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直到回到學校,王可都沒能從那份震驚中走出來。
王可所在的宿管站離校門比較近,三人分別的時候,她終于沒壓抑住自己的激動之情,對着淩兮滿懷期待地伸出了期待的小手手。
淩兮愣了下,就聽見王可忐忑的聲音:“能不能借我蹭一下歐氣。”
淩兮莞爾,欣然伸手。
王可得償所願,喜滋滋地搓了一把手後,這才揮手再見。
兩個人也算是忙了一天,何昕第二天還有軍訓,早早就道了晚安睡下。
淩兮又玩了會兒手機便覺得累了,也合眼睡下。
月上正中的時候,白日裏那股馥郁的香味再度籠罩住寝室,淩兮懶得睜眼,随手揮了揮後便再次入睡。
香味之中的魅惑之力卻在淩兮熟睡後,一點點的加重。魅惑之術,便是抓住人心中最大的弱點,或是懼怕或是貪慕,只要能讓人心房失守,便是魅惑。
——
弱水一瓢,凡塵三千。
這俗世凡塵怎麽也跳不過“情愛”二字,情愛歡好人之常情,但更多的人卻是情不知,愛不得。
于是,為了讓這些癡男怨女得以圓滿,便有了啓命司的存在。
啓命司座下有三位啓命令主,分管三司。
織夜主司文職,簡單來說就是為這些癡男怨女重寫姻緣離合。
沢鳶主司渡魂,便是将這些不得圓滿的癡魂引入新塑的輪回。
而有着關系戶之稱的淩然平日裏最為清閑,只有沢鳶拿不下某些出爾反爾的魂魄時候,才會由她出手,偶爾,她也會幫織夜想想那些姻緣際會該如何去編,畢竟這些故事都要交給司命來演繹,這任司命是出了名的苛刻,太過精巧的橋段嫌棄假,太過平凡的橋段,她又嫌棄沒意思。
可憐沢鳶那一頭黑發,幾乎要挽不出發髻了。
這天淩兮正躺在織夜的院子裏,就着桂花糕指點着織夜寫下那對男女的第五次癡癡纏纏,沢鳶便灰頭土臉地闖了進來,驚得一院子的百靈鳥跑了個七七八八。
淩然睜開半夢半醒的眼睛,看向火急火燎的沢鳶,無奈地翻了個身繼續養神:“又跑了?”
“是啊。”沢鳶憤憤地甩了甩袖子,走到織夜的石桌邊倒了一杯茶水灌下:“真不明白,當初答應以魂魄換一世圓滿的是他,如今出爾反爾的也是他,居然還找來一群妖道來倒打一耙。”
織夜落下了最後一筆,斜眼看了看她:“那些凡人有句話我覺得說的很好,寧願相信世上有鬼,也不能相信男人那張破嘴。”
沢鳶深以為然地點點頭,就又轉向半躺在秋千上的淩然:“你還不去把他收回來嗎?可別惹出什麽禍事。”
“無妨。”閉着眼往嘴裏又塞了半個桂花糕:“他想要長長久久,便不會太過嚣張。”
“可是我收他的時候,感覺到他身上有魔氣啊?”
剛剛還微阖着的眼睛立刻睜開,盤腿坐起來捏了個訣,“怎麽不早說。”
流光劃過,剛剛還閑散的身形便消失不見。織夜敲了敲還沒回過神來的沢鳶腦門:“你呀,那麽重要的事情怎麽就不知道早點說呢?”
淩然撐着紙傘落在那處凡塵的時候還處在懵的狀态,此處凡塵太過接近魔族屬地,導致她一時半會兒神識都有些受阻,頓了頓才确認了所找之人的方位,招來一朵雲團朝着皇城飛去。
執傘立在喜氣洋洋的鎮國将軍府前時方才知道沢鳶謊報了多大的軍情,這都第二世新婚了她才意識到不對勁,白白讓人多得了十多年的圓滿,對于那些一世寂滅魂飛魄散的癡男怨女是有多麽不公。
索性繼續隐身飛到将軍府裏的一株杏樹上,随手将傘浮于半空,阖眼等着天黑。
淩然再被一陣冷風吹醒的時候,府內已經是張燈結彩了,劃開天眼看了看大廳裏場景,淡淡的遠山眉輕攏,沒想到這個鎮國将軍居然和魔族勾結至此。
還沒想好如何動手,便察覺到魔族氣息的靠近,現在還不是暴露的時候,淩然當即從樹上躍下來,變作普通侍女模樣就要離開此處,卻感覺到周圍的魔物氣息越來越重,幾乎忍不住就要出手,手腕突然被人拉住就被人帶到了牆角。
“別怕。”陌生的氣息落在頭頂,淩然不适地皺了皺眉就要躲閃。
“再動我就要親你了。”
纨绔子弟輕浮的聲音惹得淩然越發不悅,壓低聲音斥責:“你好大膽!”
