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拒絕
你覺得我怎麽樣？
林憶甜一動不動的坐在副駕駛座上，不敢有任何動作，連眼神都不敢亂飄，定定地看着包包，磨蹭着提環的拇指多了幾分力道。
這個問題意圖指向太明顯。
他會問她是情理之中，也在她的意料之內。
她沒有相親經歷，卻聽過不少。辦公室小劉去年年中結了婚，與結婚對象相識不到三個月，相親認識的。小劉的相親經歷特別多，26歲到29歲三年的時間，不下二十個。據她描述，多數相親都終結在這句“你覺得我怎麽樣”，不管是女方提還是男方問，時機不對，會扼殺一切好感的小萌芽。
在林憶甜的心裏，這個叫陳吉的男人，各方面條件都不錯，唯一的槽點就是出現的時機不對。
在她剛結束一段戀情的時候，在她開始懷疑愛情的時候，出現在她的生活裏，帶着明顯“相親”的标志，她不得不抵觸，連了解的動力都沒有。她直接把他放在陌生人和普通朋友的交界處，不想過多交流，也不願透露太多自己的信息。可他，自然的問候，坦坦蕩蕩的關心，仿佛他和她之間，已經是多年的朋友。
她對他，是有點愧疚的，這種愧疚在見面後變得更盛。客觀上，陳吉真的如林憶晴說的，是個優質男，只是她無意結婚，卻使他在自己身上花費了近半個月的時間和精力。
在她的認知裏，自始至終認為陳吉是沖着結婚來的，而且應該挺着急。
她不禁自責之前不溫不火的态度，應該在最開始就嚴詞拒絕的嘛！現如今她要怎麽回答，才能讓陳吉明白她此刻并沒有結婚的意向，又不會太傷害他呢？
駕駛座上的陳吉也在惱，惱自己不經大腦脫口而出。
他的确很想知道林憶甜對自己的感覺，尤其是在見過面之後。他本來打算送她回家後通過微信問的，沒有面對面，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尴尬。
結果，他就這麽沒頭沒腦的問了。
轉念一想，問了就問了，快刀斬亂麻也好的。
篤篤……
身後傳來催促的喇叭聲，沉浸在各自思緒裏的兩人才發現交通燈已經由紅轉綠。
松了手剎，慢慢踩着油門，車穩穩向前開去。陳吉專心開車，導航儀清亮的女聲提示着前方800處向左拐。
林憶甜心下一松。
快到家了。
陳吉卻不想錯過這個機會了，他繼續追問：“剛才的問題，你有答案嗎？”
“剛才的問題？”她重複着，明顯逃避。
“對，我問你……覺得我怎麽樣。”他字字清晰，不抑不揚。
“你很好啊！”她不敢擡頭看他。
“好在哪裏呢？”
林憶甜的好人牌被打了回來，心想這人怎麽聽不懂言下之意呢！這麽着急攤牌，難道真的那麽急着要結婚嗎……壓下情緒，她再開口，标準的官方語言。
“嗯！今天雖然第一次見面，但是我和你加微信也有差不多半個月了，你各方面條件真的很好，身高高，學歷高，工資也高。剛才吃飯……你也很有紳士風度，很懂得關心人，應該本身就是一個挺懂得享受生活的人吧！”
她講完一大串，發現車停了，擡眼才知原來已經到了景輝小區，而陳吉正饒有興趣地看着她，眼裏有她看不明的光彩。
“其實，我只是想知道你對我是什麽感覺？”
“我們有可能嗎？”
直接，明了。
林憶甜不太敢看他，以往遇到追求者，她只要冷臉以對，大多都自行退散了，唯一留下就是前男友劉希銘。眼前的男人，好像是個例外，他們是從多交一個朋友的借口開始的，是被旁人送湊在一起的。在她知道他的意圖後，她更多的不想耽誤他，她太慢熱，而他們彼此都不年輕了。
“呃！……我，我不知道把我介紹給你的那個人有沒有和你說過我的事，其實我一個月前才分手，我這個人做什麽都比較慢，所以我并沒有想這麽快開始新戀情的。”
或許我們可以成為好朋友！
這一句話，林憶甜沒敢說出來，她覺得陳吉很好，但是她真的怕給他希望。現在的她，真的沒什麽心思和精力去經營一段戀情。
“我明白。”他隐在黑暗裏，淡淡的回道，簡單三個字，彌漫了一車的失望。
“謝謝你送我回來，還有晚餐。”林憶甜由衷的對着駕駛座上的男人道謝。
“不客氣的，我們，下次有機會再出來聚聚。”他又恢複成原來進退有度的模樣，說得一派輕松。
