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
青雲之志, 取名
鑼鼓聲響,各處露天宴席皆安靜下來,所有人都恭敬地注視着女帝的豪華車架從場地正中駛過。
大武朝強盛繁榮, 帝王出行的場面十分宏大。
騎兵在最前開列, 其後是軍樂隊、護衛隊,接着是分成兩列的旗手、提燈的侍女, 然後才是女帝的禦攆, 擡攆的人足有二十八位, 各個都是身強體健的年輕兒郎,儀表堂堂。禦攆後是撐着華蓋的近衛, 接着才是各位穿着官服的大臣, 最後最後是一排排禁衛軍。
禦攆行至高臺前, 女帝與一人攜手同下辇車, 共同登階。
起初, 謝青雲以為女帝牽着的人是皇夫, 直到那人登上臺階, 她才發現那個人穿着正一品紫色繡仙鶴官袍。
與女帝共坐禦攆一同出席的竟然是臣子!
女帝與紫衣大臣相攜登上高臺,女帝坐在最高處的主座,紫衣大臣僅比她低一個臺階,其後往下三層臺階,才是其餘朝臣妃嫔的座位。
女帝陛下入座, 禦前太監揚聲宣拜, 所有人都俯首叩拜,唯有紫衣大臣僅俯首未叩拜。
衆人齊齊山呼萬歲。
女帝擡手平身, 秋獵正式開始。
鼓樂齊鳴, 禮炮聲聲。
謝青雲腦中一直回想着剛才女帝攜手紫衣大臣登上高臺的模樣。
衆人皆跪拜,只紫衣大臣在皇權之下依舊挺直膝蓋。
心髒在胸腔內劇烈震動, 一股熱血直沖天靈蓋,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興奮與戰栗席卷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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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鈞義發現她在發呆,拉着她坐到座位上,有些擔心地輕聲喚道:“青雲兄?你怎麽了?是哪裏不舒服嗎?”
謝青雲驟然回神,她一把拉住傅鈞義的袖子,眼裏有明亮灼熱的火焰,“鈞義兄,剛才與陛下一同乘坐禦攆的大臣是誰?!”
傅鈞義:“是當朝首輔顧思寧顧大人。”
謝青雲的目光不自覺落到高臺處,“原來她就是顧首輔!”
顧思寧顧首輔是大武朝無數女子的楷模。
她出身微末,家境貧寒,根本沒錢讀書,禮部官員下鄉掃盲她才第一次識字,自此求學心切,每日幫家中做完農活,就要步行五裏路去最近的學堂旁聽。
半年時間風雨無阻,此番好學的态度打動了學堂的老師,老師讓她随班裏的學生一起考試,她只是個旁聽生,卻考到了全班第一。
學堂老師生出愛才之心,免束脩讓她來學堂學習。
顧思寧珍惜這得之不易的機會,勤學苦練,鑿壁偷光、聞雞起舞,一路從鄉下的學堂考到縣上的學堂、府上的學堂、州上的學堂,接着順利通過縣試、府試、州試,被州牧舉薦至京城的明德書院讀書。
自此,如同乘風而起的鴻鹄,大殺四方。
鄉試得解元、會試得會元、殿試得狀元,是大武朝第一個“大.三.元”。只用二十五年時間就從一介庶吉士步步高升,成為一朝首輔,主持裁決一切軍政大事,任內閣首輔不過五年,已在財政、軍事、吏治上頗有建樹。
臣子得遇明君,帝王得與良臣,為當世一段佳話。
謝青雲內心激蕩起一股熱烈磅礴的情緒,那種感覺像是撥開一層迷霧,于沙漠中尋到了遍布生機的綠洲。
謝青雲目光堅定,“鈞義兄,從前你問我我有什麽青雲之志,我當時說不出一個确切的答案,可是在此時此刻,我好像找到答案了。”
傅鈞義笑着問:“是什麽?”
謝青雲:“入閣拜相!”
