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唔, 你們說得都是真的嗎？”
夜色下，看臺上燈火明亮。抱着兔子的少女在火光映襯下，更顯無辜。她清澈的目光從下邊所有人的臉上一一看過, 似乎在努力辨別他們是否在說謊。
見狀，比武臺上的白家衆人不由一喜。
秦若霜立刻放軟了神色, “白珑, 白珑, 我是你嬸嬸啊，你小時候我還經常抱着你呢，我把你當女兒一樣看待, 我怎麽會騙你呢？”
白嵩緊接着道：“你和我們血脈相連, 這世上還有比這兒更緊密的牽絆嗎？這一切都是誤會, 趕緊讓那位朋友放開你堂哥吧！”
此時此刻，一心記挂着兒子的兩人顯然已經完全忘記了死掉的白珍。
族老們也紛紛勸解, “一家人沒有隔夜的仇，我們都是你的族親啊！小時候你還跟在我後邊喊爺爺呢！”
“就算你二叔對你有什麽虧待的地方, 可是白玮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你的事啊, 你怎麽也不能把賬算到他頭上啊！”
……
聽着這些人一句一句往白珑頭上扣鍋, 符陰有些坐不住了, 他起身走到白珑身邊想要說話, 卻被一根兔耳朵打了一下。
符陰皺眉低頭, 就聽白澤低聲道：“你先別動，讓白珑自己處理。”
符陰本不想白珑摻和進這些糟心事, 上輩子他把白珑牢牢護在知雪山，從不需要她面對這些險惡。讓白珑直面這些人，他其實很不忍心，本來該由他來管, 由他來操心就好。
白珑只需要得知結果就好。
然而這個念頭落下，他又想起了白珑眉心的堕魔印記，終究沒有開口。
就在他猶豫的這一時片刻，白珑卻已經走下了看臺，來到了白嵩夫婦面前。
符陰頓了頓，将串在長杆上的白玮甩了下去。
這金尊玉貴的小公子哪裏受過這種苦，當即慘叫出聲。引得白嵩夫婦不由看過去，見到兒子胸口汩汩流出血液，兩人心痛不已，同時對白珑更加惱恨。
等着吧，只要把這傻子忽悠住，只要休養生息後找到那條僞龍的破綻……到時候殺了這吃裏扒外的孤女和那條僞龍，給兒子出口氣！
心裏這樣想，然而這對夫妻演技一流，看見白珑走到近前，甚至露出了憐惜又痛心的表情。仿佛既可憐這年少失去雙親的侄女，又痛心自己沒有教導好她。
他們甚至掙紮了一下，似乎恨不得上前抱抱她，卻又困于術法的束縛只能無力地被吊在那裏。
被困在周圍的族老們紛紛喊道：“白珑，你快讓那位朋友把家主和夫人放下來吧！他們那麽疼愛你，你忍心看着他們受苦嗎？”
白珑沒有動，她依舊盯着白嵩夫婦倆，似乎在考慮着什麽，“你們等我好好想想，我很快的。”
衆人狂喜，成了！真把這傻子忽悠住了！白嵩夫婦更是控制不住露出了輕視的神色，哈，果然是個傻子。
看臺上的符陰忍不住上前一步，又被兔子擋住。
符陰：“你幹什麽？白珑那麽善良，萬一真被他們說動……”若不是得在白珑面前和這只兔子演戲，他早就一巴掌将它拍飛出去了。
白澤老神在在的模樣：“你急什麽？白珑又不傻，這一世除了你，還沒有人能從她身上占便宜。”
唉，這個反派對白珑好是好，就是不夠相信她，要是男主在就不會有這種情況了。
幾乎是在白澤話音落下的同時，白珑似乎終于整理好了思路和語言，她開口，先是對着秦若霜，“你說你把我當女兒看待，可是你把阿爹給我的法寶拿去給了白珍，卻從來不會拿白珍的東西給我，所以你是騙我的。”
秦若霜被她梗了一下，很快就強笑道：“白珍能修煉，你又不能，那些東西給你也是浪費，不如……”
白珑卻搖頭，“你們剛才說了那麽多，現在輪到我了，不許開口打斷！”
白珑話落，秦若霜忽然覺得嘴巴像是被什麽東西封住，無論如何也張不開，頓時驚駭得瞪大眼。
然此時氛圍緊張，白家其他人尚且自顧不暇，誰也沒有耐心觀察她，都以為她是無言以對。
白珑記性可好着呢，她說話慢，想得也慢，卻能準備地翻出他們說話的每一句話，“你們說白玮對我好，說他沒做過對不起我的事，可是他半夜偷偷摸我，還偷看我洗澡。”
啪的一聲響，倒在地上的白玮被人隔空扇了一巴掌，整個人像是被一股巨力掼起怼進了牆壁裏。
