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 4
第4章 Chapter 4
“沒有。”
淩羽原本想撐傘離開，但說話者略微沙啞的聲線讓她下意識偏了一下頭。
餘光看到後面有兩個男生，像是這個公寓的學生，從穿着打扮到長相身材都很符合藝術學院的名頭。
檐下的雨滴讓淩羽的衣角變得潮濕，她往後退了一步。
這一步，就不小心撞上了身後的人。
對方黑衣白褲，在她身後沒有防備，她的鞋和對方的鞋相碰，拎着的濕傘順勢蹭到了他的褲子上。
淩羽察覺後，下意識就要将傘移開。
這人速度卻比她快，伸出胳膊輕擋了一下，他手腕上戴了一只灰色緞面的碟飛，金屬表帶蹭過淩羽裸露的小臂。她穿着半袖，皮膚還殘留着下雨的濕意，金屬表帶摩擦過後，又平白生出一種潮濕的澀感。
“不好意思。”淩羽站到了一旁，将傘拿到了自己身後。
對方沒看她，往後退了一小步。
他略微彎了腰，用手背蹭掉了褲子上的水痕。
淩羽從這個角度可以看清楚他的側臉，從眉骨到鼻梁再到下颌，是極為流暢鮮明的線條，動作之間，耳後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
對于好看的男人，她向來不吝惜眼光，于是又正大光明地多看了兩秒。
對方似乎有所察覺，輕輕皺了下眉。
有人收傘上了臺階，淩羽被迫又往旁邊動了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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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雨勢仍不見小。
最先開口講話的那個男生又說道：“我看着怎麽越下越大了，咱還能吃上飯嗎？”
“再等會吧，”旁邊的人直起身來，望向前方，“雨小一點的時候，去便利店買一把。”
淩羽握住兩只傘柄的手掌有些黏潮，她動了動手指，将其中一只傘往上移，挂在了小臂處，随後側了側臉，看向旁邊的人，突然開口：“便利店離這兒有好幾分鐘的路程。”
陳準尋聲看過來。
淩羽也看他。
聽完他的聲音，再看他的樣子，讓淩羽有種既和諧又差異的微妙感。她的目光劃過他面容，落到了後面，這個人右耳側上方，戴了一只銀質的蛇形骨釘。
“我有兩把傘。”她又補了一句。
他眼神打量了一圈周圍，和旁邊的男生對視了一瞬，似乎在确認這個女生是否在和自己講話。
淩羽把那把透明的傘遞過去：“你們用嗎？”
章博宇比陳準更快一步反應過來，他看着淩羽，“啊”了一聲。
陳準則是看了看那把傘，又打量了一眼淩羽。
章博宇順着她的視線瞄到陳準，似乎明白了點什麽，他笑得促狹：“當然要用，美女你真是人美心——”
“二十，”淩羽說，“要不要？”
章博宇沒說出來的話卡在了嗓子裏。
“便利店賣二十五塊錢一把，我剛買還沒用過，标簽還在，手機付款記錄也在。剛剛不小心弄濕了你褲子，所以打個折，便宜五塊賣給你們，這樣行嗎？”她聲線平靜，話說得井井有條。
陳準聽她說完，目光往下滑動，眉梢也随之往上挑了一度。
章博宇的大腦此時還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地看向旁邊的新舍友。
陳準同他對視，喉嚨裏發出一聲輕微的哼笑。
章博宇沒笑，他在盤算。為了給以後大學幾年的朝夕相處打一個和諧美好的底子，他甘心打造出一個主動付出的舍友形象，也願意送面前的女生一個順水人情。
“行，”章博宇掏出手機，“微信還是支付寶？”
他剛把手機拿出來，陳準就伸手阻止了他的動作。
“不買？”章博宇帶着疑惑的語氣看向他。
陳準搖搖頭，他指了指淩羽身後的那把雨傘：“要那把。”
“這把是我自己的，用過一段時間了。”
“多少錢？”
淩羽不說話了。賣一把舊傘給陌生同學，說不上究竟是吃虧還是占便宜。
他說了緣由：“這把的傘面大一點，我們這是兩個人。”
淩羽猶豫：“你确定？”
陳準看樣子有點不耐煩了，反問她：“那你還做不做這個生意？”
“給多少？”
“就你剛才說的那個價。”
淩羽從口袋裏拿出手機，發現屏幕上有一個未接來電。
她将信息劃走，直接打開微信收款碼。
陳準幹淨利索地給她掃了二十塊錢，淩羽便将自己用了快兩年的傘遞給了對方。
他伸出手指勾住傘柄，帶着傘面轉了一圈，水珠順着黑色的傘面滾了下來，陳準瞧了一眼裏面的傘骨。
章博宇看着淩羽，頗有些交談的興致：“你是新生嗎？”
淩羽将新買的透明雨傘标簽撕下來，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
“我倆學油畫的，你呢？”
“計算機。”