謝青雲一直想讓劇情大綱裏頗有賢名的皇太女活下去,她當初以為她的本意是不忍生靈塗炭、不忍女性執政權旁落。
此時此刻見過了首輔至高無上的威儀,她才真正明白,除了百姓安居樂業,她本人也渴望身居高位,執掌政權,成為利國利民的高官。
傅鈞義握緊他的手,“青雲兄,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你現在就是‘小.三.元’了,以你在書院裏的表現,‘大.三.元’也完全沒問題,等到你成為內閣首輔的那一天,你将會是大武朝前所未有的‘六元首輔’!”
謝青雲眼中閃着璀璨的星光,“鈞義兄,承你吉言。”
理想是一個美好的詞彙,很多人窮盡一生都找不到自己的理想,她多麽幸運能在這個契機下找到自己的青雲之志。
謝青雲很開心能在确定理想的這一刻,聽到最喜歡的人為她送上最誠摯的祝福,為她描繪一幅最美好崇高的理想畫卷。
傅鈞義攬住謝青雲的肩膀,“青雲兄,等你拜相,我們兩個站在一起就是一個成語了。”
謝青雲:“嗯?”
傅鈞義一臉向往,“你拜相,我封侯,組合在一起不就是‘拜相封侯’嗎?!”
謝青雲也一臉向往,“嗯!我們一定可以組成這個成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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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樂和禮炮過後,秋獵正式開始。
此次秋獵分為外場和內場。
外場就是四處圍起來的山林獵場,供喜愛騎射的人們狩獵,禮部特意放出了三只鹿,兩頭豹,一頭虎,狩獵成功者還能得到陛下的賞賜。
內場則是這幾處露天宴會,供不善騎射的人們交際娛樂,場中從早到晚歌舞不歇,時不時還有千金公子出來一展才藝,才藝出衆者,也可得陛下賞賜。
謝青雲對古代歌舞很感興趣,可惜他們在的位置離高臺有段距離,歌舞的欣賞效果不太好,她看了會兒就有些無聊了。
傅鈞義随時關注着他,見狀,拉着他離席,朝兵部的馬廄走去。
兵部的馬匹是所有馬匹裏最強壯、線條最優美的,與其他的馬匹相比相當眉清目秀。
傅鈞義指着一排膘肥體壯的大馬,“青雲兄,我特意給你準備了一批馬,有來自西域和涼州的汗血寶馬,也有來自燕北的遼馬,應有盡有,随便你選。”
謝青雲難掩詫異,“都能選?”
傅鈞義驕傲地點頭,“這些都是我的馬,随便你選!”
謝青雲被他的豪橫震驚到了,“你可太有錢了!”
傅鈞義:“這些馬可不止是價高,它們很多都是我從北蠻貴族那裏搶回來的戰利品。青雲兄,我想和你一起分享我的戰利品。”
謝青雲原本還有點仇富,聽到他這獻寶親昵的話,仇富的情緒一下子消退了,她拍了拍小侯爺的肩膀,“小侯爺可真棒!不愧是我們大武朝的少年英雄!我為你感到驕傲!”
傅鈞義笑得燦爛,被心上人誇得要飛上天。
謝青雲誇完人,開始挑選大馬。
既然這些都是小侯爺選出的良馬,她就專注顏值和眼緣了。
謝青雲眼前一亮,相中一匹棗紅大馬,鬃毛濃密幹淨又順滑,她迫不及待問道:“這匹馬叫什麽?長得可真好看啊!像紅色火焰!”
傅鈞義突然叉腰笑了起來,“青雲兄,你與我果然是心有靈犀,這匹馬就叫紅火!”
謝青雲忍不住嘴角抽了抽,“你起的名字?”