秦若霜盯着看臺上冷冷收回手的符陰，眼睛裏幾乎要噴出火來，卻苦于無法開口，只能在術法結界中不停掙紮。
白珑沒有搭理她，她看向白嵩，“你說我們血脈相連，還說一切都是誤會，可是你能把血脈相連的親人賣去春山，可見血脈的牽絆才沒有那樣緊密，你也在騙我。”
理所當然，白嵩也“愧疚”得說不出話了。
白珑轉身看向那些族老們，“你們說，白家供養我長大，可是我記得，你們說我是傻子，罵我是廢物，說我霸占資源，我能長大，吃的用的都是我阿爹的東西，我沒有花用過公家一塊靈石。”
“……阿爹才不會傷心難過，他看見我把欺負過我的人狠狠打一通，他只會高興。”
“……我才不想當家主，符陰是幫我，不是被我利用……你們說話都只會騙人！”
要說白珑這一番話下來，知點廉恥的都會啞口無言，然而這些族老哪是那種臉皮薄的，當即有人道：“就算是這樣，你也始終姓白，你受了白家的庇護，你就該擔起白家的責任！”
白珑微微歪頭，非常不解，“你都這麽老了，難道沒有讀過書嗎？我姓白，是因為我阿爹姓白，跟家族有什麽關系？那些受了白家庇護的門生奴仆為什麽不姓白？”
“呵呵呵……”看臺上的柳沾衣嬌聲笑道：“瞧瞧我妹子，講得多在理，你們這些個胡子花白的老不修，但凡多識幾個字，也不至于說出這種狗屁倒竈的話。妹子，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處置這些人，嗯？”
白珑指尖點了點白嵩和秦若霜，“他們害死我阿爹，挖了我阿爹的內丹才修成天人境，我要他們把內丹還給我阿爹，還要在我阿爹墳前磕頭忏悔。”
什麽？家主和夫人挖了前任家主的內丹！
這可是驚天秘聞啊，在場無論是族老還是那些仍舊清醒的白家子弟，全都炸開了鍋，不敢置信地看向說出這番話的白珑，以及道貌岸然的家主和夫人。
在這種仿佛公開處刑的目光下，白嵩再也維持不住虛僞的體面，張嘴吼道：“你個小賤種胡說八道，我的修為是自己練來的，我怎麽可能去挖兄長的內丹！”
白珑目光盯着他，眼神直勾勾的像是個沒有神魂的瓷娃娃，眉心魔印若隐若現，最後化作一個飛鳥狀的黑色紋路留在她的眉心。
“是嗎？那你就把阿爹死在魔窟那天的事說出來。”
白嵩又不傻，怎麽可能當着衆人的面自曝？然而讓他驚恐不已的是，他的嘴竟然不受控制地，把他內心隐藏的秘密統統說了出來。
“沒錯！白靖是我害死的，反正他在魔窟受了重傷也活不久了，那天人境的內丹放在他身上也是浪費，不如與了我夫妻二人。你們看着我作甚？白家數百年基業，沒有一個天人境強者坐鎮，豈不是要被其他世家欺負死？我也是為了整個家族着想！自從我當上家主，我為你們耗費了多少心血，你們看不到整個白家蒸蒸日上嗎？”
聽這些話，族老們面色一陣紅一陣青，又羞又氣就差找個地縫鑽進去，他們實在沒想到白嵩遠比他們還不要臉，這是堂堂家主可以說出的話嗎？
白家子弟議論紛紛，尤其是那些改了姓氏，氣得眼睛都紅了。
“我們來白家本來就是沖着白家主仁厚，白家家風端正才來的。可是白嵩上位之後，就立刻逼着我們簽了效忠契約，否則就要廢了我們的修為。”
“前任家主在的時候，每次考評都很公平，修煉功法和丹藥靈石憑本事拿，大家都服氣，每天修煉做事都有幹勁，可是這對夫妻上位以後，去要靈石丹藥還要給掌事回扣，努力修煉實力強又如何？誰能拍好馬屁誰就能拿到資源。”
“前任家主對這對夫妻都好啊，對白珍白玮兩個侄子也從未虧待，沒想到竟落到那種下場。”
“之前我辛辛苦苦獵到一頭妖獸，結果好處全叫掌事拿去給了白玮，我們這些人辛辛苦苦，不過是給白玮打工的！”
……
像白嵩和秦若霜夫婦這種自私自利之人，上位後怎麽可能像白靖那樣公正無私呢？什麽修煉資源，什麽法寶丹藥，當然是優先自己和兒女使用，那些弟子們不過是他們的奴仆，憑什麽置喙？往日裏這對夫妻以身份修為壓人，衆人自然不敢在明面上将不滿暴露出來，可如今他們二人成了階下囚，又暴露出這種狠心絕情、忘恩負義的醜事，以往被強行壓下的民怨一下爆開。
白家出了這種事，附近世家的探子自然很快将消息散布了出去，沒過多久，在白嵩和秦若霜夫婦被押着跪在白靖墳前時，那些探子便紛紛舉着留影珠将全程記錄了下來。
