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迷思
謝青雲喝完排骨湯,沒回天權樓,而是轉道去了夫子樓。
夫子樓一共有七層,最上層是院長和堂長們的辦公處。堂長是協助院長管理和教學的人員,比如問學堂長負責學習相關的內容,懲戒堂長負責違規違紀的懲處,倉廪堂長負責學子衣食住行相關的內容等等。
一樓是武科老師的辦公處,因為上午的騎射比賽已經圓滿結束,武科老師們都各回各家,一樓人跡寥寥顯得十分空曠。
二樓是明字科老師的辦公處,早年明字科也是科舉主考科目之一,随着大武朝的書院遍地開花,各地文人墨客層出不窮,明字科這樣簡單的科目起不到篩選作用漸漸被廢止。
北鬥書院的明字科,主要用來給天玑樓的權貴纨绔掃盲,其次才是教授學子們如何說文解字。
三樓到五樓分別是進士科、明法科、明經科三門學科老師的辦公處,作為科舉的主要考察科目,這三層樓的老師最多。
下午還有文鬥,每年北鬥書院的文鬥都會出現不少好詞佳句,這些內容都會經過整理在今晚印刷出來,天亮前送往京城大大小小書肆販賣,既是書院的一個進項,也是一個揚名的途徑,不少偏科的才子都想大展拳腳在此留名。
老師們一邊為不久後的文鬥做最後的準備,一邊在壓哪個學子能奪得文魁首。
有人注意到負責天權一樓的老師們都沒有參與話題,好奇問道:“你們班裏不是有個‘謝三元’嗎?那可是三試案首,你們就不壓他奪得文魁首?”
進士科的老師苦笑,“我對他有信心,奈何好說歹說他就是不報名參加啊!”
老師們議論紛紛,都為謝青雲錯過這樣一個揚名機會惋惜。
正在這時,有人驚呼一聲,“我好像看到那位‘謝三元’謝學子上樓來了,他是不是來報名的?”
人群有小小嘩然,幾個天權一樓班的老師趕緊奔回自己的辦公桌,取筆研墨,期盼地盯着門口。有些手頭不忙的老師都暫停了手中動作,看向窗外,想要一窺這位“謝三元”的風姿。
他們等啊等,等啊等,沒等到人來報名,倒是等到有人來報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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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謝三元’去了明算科!”
“他從明算科出來又去找了懲戒堂長!”
大家都不明白他想做什麽。
明算科雖然是科舉主考科目之一,但是因為難度大、人才少,一直是科舉裏的失分大項,很多學子甚至放棄不做,北鬥書院裏那麽多學科老師,就屬明算科老師最少。
“今日文鬥沒有明算的內容,他是不是走錯路了?”
幾個天權一樓班的老師還在希冀着謝青雲回心轉意,但是直到文鬥開始了,謝青雲還是沒來找他們報名。
他們甚是不解,謝青雲明明來了夫子樓,為什麽不找他們報名參加文鬥?
·
一行人從酒樓出來,天玑班的小弟纨绔們都沒興趣參加勞什子文鬥,在門口就分道揚镳了。
馬車已經提前停在酒樓門口。
霍觀月上車時發現好友也跟了上來,十分稀奇,“你不是對吟詩作賦十分厭惡,怎的要和我去參加文鬥了?”
傅鈞義與他對視片刻,“你一個人去看文鬥也太孤單了,我陪你一起。”
霍觀月一臉無語,“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兒,觀看個文鬥都要人陪。你這麽主動,莫非……和謝三元有關?”
傅鈞義:“怎麽可能!我說過我不會管他的!”
霍觀月:“啧。”
小侯爺被他啧得不自在,小聲說道:“好吧,确實和他有點關系,去送湯的護衛回來說他去了夫子樓。我猜他一定失去報名參加文鬥了,我想看看他能不能拿到文魁首,如果拿到文魁首,我們走在一起就是文武雙煞了,多厲害啊!”
霍觀月:“……還文武雙煞,鈞義兄,你今年是不是只有三歲?”
傅鈞義:“我現在還醉着呢,不要說三歲,可能連兩歲都沒有。”
霍觀月:“……你牛!”
傅鈞義笑得燦爛,打開車窗往外看,“是不是走錯路了?去書院不從這裏走。”
霍觀月:“今日的文鬥會來很多達官貴人,通往書院的大道肯定擠滿了馬車,我們換條路走就不堵了。”
繞道途中,馬車行過甜水巷巷口,傅鈞義記得謝青雲就住在甜水巷,不由多看了那裏幾眼。
甜水巷的巷口十分狹窄,從傅鈞義的視角看過去,只看得到破損的屋瓦、掉渣的土牆、碎裂的青石板……
京城竟然還有這麽破舊落後的地方?
