，歌頌美好祖國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還根深蒂固。
人生的第一本小說她的立意十分符合黨的要求，完全是奔着建設社會主義和諧社會，自強不息的三好青年去的。
她打算給男主一個無比悲慘的童年，父母雙亡，養母虐待，等一長串悲慘遭遇，總而言之，童年青年充滿種種不幸，不過後面男主能憑着自身過人的智商和超人的天賦，功成名就。
但是，但是，寫到一半的時候她為數不多的小天使居然表示這個男主內心陰暗不堪，做事霸道固執，和知書達理的女主不合适，男二溫文爾雅體貼善良，才是女主的标配啊。
寫到這兒，顧明西的高考成績正好出來，分數比預計的低了幾十分，心情失落，內心暴躁。于是奔着建設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小說變成了報社文。
既然世界以苦難對我，我憑什麽還要報以微笑。
于是，她讓原男主妥妥成了變态鬼畜，還談什麽戀愛，搞什麽纏綿啊。毀滅一切世界去了，成了新男女主相親相愛路上最大的絆腳石。
最坑的是，結局她都沒寫出來。畢竟腦洞太大，她也無能為力，圓不回去啊。
雖然上大學後面戰戰兢兢的寫了幾本，成了小粉紅，但一想起深淵救贖，腦袋皮都痛。
這本書後面被她鎖了，但是顧明西一直都忘不了她筆下最悲慘的男主，晉綏。
顧明西聳了聳鼻子，從文字到現實，她總不能就讓晉綏再過一次凄慘無比的童年吧。要知道，他報複社會第一個就是拿陵水鎮欺負過他的人開刀的。
唉，顧明西欲哭無淚，可能老天讓她來到這兒，就是為了防止後來的人間慘劇吧。
畢竟這娃要是真按着書裏的劇情走，顧明西拍拍胸口，現在這個家的下場好像不怎麽好。
畢竟他們也算間接性的在他苦逼的童年上添磚加瓦，讓他的童年更慘。
不然為什麽不讓她投胎轉世。
寫書的時間過去四年，她還記得故事大概，好像書裏，顧保國給晉綏在鄉下找了戶沒後的人家，但是晉綏去了三個月，那戶人家就懷孕了，對晉綏各種毒打冷待，對于晉綏的童年顧明西沒有詳寫，但是她牢牢的記得一句話，在晉綏幼時，遭受了人間一切惡意，總之他是去哪兒過的都不好。
回憶往事的顧明西聽見聽見正屋裏的響動。
顧明西拖着目前縮水的瘦弱小身子，腳步輕輕的走了出去。貼着耳朵趴在正門口，內心如肢體語言般，躁動不安。
“這孩子得送走。”宋玲方的坐在木凳子上，态度十分堅決，“明森年齡小，家裏現在一分錢都沒有，明西身子弱，看病吃藥還得花錢。”邊說她邊瞟了瞟自家男人。
見顧保國表情松動，宋玲方眼眶一紅，再接再厲，“你以為養個孩子是這麽簡單的事，衣食住行那樣不花錢，保國，你也得先為我們自家家想想。”
顧保國被自家媳婦洗腦了半個小時，本就不堅定的心完全動搖。
“那我把他送到哪兒去啊？”他拎起桌上的茶壺，直接咕嚕咕嚕灌了半壺涼水，“我總不能就往大街上一扔吧，現在那孩子還發燒呢。”
說起這事宋玲方就氣不打一處來，“都是你陳小紅妹妹幹的好事，把人家爹的房子一賣，直接跑了，拖油瓶倒扔給我們。”
顧保國擰着眉毛，在屋子裏走開走去，偶爾眼神向西邊飄去，雖然說是他妹妹，但他們并沒有任何血緣關系。
可陳小紅雖然和他們顧家沒有血緣關系，但是算的上是他們顧家養大的，也能說的上是自己的妹妹。
陳小紅的父母當年在最困難的時候把僅有的糧食分給了他們，算的上是救了顧家幾口人命。
後面陳小紅八歲，父母意外身故，兩方的親戚都嫌棄陳芳是個拖油瓶，是顧家老兩口主動領養了她。
雖然沒改姓，稱呼也是顧姨顧叔，老兩口也是把她當親女兒疼愛的。
可惜她命不好，一嫁不到三個月老公死了，頭七一過直接回了娘家，正好他們鎮上有個叫晉安的，也沒了媳婦，家裏的娃娃還不到兩歲，他姨奶奶牽了個線，兩人就看上了。
不過嫁過去沒多久晉安又死了，幸好晉安憑着本事，置了門面房子。
憑借房租，他們母子也能湊湊和和的生活，
不過小紅從此用着亡夫的錢，對前面的孩子非打即罵。
但是更過分的是，今天早上有人直接找到他，讓他把屋子裏的發着高燒的孩子帶走，他們家這才知道她賣了房子悄悄跟着人跑了。
顧明西迷糊糊的聽完對話，雙手扶額，無語望天。門口的小動靜讓屋裏兩人蹙了蹙眉。
宋玲方一開門，看到的就是一臉慎重的女兒，臉上忽然樂起來，不是她誇自己閨女，而是自己閨女的小模樣的确嬌俏可人，白皙的小臉蛋，黑曜石般漆黑的大眼睛，嫩紅的小嘴唇。“明西，站在太陽下幹什麽，你不怕中暑嗎。”
顧明西看看她爸，看看她媽，內心囧極，二十二的成年人，還能真的像八歲大的孩子一樣嗎。
“晉綏以後就留在我們家了嗎？”但是現在這種情況，顧明西只能直擊要害，眨巴眨巴水汪汪的眼睛，“他太可憐了。”
宋玲方順頭發的動作一頓，語重心長道，“明西，你的弟弟在和奶奶睡覺呢，晉綏是別人家的孩子，自然不能留在我們家啊。”
果不其然，顧明西內心飄着八月大雪。
“你去和弟弟奶奶一起睡午覺好嗎。”宋玲方從口袋裏摸出一根糖，“這個給你。”
顧明西接過來，沒有說話。現在當務之急是要想一個辦法把晉綏留下來，放在她眼皮子底下，讓他感受到暖暖的溫情，對世界充滿愛，至于鬼畜偏執變态就和晉綏說拜拜吧。
“玲方，那我出去問問啊。”顧保國說。
顧明西垂下眼眸，去問什麽，不言而喻，一定是去找可以收留晉綏的地方。
夜，
顧明西躺在自己的床上，蛙聲偶爾在耳畔略過，分不走她的半分心緒。
到底怎麽樣才能讓晉綏留下來，她抓了抓頭發，雙眼無聲的盯着房梁。
在穿書以前，她就是一個即将踏入社會的實習生，除了在網上寫寫文，和別的大學生也沒有什麽不同啊。
想到自己一朝被車撞，顧明西吸了吸鼻子，幸好她不是獨生子女，還有個姐姐将來能讓父母享受含饴弄孫之樂。
本來想着這個世界也是華夏，也有A市，還以為是回到過去，想着将來有機會會老家看看，現在知道自己和穿書前是兩個世界，肯定自己再也見不到親朋好友了，顧明西眼睛一酸。
思緒随着夜間的晚風飄啊飄，顧明西想了前世很多東西，奶奶正廳裏擺的菩薩像，姐姐卧室裏的漫畫，父母愛吃的糖醋魚。
等到，菩薩像，顧明西短腿一蹬，忽地翻起來，腦子裏的弦電光火石般接起來了，她想到讓晉綏留下來的辦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