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63章
謝青雲
十月底, 邊關傳來捷報,小侯爺傅鈞義率領五萬精銳奪回了慶州。這一好消息宛如春風過境,為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京城吹來暖意。
京城慢慢恢複安寧繁華, 一切重新回到正軌。
北鬥書院的十月月考落下帷幕, 這次月考的明算科由戶部出題,涉及到大量記賬核算的內容, 除了書院的學子參加考試, 還有一部分戶部的低階官員參加考核。
成績出來的第二天, 謝青雲被叫到夫子樓,她注意到和她一起被叫過來的, 除了洪月珍、唐季堯兩個熟人, 還有這次明算科考試排名在前的算學高手。
院長誇完大家, 問道:“我們書院與杭州府的白鷺書院要交流學習, 你們有誰願意去杭州府游學?”
聽到“杭州府”三個字, 謝青雲看了看洪月珍和唐季堯, 三人眼神交流, 都明白游學是假,算賬才是真。
市舶司就不用說了,禮親王的封地就在杭州府旁邊,禮親王一倒肯定留下很多爛賬,這些賬本裏一定能扒拉出很多好東西, 說不定能充盈國庫, 還能充實一下邊關的軍饷。
他們都報名了這次游學,和他們一起報名的人并不多。
大部分人覺得, 馬上就到十一月了, 随時可能會下雪,南下之路并不好走, 若是路上出了意外,明年的鄉試怎麽辦。與其花時間去做無意義的游學,還不如把這點時間拿來好好備考。
機會就在那裏,但不是每個人都能抓住。
報名後的第三天,謝青雲幾人随戶部大小官員一起南下,她觀察到同坐馬車的人裏少了兩個學子,洪月珍悄悄告訴她,沒來的兩個人被刷下去了。
看來,這次去查的賬本不簡單吶,還私底下做了資格審查。
南下的隊伍有軍隊護送,先走陸路,後走水路,只用七天就抵達杭州府。
如謝青雲所料,他們一下碼頭就被馬車秘密運到一處院子,經過一天的培訓之後,開始查賬。賬本堆滿了一個屋子,賬本大小不同,字跡也各有差別,涉及的項目十分繁多。
Advertisement
謝青雲算學能力強,算賬速度也快,很快在一衆人員裏脫穎而出,被單獨帶到另一間屋子查賬,這次的賬本規格相同,字跡也大同小異,就是涉及到的內容比較觸目驚心,小到絲綢茶葉瓷器,大到糧食鹽鐵軍械。
剛開始,謝青雲以為這是杭州府府衙的賬本,算到後面才發現這是禮親王的暗賬,這十多年來,禮親王暗度陳倉從杭州府偷走了不少銀錢,有的用于豢養私兵,有的用于賄賂朝臣,有的用于交際外族,有的用于享樂。
謝青雲越查心情越沉重。
如果說杭州府是大武朝的糧倉,那麽禮親王就是糧倉裏的老鼠,從他手中流向北境的金銀財寶價值超過二十萬兩之多,更令人擔憂的是,流向北蠻的還有炸雷火.槍等武器。
這些火器到了北蠻手中,肯定會被用來對付大武朝的将士們,他們的傷亡一定比之前嚴重。
謝青雲越想越擔心,恨不得現在就飛到邊關,看看小侯爺是否還平安無傷。她祈禱,祈禱自己為小侯爺準備的肌肉衣和傷藥能好好保護小侯爺。
次日,天空下起了大雪,氣溫驟降,戶部的人一大早就過來加送棉衣和手爐。
謝青雲移交手中賬本的時候,忍不住問起北境的戰況,“歷大人,邊關是否有捷報傳來?”
和她交接的人是駐杭州府的一名戶部郎中,姓厲。
厲郎中聞言頓時咬牙切齒,“霍茂這賊子真是罪該萬死,腰斬都死得輕松了!他竟然喪盡天良插手軍需,把送往邊關的那批棉衣都被掉包了,衣服只塞了淺淺一層棉花,其他都是茅草!”
