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幼時
幼時
“小小年紀不學好出來賣，那兩個老東西就是這樣教你的？”
俞瑾瑜沒來得及做任何反應，就被當頭一喝吼懵了，帶有情[]色的話題總是容易引起人的關注，不比包間，大堂來來往往的人很多，聞言全部看過來。
帶着刺的目光紮在身上，俞瑾瑜不堪地咬了咬下唇，小時候的事其實她記不太清了，甚至是父母的臉。只聽外婆告誡過，如果以後在外面遇到爸爸就當成陌生人。
俞東明主動表明立場，她才勉強将他的身份辨認出來。
她不知道為什麽外婆從來不跟她提起爸爸媽媽，也不知道為什麽外婆要那樣說，只心中隐隐覺得一定要聽外婆的話，所以這麽多年她都假裝自己沒有爸爸媽媽。沒想到會在這種場合下遇見，還未生出來的親情和孺慕被劈頭蓋臉的羞辱打得猝不及防。
外公外婆含辛茹苦地把她養大，盡最大的能力對她好，給她一切正常孩子應該擁有的物質和精神上的需求。就算沒有父母的疼愛，她也從來是在“愛”中長大的，沒有長歪成孤僻敏感的性格。
而所謂的爸爸沒有參與她的童年和成長，卻一句話将三個人都罵了進去，俞瑾瑜可以不在乎他作為父親辱罵自己，就當這些年沒有盡孝的報應，但他絕不可以這樣說外公外婆。
向來包子的她想要力駁，找遍腦海也只是嘣出一句，“把話收回去！他們是你的長輩，你怎麽可以說這樣的話！”
女孩背脊挺得筆直，下颚高擡，倔強又執着地維護，眼尾因氣憤不自覺紅了一片，眼睫也變得濕漉漉的。
“我怎麽就不能說了，要不是那兩個老東西把你帶走，你從小養在我身邊哪裏會學壞！”
“我沒有學壞！”
“沒有學壞你學人家做小[]三。”
俞東明說完不禁再次打量她，抛開別的不談，這個女兒長得确實漂亮，不是當下流行的骨感美人，沒有盈盈一握的A4腰，沒有消薄的直角肩，下巴也稍顯圓潤，繼承了她[]媽[]的天生娃娃臉和美貌，加上個子小，看起來就像個初中生。
如今紅着眼眶的模樣，在旁人看來倒有點欺負小孩子了，前提是不跟情[]愛沾邊。
俞東明想了下她的年紀，沒能記起來，只得出差不多應該是讀大學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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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開最盛的時候，稍不注意就會跌落深淵。
這個念頭在看見她手上的翡翠镯子後愈發強烈，哪怕她極力否定，俞東明依然固執地認定自己的猜測，這死丫頭絕對是仗着年輕漂亮給人做三。
他扯開嘴嗤笑一聲，“來錢很容易吧？怎麽不好好倒騰一下自己，你看你這身衣服，路邊貨，加起來超過一百塊了嗎？一身窮酸樣就別學人來酒店吃飯，來了就老老實實窩在男人懷裏，到處跑什麽？”
有了閑錢的他也見過許多奢侈品，這只镯子絕對是真貨，看這水頭和顏色，沒點錢拿不下來，也不知道是哪個大方的老板看上了這丫頭。
他跟前妻離婚後娶了現在的老婆，當時她家的房子即将拆遷，一個為了錢和美色，一個為了能多得一個人頭的拆遷費，兩人一拍即合，第二天就去扯了證。
巨額拆遷款确實讓他的日子過得十分舒坦，跟前妻在一起為了柴米油鹽起早貪黑地打工，那樣的日子再也不想過了。
沒多久他們有了個兒子，兒子可比女兒順眼多了，前段時間非要嚷着去昂貴的私立高中讀書，他大大小小包了幾萬塊的紅包才把學校的辦公室主任約到這裏吃飯。
視線在惹人注目的手镯上轉了一圈，俞東明心中忽然有了計較，偏生這裏人多眼雜，他也不想這事傳到主任那去影響塞名額的事。
俞瑾瑜見他朝自己伸手抓來，下意識地後退半步，卻敵不過成年男人的力量，不容反抗地被拖曳到外面。
其中一個去九樓送過餐的服務員隔着旋轉玻璃門關注着外面的情況，她不認識藺言卿，只知道那身氣度絕不是普通人，女伴遭遇麻煩，不管出于哪方面考慮，最好是立即通知他。
