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葬禮
1.葬禮
連着下了兩天的雨,空氣都仿佛能擠出水來。
也不知道誰想出用這種一旦沾濕了就光可照人的大理石來鋪石階,通往墓園的路很滑,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否則狠狠踩進水坑裏崴了腳還是小事,如果跟某個墓碑摔出個恨不得殉情的架勢就很晦氣了。
聞弦歌早就知道這些,但她還是固執的穿着昂貴的黑色禮服,搭配着中跟皮鞋,小心翼翼的走向墓園深處。
這種純西式葬禮,她這輩子大概也就只會主持這麽一次,她不想為了舒服而省略儀式感。
而且,這也是她亡夫的願望。
彌留之際,那個男人就安排好了一切,包括葬禮的形式,甚至連聞弦歌穿什麽都安排好了。
他給聞弦歌訂了一套禮服,是寫在遺囑裏,讓聞弦歌去聯系了這家高定工作室,試穿的時候才知道這是純黑的露背魚尾裙,後肩上釘着薄紗,誇張了些,若是主體換成白色,将是一件極為漂亮的婚紗。
這衣服作為喪服實在有些過于華麗和……性感了,
難免惹來很多閑話。
但聞弦歌不在乎。
這是為了送別周晏,當然要以他的意思為準,就算他想讓聞弦歌在墳頭高歌一曲《今夜你會不會來》,她都會在衆人走掉之後幫他完成。
畢竟周晏可是她的貴人。
墓碑上男人的照片沒有失真。
周晏生前就是很淡漠的一個人,沒多少表情,更沒多少活氣,仿佛一片煙塵,伸手去觸碰就會消散。
他不到三十年的人生幾乎沒留下多少痕跡,名字取自父母的姓氏,而他的雙親在和聞弦歌産生交集之前,就已經不在人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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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禮上來的遠方親戚比婚禮時還多,說是要幫忙。
其實幫不上什麽,畢竟都不是開殡葬公司的。
他們表示了最大限度的悲痛,十分關心聞弦歌這個年輕的未亡人。其中尤為關心的話題是:她是否能找到從前他們寫的欠條。
聞弦歌:“嗯?沒找到,最近還沒來得及整理全部遺物……謝謝,不需要幫忙,也不需要人陪。”
葬禮結束之後,聞弦歌跟那些不太熟悉的面孔依次道謝道別。
回家之後,她活動着冰冷僵硬的腳趾,對着鏡子安慰自己道:別難過了,從今天開始,你就是個有錢的寡婦啦!
聞弦歌出生在小城市,傳統糟粕時至今日仍舊枝繁葉茂,她的父母非常合群的重男輕女。
聞弦歌高中畢業就跟他們斷了聯系。
她早就知道,親情就如同跑車別墅,出生時沒有的話,那在人生的前半程就別癡心妄想了。
不過,跑車和別墅,她還是想争取一下。
于是她一個人在外地打着兩份工,念着學費最便宜的專業。
臨近大四的暑假,聞弦歌應聘一家高檔會所的前臺,在實習期間認識了周晏。
男人生的好看卻缺乏色彩,在紙醉金迷的氛圍中本來沒什麽存在感。他當時一個人從包房裏出來,站在陽臺邊上,挺拔而單薄,嘴唇淡的沒有血色。聞弦歌自作主張送了一杯熱咖啡過去給他暖手,就此結識。
周晏的追求同樣顯得有些淡漠。
沒有甜言蜜語,只是會在雨天特意在車裏等她出來,送她回家,并在知曉她的住處後,于每個節日送上年輕女生很難拒絕的,精致昂貴的奢侈品。
但這就足夠了。
聞弦歌知道自己該抓住機會,她穿着看起來就暖融融的寬松毛衣,在周晏家做客的時候反客為主占用了廚房,雖然成品不怎麽樣,可周晏吃的藥影響味覺,他并不覺得有什麽問題。
他說只是看着聞弦歌在家裏,就能感受到溫暖的生活氣息。
幾個月之後,他就向聞弦歌求婚了。當時聞弦歌還很差異,覺着這也太快了,一般有錢人都恨不得在婚姻上長八百個心眼子來防止被占便宜。
周晏卻說,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的日子還剩多少,不希望留下遺憾。
聞弦歌啞然。
她知道周晏身體不好,卻是這時才知道他每天都徘徊在死亡線上。
但她不介意。
就當這是一份工資高昂的臨終關懷好了。
周晏的醫療費用不便宜,但比起他的收入來還是九牛一毛,他不用出去上班,工作是替人鑒定古物和翻譯一些古怪文獻——文字量并不大,有時候是一頁羊皮紙,甚至半塊石板。
聞弦歌本來還納悶,搞考古竟然這麽賺嗎?
