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回到像家一樣溫馨的套房,大慶直奔自己和弟弟那屋,卻沒見着寧濯的影子,組裝好的跑車,酷炫地停在茶幾上。
他放下背包,新奇地摸了下跑車,又回靜悄悄的客廳裏找人,嘴裏不時喊着“小濯”,把影音室和健身房都找了,就是沒個人影。
“咋不在呢?”
大慶嘀咕着打開了最後一間客衛,也空的,忽然記起寧濯中午撂下的警告,這才去開爸媽和哥哥住的兩間卧室,結果還是空的。
“也沒換房間睡啊……”
壞了!
不會離家出走了吧?
在寧濯離開後,大慶和爸媽還有哥哥溜達着去了度假村的廣場看噴泉,他不免多想,弟弟是不是又吃醋了,怪他搶走爸媽,跟他鬧脾氣。
他趕緊回自己那屋确認,先前沒注意,這會兒看到寧濯的行李箱好好地擱在床頭旁,可算放心了,轉頭一瞧,衛生間的門是關着的。
中午到的時候,好像沒關啊?
大慶走過去輕輕敲了兩下門,沒啥動靜,再敲,仍沒啥動靜,裏面似乎沒人。
“小濯,你在不在裏頭?我開門了啊。”說着,他慢慢轉動把手,推開門一看,果真空的,不過架子上有他眼熟的衣服和運動褲,還有一條他沒見過的內褲。
那內褲随意地放在運動褲上,明顯是從身上脫下來的。
大慶只住過招待所,從沒上過高級酒店,不知道架子上的浴袍少了一套,得虧他腦子裏一直惦記着泡溫泉,所以看到弟弟脫下來的內褲時,立馬想到套房後院裏自帶的私湯。
他知道啥叫私湯,網上介紹說了,是景致和私密性絕佳的溫泉,跟森林溫泉不一樣,能光着屁股泡,體驗美好的生活情趣。
而且那水啊,也是直引的天然溫泉水,水裏礦物質含量很高,泡完全身滑滑嫩嫩,有美白功效,怪不得有錢人愛上度假村來泡溫泉。
原來不是在鬧脾氣,是想自個兒偷偷泡啊。
這小子,怪會享受咧!
大慶也心動了,想着正好借這個機會和弟弟敞開心扉聊一聊,順便美個白,于是毫不含糊地把衛衣和褲子還有內褲,全給脫了。
在大慶的認知裏,泡溫泉和泡澡是可以劃等號的,大冬天宿舍裏沒有洗澡的條件,他常和兄弟大勇一塊兒去澡堂子裏泡澡,還相互搓背。
所以和弟弟一塊兒泡澡,再樂意不過了,他一點都不害臊地光着屁股和腳丫,悄悄往後院走,想給弟弟來一個突襲。
“小濯,爸爸想跟你講個故事。”
“你并不是我們的親生孩子,十七年前……”
父親在大半個月前說過的每一句話,寧濯都記得,記得很清楚。
他已經面對并接受現實了,唯有一點不能接受,自己是寧湫的替代品。
寧濯希望自己只是自己,不是任何人的替身或影子,希望父母是出于愛才領養他,而不是聽信所謂的大師,通過積德的善舉,替丢失的孩子祈福。
他當然知道父母是愛他的,可父親的坦誠讓他難過,被收養的理由化作尖刺紮在他心口上,他寧願自己一輩子被蒙在鼓裏。
可現實,殘酷地逼着寧濯全盤接受,導致他現在一看到正主寧湫就不痛快,泡溫泉也緩解不了他的煩躁,尤其今晚,睡哪裏都是個問題,總不能真把那寶貝疙瘩轟出去吧。
操,真他媽煩。
寧濯靠着岩石仰頭望向夜空,琢磨畢業後的規劃,是出國還是換個城市,爸媽應該會理解他的選擇吧?
正琢磨着,突如其來的一聲“嘿”,帶着高興勁兒,在安靜的環境下給他吓一驚。
循聲望去,寧濯這回真被吓着了,還吓得不輕,只見半明半暗的光線裏,土包子竟然渾身赤裸地出現在他面前,沖他露着個鳥,胳膊和腿黑黢黢的,身體是白的,像他媽野鬼。
他火氣瞬間竄上來,起身張口就罵:“你他媽有病?找揍是不是?滾!”