看到魔物離開的誠胤被懷裏人這聲呵斥逗樂了,托起淩然的下巴笑着逗她:“我便是親了你又如何?”
月光柔和地傾瀉在緊緊貼着的二人身上,落進了淩然的眼睛裏,流光溢彩地讓見過無數美人的誠胤都有些晃神。
“你若是敢親我,我便殺了你。”
誠胤看到那雙眼睛便知道眼前人不是普通婢女,再聽到這話也不惱怒,反倒是笑了笑,便低下頭在淩然嘴角落下一吻,又趕在淩然出手之前遠遠躲開。
淩然伸手撫了下嘴角,這便是織夜所說的人間樂事之一嗎?
也不過如此而已。
倒是剛剛那男子走得太快,她也只看見了他臉上的面具而已,除此之外也沒有其他的了,便是想殺他也找不到人了。
眼下還有別的事情要做,一時半會兒也顧不了那麽多,不過依照剛剛的情形來看,這兒的魔物怕是多到月華也無法洗滌幹淨的境地了,索性再多給那鎮國将軍一個新婚夜,明日再來解決了此處。
如是想着,淩然便重新匿了身形離開了這鎮國将軍府。
看到女子離去,隐在暗處的誠胤方才走了出來,走到剛剛淩然站立的地方,撿起來一方白帕。
淩然離開将軍府後便随意找了家客棧住下來,等到第二天日頭高照便撐着傘起身去了将軍府,隐身站在巍峨的将軍府前松開她的紙傘,施法在上面由着它飛到将軍府上空。
不出一炷香功夫,就連門口的石獅子五官都開始猙獰起來,街上行人太多,淩然皺了皺眉,飛身取過已将魔物逼得無處可逃的紙傘對着裏面的人千裏傳音:
“白鴻軒,若是你不想連累到她便立時到城外十裏的竹林。”說完便收起紙傘離開了鎮國将軍府。
比白鴻軒先到一步的便是那些滲透在鎮國将軍府的魔物,淩然撐開紙傘便逼出了它們的原型,一個個張牙舞爪便向她撲來。足尖輕點飛到空中,紙傘飛在身前急速轉動,周身便有無數劍影浮現,右手輕揮劍影便飛向那些蠢蠢欲動的魔物。
血肉模糊的魔物們很快便被劍影絞殺完全,收起紙傘落回地面的時候,白鴻軒恰好趕到。
身上一身華服的從馬上下來,便是見到了她也不見慌張,反而是輕描淡寫的模樣:“你來了。”
“你知道我要來?”
“自然是知道的。”伸出右手,攤開掌心淺笑道:“我的生相早已不見,見到你自然是早晚的事,可我沒想到她居然沒和你一起來。”
“她是誰?”
眼前的男人不答反笑:“告訴沢鳶,這個男人的生魂我早已取了,若是她想要拿,自去九幽魔城找我,沒有人敢攔她。”
“她不會去的。”淩然再不懂情愛也知道這男人的身份了:“這生魂到了魔城便就是魔物,取了反倒是污了她的靈力。”
就要離開的男人腳步頓了頓:“既然沒用,那我便毀了,但是告訴沢鳶,這魔城她必須要去一趟。”
“她不會去。”清凜的聲音帶了不容置疑的執拗。
本該生性暴戾的魔族男人倒是絲毫不見動怒,反而極其寬容的笑了笑:“淩然上神,若是你嘗過這情愛滋味,便知道這世上沒有什麽地方是真正不會去的。”
淩然淡淡的遠山眉微微舒展:“沢鳶即日起便不會出啓命司,更不會離開九重天半步。”
可惜,這番話語在男人那兒毫無影響,甚至他連争辯都不屑與她争辯便騰雲而去。
自覺事情已經結束的淩然正要離去,就聽見了不遠處打鬥的聲音,事情沒辦完,淩然心氣正不順,便執傘幾步瞬移隐身到那打鬥之處。
定定看了一會兒眼前的情形,淩然自覺自己這應該是遇到了凡人所說的“打劫”。
若是往日淩然定然是不關己事的走開,但是這次,許是被剛剛那個男人刺到了,心裏不是很痛快,便想給別人找不痛快。
衣袖輕揮就将舉刀要砍的某個黑衣人掀翻在地,又如法炮制地掀翻了其他幾個黑衣人,看到呆呆傻傻倒在地上不明所以的那些蒙面人,難得好心的顯出身形,恰好就落在騎馬趕來救援的殷誠眼裏。
淩然淡漠的臉上隐隐藏着一絲作弄人的狡黠,連帶着波瀾不驚的遠山眉都靈動起來,更不用說那雙顧盼生輝的眼睛了。
看到突然出現的男人身後的官兵沖上來押住黑衣人,淩然皺了皺眉便轉身離開,殷誠下意識策馬跟上,眼看見就要被甩開,忍不住使用被封的法術,一路飛身跟上。
淩然撐着傘思考着要不要幹脆騰雲甩開這男人,思來想去萬一這人也會駕雲便難辦的,索性轉身停下。
殷誠看到她停了下來,便也跟着停下來。
“你為何要一直跟着我?”清淺的眉目間是真的不解。
殷誠卻答非所問:“你叫什麽名字?”