“好。拜拜……”遲疑了下，最終回答了個好。可是他們彼此都知道，這個下次出現的幾率幾乎為零。
他看着她纖白的手指拉開車門扣，拎着包包下車，快步走向小區大門。時間還早，小區陸續有人進出，可是陳吉覺得那一抹粉紅，尤為耀眼。
林憶甜是急匆匆進家門的，好似背後有人追趕。一進門，就被五個腦袋團團包圍了。
“甜甜，那個人怎麽樣？”
“是啊是啊！甜甜……好不好？”
林爸林媽一人一句，大哥大嫂沒開口，眼神和林爸林媽保持高度一致，唯一狀況外的只有她的小侄子，小家夥大概剛吃了米餅，兩頰鼓鼓的，含糊不清的叫着“咕咕，咕咕”。
“嘟嘟真乖……麽麽噠！”她決定無視四大天王，說着就在小侄子的額頭上吧唧一口。
“林憶甜，嚴肅點，好好回答問題。”大哥林毅仁發話。
“回答什麽呀，我都累死了，我要先去洗個澡。”一轉身，林憶甜就想溜回房間。
“你給我坐下。”林大哥眼尖，大掌一揮，就把自家小妹扔到了沙發裏。
林爸林媽和抱着嘟嘟的大嫂方琪立刻圍上來，四個人，八雙眼睛，直直盯着她。
“那個陳吉長得怎麽樣？”林媽媽問的。
“脾氣好嗎？”林爸爸緊随其後。
“你對他什麽感覺？”大嫂方琪湊熱鬧。
“你，你們別這樣，搞得跟審犯人一樣！”林憶甜不敢看他們，在沙發上扭扭捏捏。“還是讓我先去洗澡吧！”
“說說吧，耽誤不了多少時間，你要不是不說，晚上咱爸咱媽可都睡不着覺了！”方琪用眼神示意一旁的林爸林媽，兩位大人雙目炯炯，一刻不閃地盯着她。
林憶甜敗下陣來。
“好吧……那個人長得不錯，脾氣看上去也不錯。”
嫂子的問題，她自動忽略。
“就這樣？”林媽媽一臉迷茫。
“就這樣，你們問的我都答了，我去洗澡咯！”兩手一攤，瞧着大哥正在逗小侄子，趕緊鑽回房間，關上門。
客廳的四人相視無語，只有嘟嘟一個人看見姑姑不見了，着急叫着“姑姑、姑姑”……
門內的林憶甜松了口氣，把自己摔進床裏，腦子一陣暈眩，不自覺的開始回放剛才的場景。
直到他說那三個字，“我明白”簡單明了，滿滿失望又透着釋然。她知道他會失望的，因為她怎麽都不可能閃婚，與其相互吊着浪費時間，不如各自尋找幸福。他可以繼續相親，繼而結婚，她可以獨善其身，然後慢慢遇見真命天子。她與他之間，不過是一場相親的鬧劇而已。
可是她為什麽會覺得不安難過呢？是因為她着急下車的時候，說了謝謝，謝謝他的晚餐，也謝謝的垂青，卻沒有說對不起嗎？她甚至不敢看他，一路逃回家，心裏總是揣揣，被家人逼問的時候，她想起的不是熱情有度的他，也不是和堂妹談笑風生的他，而是最後他說“我明白”時那清清涼涼的聲音。
她把臉埋進被子裏，覺得自己魔怔了。
她不是第一次拒絕追求者，為何會特別在意陳吉的感受呢？
為什麽呢？
叮咚……
掙紮起身，從包包裏摸出手機，心裏忐忑着會不會是陳吉的微信，當她發現是林憶晴的微信時，心裏竟微微有些失落。
【姐，陳大哥送你到家了吧！你們怎麽樣？有沒有約下次見面啊？（挑眉表情）】
不想回啊不想回……不行，如果不回，這個小八卦肯定會打電話來問追問的。
【沒。我很累了，要睡了，晚安（月亮表情）】
滿意的看了下微信內容，她抓了睡衣去洗澡。
此時的陳吉，剛好回到家。
打開門，入目是大片純白色的牆，也沒有什麽挂飾，然後就一張深灰色的大沙發……他突然有種家徒四壁的悲哀。他平日喜歡的簡潔，此時卻變成了荒涼。
這個家，似乎，真的缺了一個女主人。
陳吉把鑰匙擱在半身高的鞋櫃上，緩緩邁着步子走向沙發，回想起林憶甜下車前的那一段話還有倉促不安，他尋思着她并不排斥自己，她排斥的，似乎是開始新戀情。
手裏的手機被翻來覆去，他猶豫着要不要給她去個微信，又擔心惹來更多的反感。思來想去，屏幕上的對話框內從一個字到一排字，再到一個字，始終沒有點發送。
陳吉的煩惱林憶甜不知道，除去周日被林憶晴追着問對陳吉的感受，她覺得這場“相親”和檔案室搬遷事宜一起正式塵埃落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