大慶“啊”地一愣,盯着寧濯的下身直瞧,稀奇道:“你咋穿着褲衩啊?我以為你光着泡的。”
泡溫泉不穿泳褲,土包子故意來惡心人的,也不止一回在雞同鴨講,寧濯受夠了,拳頭梆硬,不管土包子是真傻逼還是裝傻逼,他都不會再客氣。
“李大慶,我再給你一次機會,現在滾蛋。”
然而此刻的大慶,一時耳背沒聽清楚,因為弟弟的身材太好了,寬肩窄腰,有腹肌,最主要的皮膚還白,白花花的,在呈奶白色的溫泉裏水靈靈的,這畫面看得他眼睛都直了。
是自己羨慕不來的好個子、好身材和好皮膚,他忍不住誇道:“小濯,你這身材可真好啊,帥!”
“……”寧濯被土包子直勾勾的目光看得渾身不适,忍不了了。
澡堂子裏全是光屁股的男人,大慶見多了習慣了,沒覺得自己光屁股有啥問題,他心又大,幾乎不反思自己的行為,除非有人提醒。
見寧濯沒再趕自己,他走過去慢慢下水,新鮮地說:“聽說泡溫泉能美白呢,我也下來泡一會兒,就一會兒,幾分鐘行不?正好想跟你說點話,哎喲……”他整個鑽入溫泉裏,自顧自樂起來,“感覺不賴啊,舒服!”
不成想剛說完,身體還沒放松下來,大慶就被迅速竄到眼前的黑影給卡主脖子向後摁倒,腦袋和肩背猛地磕上岩石,當場疼麻了。
一次次容忍,換來的是土包子蹬鼻子上臉,寧濯氣頭上只想教訓人,肘關節使勁卡着大慶脖子,掄起拳頭就是幹,給大慶右臉頰上狠狠來了一下子,爆發力十足。
“嘶——”
“這下舒服了?”他垂眼盯着那張痛苦到扭曲的臉,破罐子破摔地接着臭罵,“傻逼,知道自己有多讨人嫌嗎?不是所有人都得遷就你,圍着你轉,你算什麽東西?我今天就是揍你了!有種你就把我趕出這個家!”
頭回見識到寧濯發狠的樣子,大慶卻沒害怕,他知道寧濯在吃醋,剛才還露出了痛苦的表情,肯定是怕爸媽偏心,他掙紮着伸手推寧濯胳膊肘,嘶啞着想解釋。
“呃……小……”
土包子挨了拳頭的臉頰通紅一片,寧濯仿佛預見到父母和大哥的态度,突然覺得沒意思,這趟旅行不該來的,什麽都搞砸了。
他把人放開,準備上去,胳膊卻突然被死死抱住。
“我不趕你走啊!”大慶極力解釋,“我讨你嫌,那我給你說對不起,我要哪兒不好,你給我說,我可以改啊!沒讓你圍着我轉,是媽想你一塊兒來,她跟我說你不願來,我也想你一塊兒來,就勸勸你。”
“放開。”寧濯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忽然間就對身為棄嬰的自己産生懷疑,生父生母為什麽不要他,養父養母為什麽要告訴他真相。
他的存在,似乎就是為了寧湫。
而他,真的讨厭寧湫,不想做一個替代品。
“小濯,我咋跟你說你才信啊!”大慶也急了,一着急就什麽都往外抖落,“我前天還請教大哥了,你老跟我吃醋,我又不曉得咋弄,我還問大哥你喜歡啥,想哄你高興,大哥說你打小愛拼那個積木,我就去買,那積木花了我一千多呢,是我自己掙的工資,不是爸媽給的錢,我跟大哥說了,以後家裏的錢和公司,都你倆分,我不要,我真的不跟你搶,等回去我就找活兒了,你要不信我給你寫保證書!”