傅鈞義十分驕傲,“對啊!這匹馬是我第一次主戰收複幽州時的戰利品,我第一眼看到它就和你一個想法,它像是紅色的火焰,紅色多吉利啊,預示着我的收複大業一定順順利利、圓圓滿滿。”
“它也很喜歡這個名字的。”傅鈞義拿起馬草,喂到大紅馬嘴巴,“是吧,紅火。”
大紅馬原本在吃馬料,聽到自己的名字,連馬料都不吃了,憤憤打了一個響鼻,像是在控訴自己的醜名字。看到傅鈞義遞來的馬料,很有脾氣地轉身,只用馬屁.股對着小侯爺。
傅鈞義嘆息,“‘紅火’哪裏都好,就是脾氣有點大。”
謝青雲:“有沒有一種可能,它不是脾氣大,而是在嫌棄這個名字。”
傅鈞義:“可是你也說它像紅色的火焰啊,紅色的火焰不叫紅火叫什麽?”
謝青雲:“重新給它取個名字吧,你學了那麽久的明字科,能用其他字代替紅色呢?”
傅鈞義被考察慣了,聞言下意識開始思考,“我記得表示紅色的字有……赤、朱、丹、緋、绛、赩、纁、缇,我只能想到這些了。”
謝青雲鼓勵他,“很好很好,那你最喜歡——?”
傅鈞義下意識回答:“我最喜歡你。”
謝青雲笑了,“……我說的是你剛才提到的那些字。”
傅鈞義哦了一聲,他在心裏念了兩聲謝青雲的名字,發現之前提到的字裏有個韻腳相同的,立刻有了答案,“我喜歡‘纁’。”
謝青雲:“好,第一個選定了,那第二字呢,表示火焰的話,兩個火的‘炎’和三個火的‘焱’都可以。”
傅鈞義突發奇想,拉過謝青雲的手,在他掌心寫下一個“炏”,追問道:“青雲兄,這個字怎麽念?”
謝青雲:“這個字和‘炎熱’的‘炎’同音,有熾熱的意思,也有興盛的引申義。”
傅鈞義當即拍板,“那就取這個‘炏’字,兩個火緊挨在一起,成雙成對的多好。”
謝青雲笑了,“你取名字還看這個啊。”
傅鈞義:“它可是我們都騎過的馬,當然要取一個不一般的名字!說不定,等以後在一起了,它還有其他用處呢!”
謝青雲疑惑,“什麽其他用處?”
傅鈞義臉紅了紅,左右看看發現附近沒人,湊近謝青雲的耳朵,小聲嘀咕,“就是和坐秋千一樣的作用啊……”
謝青雲一時還沒反應過來騎馬和坐秋千有什麽關系,等發現小侯爺耳根都紅了,才從角落裏翻出一些線索。
昨天在小侯爺營帳裏看到的那箱子畫本一下子出現在腦海,她也鬧了個大紅臉,惱羞成怒地斥道:“我讓你把東西還回去,你是不是沒還回去?!”
傅鈞義臉更紅了,別過頭不敢與他對視,有些心虛地狡辯道:“我最聽青雲兄的話了!早就把東西都還回去了……”
謝青雲不信,“你怎麽一臉心虛?說!我走後你是不是偷偷看了?!”
傅鈞義伸出一根食指,嗫嚅道:“我只偷偷看了一點點。”
他原本很心虛,不知道想到了什麽,一下子理直氣壯起來,很認真地對謝青雲說:“青雲兄,我其實是在實踐你教的經義啊!”
謝青雲擰眉,“你就狡辯吧。”
傅鈞義咳了一聲,“你之前不是教過我‘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嗎?我在這方面又沒有經驗,提前學一下,到時候我們兩個在一起我也不會兩眼一抓瞎啊。”
謝青雲無語了,“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是這麽用的嗎?
