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懦夫
懦夫
面對月光女神號的催促,辛西娅決定做做樣子,揣着醫用小刀,提着燈出了門,下到最底層找查爾曼。
船小姐的心靈年輕,身體卻很老舊,制造伊始沒考慮過的之後會需要很多功能性房間。辛西娅的醫務室就是一間卧室改的,她自己也得睡在裏頭。而需要兼職清點所有貨物的查爾曼自然就住在底層的貨倉旁邊。
敲了三回門,耐心的等了好一陣子,辛西娅才聽到屋內傳來腳步聲。
查爾曼只将門拉開一個小縫隙,露出陰沉的眼睛,謹慎的問:“什麽事?”
這位在她暴露性別後也“愛慕”她的男人,如今沒有明确的記憶,似乎不是很歡迎她。
查爾曼的緊張當然來源于他被摧殘過,面對他緊張兮兮的模樣,辛西娅拿出了十足包容。
她甚至,早有準備,掏出一個藥瓶晃了晃。
“我想把安眠藥藏在你這,自從偏離航線以來,已經有兩位數的人過來偷藥了,雖然理解他們不想清醒的面對現狀的心情,但如果真讓他們睡死了,我肯定要承擔責任。”
查爾曼的工作之一就是給莽撞的水手善後,對此很有共鳴,打開門把人放了進去,自顧自回到堆滿了陳舊文件的桌旁去寫寫畫畫,自嘲道:“這倒是個好主意,因為除了你根本不會有人到我這兒來。”
可這不是因為你自诩是個文化人瞧不上水手們的緣故嗎?辛西娅在心底默默吐槽。
然後她就明白,為什麽船小姐催促她來動手,卻不直接自己将查爾曼吞到肚裏“保護”起來了。
查爾曼的屋子裏,水汽氤氲,不管是紙張還是衣服都帶着潮濕的質感。
雖然船上必然是不會很幹爽的,但這也太誇張了。
看來是海怪先行給這具身體上了一道保險。
至于維克托身上為什麽沒有……可能是因為那具身體被損壞的太厲害,裏邊屬于船小姐的消化液摘不幹淨,被海怪徹底放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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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向來盡職盡責的船醫也有想偷懶的時候,辛西娅用這樣的借口,留在了海怪的保護範圍內。
省着船小姐又要來指手畫腳。
查爾曼似乎根本不在意房間裏多了個人,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跳的飛快,總是無法自控的去偷瞄這位小船醫。
他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看透她的僞裝的,他不想戳破,只是因為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而覺着口幹舌燥,心內生出了隐秘的旖念。
越發混亂的思緒被突然響起的敲門聲打斷了。
剛說根本沒人會來找他的查爾曼皺起眉頭。
“今天的客人也太多了點。”他自言自語一句之後,問着是誰,同時偷偷往外看。
辛西娅這才發現,查爾曼自制了一個很隐蔽的貓眼。
當然,現在整艘船都被死神吞吐過好幾個來回,再謹慎都不為過,辛西娅不會笑話他有被害妄想怔的。
敲門的是大副,語氣淡漠的讓查爾曼去清點這幾日的損失。
查爾曼答應了一聲,在大副轉身離開之後,才低聲抱怨這就是純粹的找茬,誰能保證接下來的幾天沒有新損失?現在查完到時候還要再查,就是覺着他一個做文職的最近太閑了,看不順眼而已。
大副當然看你不順眼,辛西娅想,只是跟職場霸淩沒關系,而是情敵見面分外眼紅。
回到醫務室的路上,辛西娅打量着大副。
男人的頭發已經不再濕噠噠的,甚至連眼神乍一看都濕潤帶着溫度,如果不是每兩次眨眼的間隔都完全一致,幾乎都叫人察覺不出破綻來。
真的越來越像個人類了,辛西娅想。
或許是其他人都被死去活來的經歷摧殘太過,都是一副神經質的模樣,所以大副如今的冷靜淡定,配上本就不差的容貌,竟然顯得很有魅力。
可惜,辛西娅厭惡船上的生活,不可避免的遷怒于大海,更無法想象自己跟一只巨大的水母親密接觸。
最重要的是,她不能被牽着鼻子走。
于是在關上門之後,她搶先開口:“那麽,您想送給我什麽樣的見面禮呢?我答應陪您繼續玩求偶游戲,但這不代表我會立刻投懷送抱和你睡,只會接受你的好意和禮物。據我所知,不光是人類,絕大多數動物在求偶時,都會竭盡所能讨好雌性的。”
她反客為主,并刻意忽略了其實很多動物的求偶是更簡單粗暴,近乎于□□的行為。
海怪并不讨厭她的小把戲。
在這一次時光回溯之後,明明她已經承受了兩次瀕臨死亡的痛苦,也不可避免的損失了血液,所以身體越發虛弱,可她卻神采奕奕,充斥着讓它光是看到,就覺着心髒仿佛被輕輕搔過似的感受。
所以它沒有拆穿辛西娅,只是順着她的意思問:“你想要什麽?”