大哥都知道了?那爸媽,難怪……
自己現在真像個小醜啊,一個觊觎寧家財産,還妄想和正主争寵的小醜。
寧濯沉着臉,用力甩開纏着自己的土包子,“滾。”
“……”大慶猝不及防地栽倒進溫泉裏,急忙又爬起來去拽要走的寧濯,他不懂語言的藝術,哪裏知道自己一番話,又點着了對方的火,這回還燒得特別旺。
“我他媽叫你滾!聽不懂人話是嗎?!”
寧濯真的怒了,氣頭上哪還有理智可言,反手就把大慶整個人往水裏摁,當奶白色的液體将讨厭鬼整個淹沒,他竟嘗到一絲快意,越按越使勁。
溫熱的泉水兇猛地湧入鼻腔和口腔,強烈的壓迫和窒息同時襲來,将大慶包圍,身體不受控制,想呼吸卻更加窒息,好痛苦啊……
是不是要死了……
不行啊,不能死,好不容易找到爸媽,還有大哥,他奮力掙紮想浮出水面,在無助的絕望裏,記憶被拉回到了童年,恍然想起了兒時欺負過自己的大勇,和差點溺死的自己。
啊,有法子了!
水裏的人忽然不掙紮了,不動了,緊接着,寧濯被一股莫名的恐懼給警醒,意識到爸媽的寶貝疙瘩可能會死,他驚慌失措地把人從水裏撈出來,卻見土包子毫無反應,軟軟地倒在他懷裏。
“李大慶。”
“喂,李大慶。”
“別裝逼,李大慶!”
寧濯瘋狂搖晃着毫無反應的土包子,後知後覺地感到一陣害怕,他慌張地把人抱起來,發現自己胳膊在抖,緊緊抱住緩了幾秒,上了岸。
土包子好輕,輕到好像在抱一具屍體。
屍體……死了嗎……
平時裝得再成熟老練,到底是個十八歲的少年,想到自己殺了人,寧濯徹底慌了神,把“屍體”放在地上,就不知道該怎麽辦了,愣了幾秒,才想起來要馬上做人工呼吸,進行心肺複蘇。
看着沒有生氣的土包子,安安靜靜地躺着一動不動,好像又沒那麽讨人嫌了。
他顧不上那麽多,趕緊把土包子腦袋盡量往後仰,擡高下颌,自己深吸一口氣,然後捏住對方鼻子俯身湊近,吹氣的時候才想起來,還有120沒打。
對,要快打120!
叫你小子動不動就吃醋,現在知道急了啊?大慶改變策略了,美滋滋地裝死中,準備裝到寧濯哭着給他道歉,就像大勇小時候哭着給他道歉一樣。
小時候的大勇可壞了,總欺負他,大慶也讨厭過大勇,可一個村裏的,躲不開啊,總挨欺負,直到有一回,他氣不過罵了大勇,被大勇推下了河,險些溺死,那之後,大勇就不欺負他了,還反過來罩他。
現在,大慶覺得自己已經長大了,不需要被罩着,所以不要弟弟罩他,只要弟弟不讨厭他,願意跟他親近,再管他叫一聲“二哥”就好。
這一等,嘴巴突然被撬開,等來一口熱乎的氣,以及溫軟的觸感,怪香咧,然而嘴巴一張,導致他屏不住呼吸,于是裝死失敗,暴露了。
氣沒吹完,心肺複蘇沒做,120還沒打,人就活了,寧濯懵逼地和土包子大眼瞪小眼,瞧出端倪後臉色驟然一變:“你敢裝死?”
“呃……”大慶緊忙搖頭,語無倫次,“沒有,剛才是死了,真死了,你一親我,我,我又活了!我還尋思做夢呢,真的!”
“你他媽……”緊張的情緒還沒完全下去,寧濯仿佛自己死了一回,無力地坐在地上,氣不過,蹬了土包子一腳,卻沒用力,不說話了。
大慶也坐起來,輕輕叫弟弟:“小濯。”
“別叫我。”寧濯不想說話。
“那啥,”大慶試圖親近弟弟,往寧濯身邊挪了挪,也沒敢靠太近,他問,“我要真死了,你是不是就不讨厭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