這邊俞瑾瑜被強行拖到綠化帶旁，俞浩翻了個白眼拖拖趿趿地跟上，剛好聽到他爸問這個莫名其妙的女生包[]養她的是誰，頓時也跟着來了精神，好奇地挨過去聽八卦。
“能買得起這個手镯絕對是上市公司的老板吧？”俞東明倒也沒貪圖這只镯子，他是個男人戴不了，也沒轉手的途徑，還不如要些現錢劃算，他才不相信大老板舍得送這麽貴的镯子不舍得買別的，穿成這樣指不定是為了吸引人注意。
俞瑾瑜紅着眼睛瞪他，“你到底是不是我親爸！天底下居然還會有希望自己女兒做情[]婦的父親嗎！”
“你敢做還怕被說麽？或者說什麽？你別告訴我你是跟有錢人的大少爺自由戀愛，人家講究門當戶對，就那兩個老不死的，也就老房子值點錢。”俞東明瞥到從後面偷偷靠近想做點什麽的俞浩，眼皮一跳，直接把人扯過來，沒好氣地兇他，“小兔崽子你想幹什麽？”
俞浩兩手一攤，“這不是想看看你口中值錢的镯子麽。”
俞東明擡起手想賞他一個腦門，猶豫了一秒還是放下，小聲警告，“別亂來！”
他之所以把人拉出來，一是不想給主任留下什麽壞印象，二來也是擔心會引來這丫頭身後的人，他只想占點小便宜，不想得罪人。
這個時候，藺言卿的專屬電話鈴聲響起，瞬間被安全感包裹，俞瑾瑜有點想哭，伸手去掏手機，正奇怪剛才不是拿錯濕巾了嗎手就掏了個空，口袋裏除了那包濕巾只有一根備用的頭繩。
然而奇怪的是鈴聲還在響。
俞東明直接從她另一邊的口袋裏拿出手機，看見牌子和型號，心道果然如此，他就說那麽有錢不可能只送手镯。
掃了眼來電顯示，“阿言，看樣子不是五六十的老男人，該不會真運氣這麽好被富二代看上了吧？”
之前為了方便改口，俞瑾瑜把藺言卿的號碼也備注成阿言，不知道為什麽，這個名字被從剛才開始就沒好話的人口中念出來，她趕到一陣難以纾解的憤怒。
她上前踮起腳，伸手去搶手機，“還給我！這是我的東西！還給我！”
“我是你爸，看你手機是想确定你有沒有被騙，都是為你好。”
“你是在侵犯我的隐私權！”
“還隐私權？覺得翅膀硬了？小時候要不是我給你喂口飯吃你早餓死了，還有機會跟我談隐私權？”
這句話讓俞瑾瑜神色一震，腦海裏浮現出一些散碎畫面。
穿着高跟鞋的女人抓着一個幾歲女孩的頭發拉扯，刻薄地說着，“我又不是你的誰，憑什麽養着你，你給我錢了嗎就想吃飯！今天給我餓着！連口水都不準喝！”
畫面一轉，女人拿着脫下來的高跟鞋一下下打在女孩的臉上，嘴裏罵罵咧咧，“都是你這個掃把星整天沒個好臉色，害我今天麻将輸了那麽多！你給我笑啊！笑會不會！笑啊！”
還是那個穿着高跟鞋的女人，手上還拿着繡花針，女孩的胳膊已經布滿紅點，血珠越來越大，滾在一起蜿蜒流下，她不敢動，也不敢喊疼，連哭都是安安靜靜的，生怕發出丁點聲響又引起女人的不滿。
年幼時早已消失的傷口此時此刻仿佛同時在身上綻開，俞瑾瑜痛得呼吸發緊，眼前的景象開始模糊。
俞東明推搡着她，一面退到主屏幕，打開微信找到“阿言”的名字，沒注意到旁邊的俞浩見狀湊上來。
拉扯間，也不知道撞到了什麽硬物，清脆的一聲響，镯子斷成三截掉在地上，連帶着俞瑾瑜某根腦神經也斷裂了。
俞東明早拉着闖禍的俞浩離開了，手機也因為沒有及時接住而掉在地上，屏幕出現細長的裂縫，宛若無法修補的內心。
看着身旁郁郁蔥蔥的景觀樹，俞瑾瑜一時想不起來自己在哪裏，不知道要做什麽，渾渾噩噩地走了……
“魚兒，魚兒，魚兒，瑾瑜，俞瑾瑜！”
越來越清晰的聲音有些熟悉，熟悉到想要落淚，恍惚中似乎被人用力抱住了，蒙了層灰的眼珠微微上移，好似一束陽光沖開層層陰雲照射下來，視野中褪去色彩的世界瞬間鮮活起來，有了聲音和色彩。
俞瑾瑜眨了眨眼，殘留在眼眶裏的淚水從眼角滑落，濡濕了臉旁的衣料。她沒有多餘的動作，頭依然靠在藺言卿胸口，呆呆地看着周圍陌生的一切，還有路人舉着手機朝這邊拍。
“以後，我不會再讓你一個人離開了。”
藺言卿緊緊抱着她，那樣愧疚擔憂的情緒強烈到讓她動容。
“阿言。”
俞瑾瑜的聲音輕細，深深把臉埋進他懷裏，嗅着熟悉的味道，哽咽了一下，“我想回家。”
“好，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