厲郎中說着,眼裏都含了淚水,“邊關遇上了雪災,我軍有許多凍死凍傷的士兵,消息一傳來,刺史大人就召集人手購買和趕制棉衣,但是速度再快,去往邊關也要二十天,這二十天,邊關要死多少無辜士兵啊。”
謝青雲聽得心中一緊,也跟着擔心起邊關的雪災來,她問道:“官府找到那批被掉包的棉衣了嗎?”
厲郎中擦了擦眼淚,“還沒有查出來。”
謝青雲覺得賬本裏應當有消息,她詳細問了那批棉衣的成本、數量,還有掉包的地點,心中已經有了成算。
謝過厲郎中後,謝青雲繼續投入賬本中,認認真真仔仔細細查了兩天,她終于在一頁賬本裏發現了與棉衣成本和數量相近的貨物賬單,那批貨物的購買方來自江州和夏州的謝氏商行。
謝青雲立刻拿着賬本去找厲郎中,把自己查到的棉衣去向告知對方,厲郎中一聽,立刻帶着她去找刺史大人。
杭州刺史對謝青雲給出的消息半信半疑,只是當下邊關缺少棉衣,無論這批棉衣在不在謝氏手中,他們都得去問一問。
杭州刺史立刻派人八百裏加急趕往江州的謝氏商行。
東境離北境更近,要是棉衣真在謝氏商行,這批棉衣可以救下不少邊關的人。
·
慶州,大雪紛飛。
傅鈞義頂着風雪巡查城中防衛,看着一個個被凍得發抖的士兵,心中又痛又恨,痛惜這些為國征戰的兒郎受風雪之苦,仇恨禮親王這樣的渣滓損人利己殘害家國。
站在他身邊的副将滿臉愧色,生氣自己識人不清,連守軍需的人被收買了都不知道,害得這些士兵只能在風雪中受凍。
這些天,他們想盡辦法從各處收集可以禦寒的衣物,但是這場雪災來得突然還愈演愈烈,收集的過程十分困難,就算用了重金收過來,對于這些守城的将士而言依舊是杯水車薪。
更糟糕的是,随着雪災受災面積越來越大,百姓裏也出現了凍死凍傷的情況。
傅鈞義巡視完城防回到府衙之中,他召集來麾下大将,面色沉重地說道:“不能再這樣等下去了,杭州府可能沒辦法在短時間內收集到足夠多的棉衣,我想帶兵突襲北蠻,去他們的部落裏收集禦寒的衣物。”
“将軍!三思啊!”
“不可!北蠻人本就耐寒,比我們有身體優勢,雪天突襲,勝算不大,若是将軍受了傷或者有什麽人員折損,一定會打擊士氣!”
“此舉不妥啊!”
手下們紛紛阻止,傅鈞義聽得心中煩悶,只能問其他,“去東境和西境買棉衣的人回來了嗎?”
手下們臉色微沉。
從慶州出發的每條路都被雪堵住了,大雪封山本就路難行,那些人有沒有抵達東境西境都未可知。
衆人一籌莫展之時,傅鈞義的護衛突然沖了進來,興奮地禀報,“侯爺,杭州府的棉衣送來了!”
傅鈞義驚喜不已,趕緊大步走出府衙去迎杭州府的人,讓他驚訝的是,送來棉衣的車隊都挂着謝氏商行的旗幡,護送車隊的人員裏還有不少熟人,一半都是之前在江州救下的謝家護衛。
商隊的領頭人是謝家的二少爺謝青河。
謝青河的視線落在傅鈞義身上,看他人高馬大、身強體壯、精神抖擻,忍不住連連點頭。
他心想:不枉我頂着風雪來慶州啊,這未來三妹夫果然如六妹說的那般,很适合用來沖喜啊!