“我靠，厲害，你數學是不是挺好？你叫什麽名——”
“走了。”陳準撐開了雨傘，往下走了一個臺階，打斷了他們的對話，回頭看了一眼章博宇。
章博宇“哎”了一聲，直接鑽到了傘下面。
淩羽的這把傘确實很大，兩個高個子的男生在裏面，也不顯得局促。
她看着這倆人走遠後，又重新打開了手機，點進了江予言的對話框，「來了嗎」後面，又多了一條「未應答」的通話失敗信息。
淩羽回了兩條——
「我不想去了」
「等雨停了再說吧」
雖然現在是開學，但她在人來人往的男生宿舍站着也不太好。
她從微信退出去後，又點開了高德地圖，在上面輸入了“橡樹莊園”四個字。
這個地方和 H 大不在一個區，軟件給了最快的到達路徑，從學校門口步行到地鐵站，1 號線再轉 3 號線，時間加起來，最快也得一個半小時。
她盯着屏幕看了一會兒，最終作罷，直接返回了宿舍。
下午和她一起到的女孩兒叫邵梵梵，不知道是性格內向還是慢熱，從報道到現在，和淩羽只互相交換過名字，再也沒說過話。
淩羽看見宿舍的一張床鋪上多了一些東西，應該是又來了一位舍友。
果不其然，等到晚上，淩羽剛洗漱完，出來就和那新來的女孩兒打了個照面，她挺自來熟的，見到淩羽的第一句話便誇她：“你頭發挺好看。”
淩羽一愣：“謝謝。”
“我叫孫曉慧，海城本地人，你呢？”
“淩羽。”
“你加咱班的群了嗎？我們班好像女生很少。”
淩羽說沒有。
“需要我拉你進去嗎？我今天晚上就是和咱班群幾個男生約着一起去玩來着，可惜沒有帥哥。”
淩羽笑笑。
孫曉慧很健談，從來了以後就滔滔不絕說了很多，第二天又拉着她倆逛了校園，淩羽只在最開始的時候應和了兩句，後來都是邵梵梵同孫曉慧一來一往地交談。
淩羽這才意識到，原來她也挺能聊。
“我打算競選一下班委，咱班女生少，你們可都要選我哦。”下午回來的時候，孫曉慧邊寫稿子邊對她們說，說完又看了看淩羽的對面，那裏還空了一個位置，“晚上就要開班會了，她怎麽還不來？”
有志者事竟成，孫曉慧下午化了個全妝，靠着自信言談如願以償得到了班長這個職位。
她們三人的作息還算比較合得來，晚上十一點的時候，宿舍已經熄燈，而邵梵梵估計早就睡着了，孫曉慧和淩羽一樣，都躺在床上玩手機。
就在這個時候，門外突然響起窸窸窣窣的動靜。
孫曉慧從床上撐起身，朝淩羽小聲說道：“這是什麽聲音？”
淩羽睡在靠近門口的位置，聽了一會兒，意識到這是鑰匙轉動門鎖的聲音，剛想起身，就聽“吱呀”一聲，宿舍門被人從外面推開。
接着是行李箱車輪在地板上滾動，有人站到了宿舍中央，淩羽在黑暗中辨認了一下，是個高個子女生。
“我天，你怎麽現在才來？”孫曉慧很驚訝。
“能開燈嗎？”她問道。
“開關在你左手邊，”淩羽低聲說，“但是有人睡覺了。”
宿舍靜默了兩秒，随後“啪嗒”一下，屋內燈光大亮。
邵梵梵在床上翻了個身。
淩羽這才看清她——
夏夜濕熱，她卻包裹得很嚴實，一身黑色的長袖長褲，面色蒼白，旁邊是一個很大的行李箱，行李箱上挂着一只沉重的塑膠袋子。
淩羽看着她行李箱放在床前，單手将袋子擡起來扔到了上鋪，然後脫鞋，踩扶梯，床板鐵架搖搖晃晃發出聲響。
這個時間點，發放宿舍用品的學生早就不值班了，她難道要睡床板嗎？
淩羽剛想起身看一眼，又聽到“啪嗒”一聲，眼前又重新回歸到了黑暗。
在她開燈的短短兩分鐘，邵梵梵來回翻了三次身，嘆了兩口氣。
淩羽在心裏也跟着嘆了口氣。
正式上課前兩個周都是軍訓時間，但是早晨起來後，外面依舊一片陰雨綿綿，戶外訓練就被臨時調整成了在宿舍內進行內務待檢，教官會在八點半之後來巡查。
淩羽起來疊被子的時候，擡頭看了一眼上鋪。
她訝異地發現上面早就空無一人，但床單被褥都有，只不過和宿舍其他人的顏色不一樣，略微泛白發舊，看着似乎是被水洗過很多遍，不像是學校統一發放，更像是自己從家裏帶來的，而且床面打理異常整齊，連昨天放在她床頭的行李箱也被規整到了床底下。
“你們早晨見她了嗎？”孫曉慧問。
“沒有，”邵梵梵疊被子的時候動作幅度有些大，“昨天晚上被吵醒了很多次，今天早晨也是，她看見我醒了就出去了，一句話也沒說。”
“現在才八點十分，要不要去買早飯？”
“外面下雨，要不別吃了。”
“我要去趟食堂，”淩羽說道，“可以幫你們帶。”
邵梵梵：“算了，我不……”
“太謝謝你了淩羽，”孫曉慧很開心，“我要兩個茶葉蛋就行。”
邵梵梵看了一眼孫曉慧，又看了一眼淩羽：“那我也要兩個茶葉蛋，謝謝。”
食堂離他們宿舍不遠，因為下雨，人也不算多，淩羽拎着早飯回到宿舍樓，才發現微信上孫曉慧給她發了好幾條消息——
「別買飯了快回來吧！」
「教官來了！！！」
「因為咱宿舍少了兩個人，教官把咱的床鋪全掀了！！！」
淩羽擰了下眉：這都是什麽跟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