後來才知道,其實都是私人探險隊挖掘,或者在拍賣會上轉手的東西,全是私人收藏。而最近幾年,收藏這種東西當護身符,是富商和高官間的新風潮。
周晏的工作都是通過電腦,每天工作時間絕不會超過半小時,就有各國貨幣源源不斷的湧入他的銀行賬戶。
聞弦歌曾經也有心想學這門手藝,周晏不反對,只說那她需要費一番力氣了,需要掌握阿拉伯語,希伯來語,印地語,以及并不比它們容易多少的,已經半失傳的幾種中國方言,另外自然還有考古學和這些地區的民俗學……
沒等他說完,聞弦歌就放棄了。
讓她這般年紀從頭開始學天書,不如殺了她重新投胎更容易些。
她選擇給周晏一個吻,然後問他喜不喜歡今天唇蜜的味道。
總而言之,周晏是個方方面面都很不錯的丈夫,唯一的小遺憾是他身體真的很差,這讓他沒條件去燈紅酒綠,卻也讓夫妻之間少了增進感情的方式。
極少數的幾次親密交融,絕對算不上合拍。
聞弦歌向來勇于嘗試些讓自己快樂的花樣,但她不敢跟周晏提這個。
男人被疾病折磨的體能太差,她怕傷及丈夫的自尊,又怕他逞強,身體吃不消。
所以她表現的很不熱衷于此。
大多數時間,哪怕同床共枕,二人也只是隔着睡衣相擁。有時聞弦歌夜裏醒來,會看到丈夫因為手臂長久保持一個姿勢而皺着眉頭仿佛做了噩夢,便會悄悄挪開些。
分開睡時聞弦歌反而更輕松自在。
此刻,将遺囑上的一切要求都順利完成,聞弦歌的心情也很不錯,她戴上蒸汽眼罩,很快入眠。
深夜。
聞弦歌睡的很不舒服。
卧室裏比往常要陰冷,她仿佛又回到了霧氣濃重的墓園,只是雨還沒落下,氣壓低的讓人心慌。
沒有別人來參加葬禮,她只能獨自一人艱難的往深處走,越走越覺着難受。
可前後左右,身邊分明充斥着腳步聲,只是看不到他們的身影……
好不容易從古怪的夢境中醒來,聞弦歌昏昏沉沉的聽到一陣水聲。這濃重的潮氣大概是因為她洗完澡之後沒關花灑,也沒關浴室的門。
也許是這幾日事務繁雜太累了,聞弦歌并沒意識到不對勁,她只是拖着沉重的身體打開衛生間的門,剛要去最裏邊關閉花灑,餘光掃過鏡子,停下了腳步。
挂滿了水霧的鏡子照不清她的臉,但分明能看到,在雪白的脖頸以及染成淺咖色的蓬松長發下邊,是一條黑色的魚尾裙。
之前感覺呼吸困難,都是勒的恰到好處的收腰魚骨的功勞。
她一時有些混亂。
如果回家之後她連衣服都沒有脫,又是怎麽洗澡的,她真的會穿着這玩意睡覺嗎?
這時,突然有腳步聲從黑暗的客廳傳過來。
來的人是周晏。
他的臉色比平日都要白,哪怕在浴室溫熱的暖光下,也顯得毫無血色。
周晏。他怎麽在這裏?
聞弦歌雙腳釘在原地。
今天,他不是已經……咦,已經怎麽了?
“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嗎?”
他走過來,十分自然的,自身後圈住聞弦歌的腰,“一整天婚禮都穿的這麽緊,辛苦了,需要我幫你脫掉嗎?”
聽了這句話,聞弦歌陷入了短暫的迷茫。
今天,是婚禮?不對,分明是葬……婚禮。
沒錯,今天是她和周晏的婚禮,因為整個典禮都是在草坪上舉行的,她穿的正是周晏精心為她挑選的,性感又簡潔的婚紗,完成了整個儀式。
雖然是個陰雨天,但并不妨礙賓客們的好心情,他們臉上始終挂着笑容,哪怕聞弦歌不知道他們的名字也記不住他們的長相,但也知道他們是真心祝福這對新人。
聞弦歌還能回憶起他們整齊的鼓掌,并在将傳遞祝福的花束分享,每人帶走一支時彬彬有禮的模樣。
比起她參加過的同學的婚禮,總是伴随着司儀的尬聊,不合時宜的醉酒與吵鬧,來的舒服多了。
婚禮舉辦的地點在城郊,距離他們的住處很遠,驅車回來之後,她累的直接睡着了,竟然連衣服都還沒來得及換。
她對着鏡子裏模糊不清的人影,露出一個虛幻的笑:“我沒事,你出去等我一會兒……”
“魚骨系的這麽緊,我來幫你解開吧。”周晏在她耳畔低聲道。
話是這麽說,他确定沒有去解開綁帶,反而攬着聞弦歌的肩膀,讓她不得不緊貼在自己身上。
嘴唇擦過耳廓,他低聲問:“我不想再等了,可以嗎?”
就在這裏?
聞弦歌抖了一下,回答卻是:“可以。”
一個非典型性先婚後愛,還沒開始愛,就跳轉到人鬼情未了的故事
時間線早于前兩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