不知道為什麽,一想到謝青雲就住在這樣昏暗狹窄的小巷子,他心裏就有些刺痛,有些堵悶。
甜水巷的巷口一掠而過,傅鈞義的心情卻久久不能平靜,直到下車才回過神來。
這次文鬥的主場設置在書院南面的清河水榭,寬闊的水池中荷葉田田,各色蓮花争奇鬥豔,沿水池環繞的畫廊亭臺已經站了不少人,假山高臺上也坐了不少人。從水榭向外,每隔一段距離都設有紙筆學子,方便把文鬥中的詩詞抄錄傳閱。
霍觀月與傅鈞義一起上了高臺。
入了座,傅鈞義有些百無聊賴,邊關凱旋時的贈詩一事,讓他在邊軍将領裏丢了個大臉,他對吟詩作對這種沒有用的東西更加深惡痛絕。
要不是想着謝青雲會奪得文魁首,和他來個文武雙煞,他是絕對不會來看文鬥的。
傅鈞義忍着不耐看水榭中的文才對決,可能他真的不通文墨吧,這些之乎者也聽得他都要睡着了。
霍觀月餘光注意到他的昏昏欲睡,實在不想讓他在文鬥上丢臉,把人推醒後,小聲說道:“你先找個地方睡覺去,等謝三元要上場了,我叫人來喊你。”
傅鈞義揉了揉眼睛,“那你讓人來天權樓叫我。”
霍觀月:?等等,你不是天玑班的嗎?做什麽去天權樓找你?
霍觀月想說什麽,傅鈞義已經轉瞬不知所蹤了。
傅鈞義離開清河水榭,第一時間奔向天權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他就不信去謝青雲的教室睡覺會堵不到這個家夥!
這一次,傅鈞義終于沒有撲空。
天權樓一層十分空曠安靜,風吹過的聲音都清晰無比,在這樣空曠冷清的教室裏,只有謝青雲正在提筆寫着什麽。
小侯爺的腳步一下子慢下來,目光全被屋內的那個人吸引。
午後的陽光被木窗的紋路切割,落在謝青雲身上有了明明滅滅的光影,他獨坐于屋中,仿佛一幅畫,空空的、冷冷的,盛夏的暑熱都因他退散。
好奇怪……青雲兄怎麽像是畫中人一樣?
不是一點點好看,而是非常非常好看。
青雲兄,如果是女孩子就好了,他一定——一定……
小侯爺瞬間清醒,緊抿着唇不敢去想那個假設未盡的部分,他臉色有些發白,有些被自己的胡思亂想驚吓到了。
“小侯爺,你怎麽在這裏?”
小侯爺做賊心虛,不敢看謝青雲,甚至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态,故作兇惡道:“謝小郎君病成這個樣子不在家好好趴着,還來書院作甚!”
謝青雲不解地挑挑眉,“小侯爺火氣真大,有點像在心虛什麽。”
小侯爺都結巴了,“誰、誰心虛了!該心虛的人是你才對!你、你早上失約了!”
謝青雲看他一幅恨不得立刻遁地走的樣子,以為他有什麽難言之隐,也不再廢話,好聲好氣回答他剛才的問題,“我今天來書院當然是為了小侯爺,我說過要來看你的聞樂會。”
小侯爺呆了。
明明是一句簡簡單單的話,怎麽像春日細雨一樣,一下子就落了他滿臉,又仿佛吹來一陣晚夏涼風,吹得他一個激靈。
這感覺又爽快又折磨,難以形容!
小侯爺定定看着謝青雲,不知道為什麽突然不會說話了。
謝青雲從袖中取出一只布袋子,雙手遞給小侯爺,“上午因病失約,實在抱歉,小侯爺不計前嫌還贈我一盅熱湯,青雲萬分感激。這是我的一點小小心意,還請小侯爺莫要嫌棄。”
傅鈞義被他鄭重的态度影響,終于從那種奇奇怪怪的狀态回來了,他雙手接過那只布袋子,拉開系繩一看,布袋子裏有五枚半指寬的竹片,竹片上雕刻了五只形狀不同的兔子,在兔子圖案的下面還寫了五個不一樣的“兔”字。
他一頭霧水,“這是什麽東西?”
謝青雲:“小侯爺下次遲到拿出一枚竹片就知道是什麽東西了。”
傅鈞義:“我每次遲到都要罰抄《千字文》,這莫非是什麽罰抄神器?”
謝青雲笑而不語。
傅鈞義看他神神秘秘的,把竹片上上下下翻看,想不出這竹片對他的罰抄有什麽作用。
謝青雲送完小禮物,淺笑看他,“小侯爺,傍晚再見。”
傅鈞義被他的笑容擊中,在酒樓喝的那幾杯酒似乎起作用了,他怎麽有點暈乎乎的呢?
他有些失神地面前的人,光影變化,有一抹陽光正移動到謝青雲頸間,清晰地勾勒出他喉結的形狀。
突然間,仿佛一盆冷水兜頭澆下,傅鈞義完全酒醒了,一想到自己剛才的迷思,他就莫名慌亂無措,連句道別都說不出就落荒而逃了。
小侯爺一邊逃還一邊在心裏吶喊。
我今天到底怎麽了?
怎麽像個瘋子一樣胡思亂想!
我一定是喝了假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