內丹被挖出，祭在白靖墳前。
白珑站在阿爹的墓碑前問他們，“你們做了那麽多事，現在忏悔了嗎？”
白嵩夫婦沒了內丹，散了修為，如今只能任人宰割，滿心不甘也被迫跪在白靖墳前痛哭流涕，“我們錯了，大哥我們錯了！”心中卻想，只要能活下來，活下來就有機會。
白珑卻歪頭看着他們，搖頭道：“不對，你們沒有忏悔！”唰的一聲，手中鞭子揚起，狠狠抽在了夫婦倆身上。
這條鞭子是白家行家法、懲治罪人的，由于一直擺放在刑堂，并沒有受到藏寶閣那場大火的波及。
沒有修為護體，這一鞭子幾乎抽掉夫婦倆的半條命，兩人伏在地上半天起不來，只得痛哭流涕，“我們錯了，我們真的忏悔了。”他們是怕了，真怕了，如今也不想着什麽報複了，只想活下去。
可白珑盯着他們看了一會兒，輕易分辨出他們不是真心，“你們又騙人！”唰的一下，又是一鞭子。
抽得兩人魂飛魄散，這下連呼喊都叫不出口了，只能微弱地吐出一句話，“我們真錯了，對不起……大哥啊啊啊啊……”
又是一鞭子下去，白兔子在旁邊吶喊助威，“白珑威武！打死他們打死他們！”
一群白家子弟和族老們跪在那裏，吓得膽戰心驚。
這一鞭下去，兩人再也沒有了動靜，白兔子跳過去一看，“白珑，他們已經死了。”
“唔。”白珑低頭看了一眼，還真是死了，她有些不滿意，“他們還沒有真心忏悔呢，怎麽能死呢？”
族老們敢怨不敢言，心想這鞭子抽一下，洞慧境修士都受不住，他們沒了修為護體，你抽了他們三鞭，可不就将人給打死了？
白珑卻有些愧疚，對着墓碑道：“阿爹，只能讓他們到下面跟您忏悔了。”
柳沾衣二人看着在墳前低語的白珑，問符陰，“接下來如何？你是打算陪着白珑重建白家？”
符陰：“白珑不會留下的，她會陪着我去知雪山。”
柳沾衣疑惑，“知雪山？有這個地方？”
符陰：“現在叫蒼浩山，以後就是知雪山。”
柳沾衣微驚，“那可是九頭稚雞的地盤，他們族群龐大，天人境修為的數都數不過來，你想去搶他們的地盤？”
符陰擡眼掠過，目光中鋒芒畢露，“有何不可？”上輩子他能做到，這輩子不過是重新走一遍。
柳沾衣不知前世因果，只驚訝于他的大膽，“你真是，瘋了。”
司溟卻與柳沾衣看法不同，“如果先拉攏蛟龍族，或許可以贏得輕松些。”
蛟龍族？符陰想到什麽，眼底洩露幾分冷意。
白珑果然沒有留在白家，秦若霜和白嵩死了，白玮廢了，白家那些族老立刻改換立場，想要拉攏白珑成為家主，畢竟她能讓一條修為奇高的僞龍俯首帖耳，奉她為主，他們就能繼續過好日子。
然而沒等他們開口，白珑就離開了。而失去了強者庇護，只剩下一堆老弱病殘的白家，很快被周圍世家瓜分幹淨，在東之域徹底消失。
離開東之域那天，符陰問白珑，“你真的不想重建白家嗎？”
白珑點頭又搖頭，“我的家族只要我、阿爹阿娘、符陰還有白澤，不要他們。我才不笨，他們都是騙我的。”
她說話時，笑容裏帶着股驕傲勁兒，非常自豪的樣子，眉心黑色魔紋在微風裏悄然破碎。
符陰目光一直注視着她，見狀大喜過望，不禁碰了碰她的眉心，“白珑，你，你好了。”
“好什麽？”白珑有些疑惑地摸了摸眉心。
見她并未發覺，符陰壓下那股顫抖的喜意，故作平淡道：“沒什麽。你想怎麽處置白玮。”
為了讓白珑親自動手，他才留那人一條命在，用靈力拖在後面跟着。
白珑疑惑，“處置他，做什麽？”
符陰微訝，“你，你不是說他摸你，還……嗎？”
白珑一下笑了，昂着腦袋驕傲道：“我騙他們的！”
符陰：……
他頓了一頓，頗有些一言難盡，好半晌才找回聲音，“真是騙他們的？為什麽？”
眨眨眼睛，白珑理直氣壯得像一只叉腰挺着胸脯的小鳥，“他們總是騙人，每個人都騙我，那我也要騙他們，這才公平。”
拖着白玮的靈力線斷開，符陰一把将白珑舉起來，“對！白珑真棒！”
作者有話要說： 唔，堕魔印記這麽快消失了，你們沒想到吧！白珑的想法心性其實很像孩子，怨恨很直接，來得很快，去得也利索，不會像大人一樣糾結。
啊啊啊啊我這張寫了這麽多字，我可以不用遲到的結果我寫着寫着忘記了時間！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