辛西娅:“我想要……讓這艘船平安的完成這次航程。然後嘛,你是船上的大副,而我是船醫,之後會一直在一起工作,就很适合偷偷約會,發展感情什麽的……這才是合理的人類戀愛流程。”
話是這麽說,但只要雙腳一踏上陸地,她就要頭也不回的辭職。
她就不信,茫茫人海中,海怪還能找到她。
海怪思考了兩秒,答應了。
“我去找船長,建議他等到兩日後,天氣徹底放晴之後再根據星象尋找方向,這幾天則不要帶着船員在甲板上逗留。”
它解釋道:“那些被你成為螳螂怪的東西,是追尋活人氣息的災蟲,越是在甲板上活動,越容易吸引它們。”
辛西娅深以為然的點頭。
原來如此,怪不得全體船員在甲板上過夜之後,第二天就來了一大波。
等等——
可只要眼前這個海怪願意,就能驅散那些災蟲,為什麽要多此一舉?
見她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大副勾起唇角,解釋道:“你看,既然你只接受符合人類身份的追求,那麽我自然要按着人類的能力範圍來行動,不是嗎?”
剛還感慨于對方學習能力拔群,如今就被反将一軍,辛西娅心裏不是滋味。
但這也算不錯的成果了。
辛西娅打開麽送客:“那好,您快去盯着船長吧,他發瘋都無所謂了,別突然化在船員面前,又把人都給吓瘋。”
說罷幹脆利落的關上了房門。
她并不知道,這一幕都被站在走廊盡頭陰影中的查爾曼看在眼裏。
他平日總是低着頭,特別是在遇到上司的時候。要讓辛西娅來評價,就是不願意忍氣吞聲,卻又不敢正面怼人的擰巴慫。
此刻,他卻沒沉默着移開視線,而是攥着拳頭,似乎在下定什麽決心似的瞪着迎面走來的大副。
海怪雖然要留着這具備用皮囊,但并不關心他的心理狀态,無視了他的存在就要上樓去。
就聽查爾曼的聲音在它背後響起:“你不能這樣做,大副。”
“什麽?”
海怪停下腳步,隔着樓梯扶手,居高臨下的看着他。
“您不能威脅一個謹慎遮掩住光彩,只為了生存下去的姑娘,哪怕是她先做錯了事……”
查爾曼說到一半,就聽到了一聲古怪的笑。
視線如同海水席卷而來,将他淹沒在刺骨的絕望之中,他下意識後退半步,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瞬間潰散。
大副冷淡的陳述:“我沒有威脅過她,反倒是你,無數次幻想用她的秘密,脅迫她委身于你,而這些,她都已經知道了。”
被說中了心事的查爾曼原本蒼白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頭也不回的落荒而逃。
怎麽會,怎麽會?
他甚至不敢告訴辛迪,自己意識到她是個女孩子,甚至連借着同事關系拍一拍她的肩膀都不敢。
而且,這怎麽能怪他?這種空氣都腥臭黏膩,每一次呼吸都要做好心理準備,度日如年的境況下,也只能在腦海中沉浸于幻想,才能熬過去……
海怪瞥着查爾曼狼狽的背影。
真是個懦夫。
辛西娅拖延着,不肯讓海怪真的嘗到甜頭,有些事就少不得要她親力親為了。
比如說,光是下令讓船員別去甲板不行,這些船員有多不聽話她是領教過的,得用些輔助手段。
她決定在飯菜裏下大劑量的安眠藥,船員們瞌睡連天,就不會有力氣出去亂晃作死,也沒心思搞事情自相殘殺了。
反正船小姐自己會游。
辛西娅在來到廚房的時候,發現往常這時間應該空無一人的後廚,竟然有兩個人蹲在地上閑聊。
約好了輪休時一起打牌的維克托突然放了他們鴿子,以為是來廚房偷吃,結果過來找了一圈也沒找到人。
這次回溯從一開始就不存在的人已被忘卻,但維克托畢竟還短暫的存活了一陣子才被月光女神號吞噬,所以還有人談論着他。
辛西娅在廚房後門處藏了好一會兒,等那兩人離開,才蹑手蹑腳的溜進去。
生肉生菜其實不鎖起來也沒人偷,大概是上次回溯裏突現屍體碎塊,大廚的潛意識裏才有了鎖門的概念。
但因為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要鎖,所以鑰匙也沒藏起來,就随手放在了一旁。
辛西娅很輕松就找到了鑰匙,而等她進到儲藏室裏,整個人就傻了。
儲藏室裏幾乎是空的。
只有門邊的木桶裏,滿溢着冒着泡翻滾的,腥臭的暗黃色膠質物。
船小姐這是什麽哺喂模式!
船員不聽話就吞了,沒食物了就把被吞的船員放在廚房給其他人熬湯用,真是一點都沒浪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