傅鈞義看了謝青雲一眼,沒有聽到他反駁,一下子自信心上來了,忍不住炫耀自己的所學所得,“還有還有,唐代的韓愈說過一句話,‘業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毀于随’,我看書也是為了以後的業精和行成啊。”
謝青雲差點氣笑了,“這方面,你的聖人之言倒是運用得很靈活啊。”
傅鈞義聽他這麽說,一時分辨不出他在陰陽怪氣還是真的誇贊自己,他眨了眨眼睛,決定選擇後者。
他又一次左右看了看,屏息感受了一下四周,确定無人之後,突然按住謝青雲的肩膀。
“青雲兄,既然你說我今天靈活運用了兩句聖人之言,那我就不客氣要獎勵了。”
謝青雲若有所覺,動作飛快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傅鈞義這次偷襲不成,親在了謝青雲的手背上,他有些不滿地抿抿唇,發現謝青雲這個動作不方便反擊,立刻轉變思路,一把将人抱起來,舉高之後還順便轉了兩圈。
謝青雲不明白他怎麽突然瘋了,咬牙切齒道:“傅!初!”
傅鈞義還是第一次聽謝青雲叫自己的名,雖然語氣不對,場合不對,但是他激動壞了,把舉高的人一下子擁入懷中,抱得死緊。
青天白日下,兩個大男人就這麽抱在一起,謝青雲光是想象那個畫面就離裂開不遠了。
她試圖把身上粘着的這家夥撕下來,但是傅鈞義這一次抱得死緊,她怕撕壞人衣服,又怕傷到對方,一時有些束手束腳。
謝青雲無奈扶額。
傅鈞義等的就是這個時候,在她扶額看似沒有一絲防備的時候,再次低頭突襲,只是他撅着的嘴唇離目的地只有一指距離的時候,他的下巴被人捏住了,這一捏生生中斷了這次突襲。
謝青雲捏着他的下巴,微微用力往內一壓,小侯爺的唇完全嘟了起來。
傅鈞義感受着下巴處傳來的溫度,想到某些畫本裏的內容,臉上再度紅了,溫順地閉上眼睛,小聲說道:“你捏了我下巴,記得要吻我。”
謝青雲:……
這到底看的什麽書!學的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傅鈞義久等不到一個吻,無奈說道:“好吧,你現在不想吻,可以等以後留到秋千上吻。”
謝青雲握緊拳頭,怕一拳出去把人打飛,收回手,惱羞成怒扭頭就走。
傅鈞義趕緊追上去,“哎哎哎,你怎麽走了!馬還沒牽呢!”
謝青雲繃着臉,一言不發,只悶頭快步往前走。
傅鈞義委屈地跟在後面,“青雲兄,你怎麽總是這樣,又是拒絕泡溫泉,又是拒絕比大小,又是拒絕抵足而眠,又是拒絕坐秋千……你怎麽總是在拒絕我,就不能答應我一次嗎?”
謝青雲:“你說的這些哪裏是能輕易答應的?”
傅鈞義:“怎麽不能答應了!我就很樂意和你一起做這些啊!你就不能滿足一下我的願望嗎!”
謝青雲很心累,也很堅決,“休想!”
傅鈞義:“就想就想!你至少答應我一件啊!”
謝青雲真是怕了這個笨蛋,腳下越來越快。比起什麽狩獵,還是回到宴席上看歌舞表演吧。
謝青雲和傅鈞義先後回到秋獵宴,兩人剛步入露天宴席不久,老侯爺紅光滿面地走過來,身後還跟着一個端着托盤的小太監。
老侯爺看着謝青雲的目光充滿欣賞,“謝小友,鈞義不懂事,這段時日多虧有你照料,為了表達我的誠意,我特意向陛下求了一個恩典。”
他沖身後的小太監招了招手,小太監來到謝青雲面前,垂首一拜,舉高手中的托盤。
謝青雲看着托盤上的紅綢,有些期待地掀開紅綢布。
托盤上是兩塊圓形玉佩,玉佩上面雕刻着“落花時節”四個字。
謝青雲疑惑,“老侯爺,這是?”
老侯爺笑得慈愛,“獵場的皇家別院裏有天然溫湯,‘落花時節’就是其中一處,風景絕佳。這裏的兩塊玉佩就是溫湯小築的鑰匙,今晚,你就和鈞義一起去那裏好好快活快活吧!”
謝青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