傅鈞義不知他心中想法,感激地沖他點點頭,來不及多言,确定棉衣沒有問題後,趕緊讓人把棉衣安排下去,先緊着守城的士兵,其次是受凍的百姓。
慶州的士兵和百姓都因為棉衣的到來重燃希望,這座雪災下的城池重新恢複生機。
傅鈞義一直忙碌到傍晚才有空閑,第一時間過來見杭州府和謝氏商行的人。
一場薄宴設在府衙之中,傅鈞義拿出當下能拿出的最好的酒菜,鄭重謝過送來棉衣的厲郎中和謝青河。
傅鈞義起身,舉着酒杯的時候眼裏滿是感謝,“傅初在此處謝過兩位義士相助,多謝你們及時送來棉衣,救下慶州的将士和百姓。”
一杯飲盡,他又躬身朝兩人一拜。
厲郎中和謝青河趕忙起身扶他,讓他不必行此大禮。
三人飲酒用餐,氣氛十分融洽。
厲郎中适時開口,“其實,這次棉衣一事最大的功臣不是我,而是來杭州府游學的北鬥書院學子謝知謝兄弟。”
傅鈞義眼睛發亮,心口仿佛注入一股暖流,他真的沒想到會從杭州府的人口中聽到謝青雲的名字,“青雲兄做了什麽?”
夾菜的謝青河驟然聽到“青雲兄”三個字,動作頓了頓,有些驚訝又疑惑地看着傅鈞義。
傅鈞義笑着解釋道:“厲大人口中的謝知是我的好兄弟,青雲是他的字。”
他的笑意越深,只是念着青雲兄的名字,都有絲絲縷縷的甜意在口腔蔓延。
謝青河恍然,有些驚嘆,“那真是太巧了,我們謝家這一代剛好是青字輩,家中三妹取名時就取了一個‘雲’字,也叫謝青雲。”
大武朝的開國皇帝是女子,因此對于女性的閨名不像前朝那麽忌諱,女子的名諱和男子一樣可以告知他人。
厲郎中驚奇不已,“這世間竟有這樣的緣分,侯爺的好兄弟與青河兄的三妹妹同姓謝就很難得的,竟然一個用‘青雲’作名,一個用‘青雲’作字!”
他笑着調侃,“謝學子一表人才、才華橫溢,謝三娘秀外慧中、傾國傾城,何不結成姻緣?”
傅鈞義和謝青河的冰冷視線同時掃過來,那淬冰般的目光凍得厲郎中一個哆嗦,他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趕緊拍了拍自己的嘴巴,“哎呀,我不小心說了胡話,二位見諒,我自罰一杯!”
厲郎中喝了一杯酒賠罪,兩人的視線才再度恢複溫度。
傅鈞義:什麽謝三娘謝四娘,休想與我搶青雲兄。青雲兄不愛女子,只愛我!就算他們兩個人再有緣分,我也會斬斷這份緣分。
謝青河:一介學子哪裏配得上我家驚才絕豔的三妹妹。三妹妹要找男人,也應該找面前這位威名赫赫的少年将軍。
謝青河這麽想着,就忍不住想炫耀自家三妹妹,他喝了一口酒,笑眯眯說道:“我家三妹妹可優秀了,十二歲就參加縣試一舉奪魁,到了十五歲已經拿下縣試、府試、州試的三試案首,在我們江夏有‘謝三元’的美名呢!”
傅鈞義聽他炫耀,也忍不住炫耀起來,“我家青雲兄也很厲害,也有‘謝三元’的美名,他雖然來自偏遠的雲州,但是博聞強識、能力出衆,三試案首的成績一出來被雲州刺史舉薦來北鬥書院讀書,讀書期間每次月考都是天權樓第一,他甚至還小小年紀就出版了一本驚世駭俗的算學書!”
有些恍惚的厲郎中:……三試案首是批發的嗎?為什麽一下子就遇到了兩個?
謝青河不喜歡自己妹妹被壓風頭,鑒于自家妹妹沒有出書的成就,他決定換個方向誇,“我家三妹妹長得可好看了,是天上飛下來的仙女,在我們江夏當得上第一美人之名!”
傅鈞義也跟着誇,“我家青雲兄也很好看,是君子如玉,是朗月清風,是天宮中的谪仙人,不僅是北鬥書院第一美男子,還是京城第一美男子!”
默默吃飯的厲郎中:……還能不能好好吃飯了,你們的妹妹兄弟又不在這裏,誇得天花亂墜能咋地?
傅鈞義和謝青河還在換着法誇自己的兄弟和妹妹,厲郎中越聽越覺得這兩個“謝青雲”十分般配。
他決定了,等回到杭州府一定要把謝三娘介紹給謝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