“淩然。”
“我叫殷誠。”
淩然眉眼裏越發不解:“我并不關心你叫什麽,不要再跟着我了。”
“若我還跟你要如何?”殷誠的語氣裏滿是無賴,淩然也不想多說,直接使用瞬移之術離開。
殷誠看着一言不合便不見了的淩然,從懷裏拿出那方白帕,連眼角都是上揚的:“本來還想把這東西還給你,如此,便只能等下次了。”
食指抵在嘴邊吹出一聲口哨,很快那被他扔在遠處的馬兒便跑了過來,殷誠躍上馬背之後還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淩然消失的地方:“我們一定會再見的。”
……
淩兮睜開眼時,正是天光大亮,做了那麽一個沒頭沒腦的夢,這讓她心情并不是很好。
夢裏的那個淩然分明就是她,但是她卻絲毫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叫過淩然,又什麽時候在啓命司任過職。
對自己的來歷越發困惑的淩兮難得地覺得暴躁,便對昨晚那股迷香的來源上了心。
不過眼下,何昕早就起來去軍訓了,宿舍裏只有淩兮一人,除了空調運轉的聲音外,再無其他聲響。
淩兮抽了抽鼻子下床,走到桌前就看到了何昕留下的紙條和飯卡。
隐藏了神性的身體和凡人沒有區別,一覺睡到十點,淩兮自然是餓了,便也不再糾結,拿了飯卡便下了樓。
不是飯點,食堂裏的每個窗口都很冷清。
淩兮握着飯卡一個個看過去,最後停在了賣面的窗口。
“一份陽春面,謝謝。”“來碗陽春面。”
兩道聲音幾乎同時響起,窗口處的阿姨掃了下兩人,伸手接過飯卡,分別刷了價格。
淩兮回過頭,就看見大夏天還戴着衛衣帽的殷誠。
殷誠也回視回去,“好巧。”
淩兮點了點頭:“是很巧。”
陽春面做得很快,阿姨端着兩碗面回來:“同學,這面燙,你們拿個托盤啊。”
殷誠手長,越過淩兮将兩碗面放到一個托盤裏,單手端着托盤便去找桌位。
淩兮跟着他,也不多說什麽,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很是微妙。
最後殷誠停在了靠空調的地方,淩兮手裏取了兩雙筷子,分了一雙給他。
“你怎麽也在這兒?”
殷誠撥弄了下面條,語氣淡淡的:“上班。”
“哦。”淩兮應了聲,也不再多話。
殷誠聽出了她語氣裏的不高興,忍不住就想多說什麽,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昨晚那只狐貍我抓到了。”
淩兮擡眼:“在哪?”
殷誠見她感興趣,便解釋道:“是青丘的小狐貍,被家長帶走了。”
“小狐貍的魅惑術那麽強?”
“說是偷了青丘的寶貝。”
淩兮聞言,自然地朝着殷誠攤開手,殷誠見狀竟明白過來,自覺地從衣兜裏把那團狐貍毛做出的小毛團拿了出來,放在了淩兮手心。
做完這一切,殷誠方才覺得不對勁,低頭夾起一筷子面吃了起來。
“你在心虛?”
“還好。”
淩兮收起毛團,也夾了一筷子的面:“夫君。”
殷誠狠狠一嗆,滾燙的面條落入喉嚨,眼圈都嗆紅了。
淩兮适時地遞上一張面紙:“看來你知道。”
殷誠緩了緩,接過那紙攥在手心,略略平息了下才道:“還好,我也記起了點。”
“那你記起了什麽?”
殷誠擡起頭,目光掃視着淩兮平靜的神色,一字一頓道:“洞房花燭夜。”
淩兮抽了抽嘴角,語氣頗有些狠意:“吃面!”
氤氲的熱氣蒸騰得淩兮臉上浮起絲絲紅暈,一頓飯吃完,兩人額頭都浮起了細汗。
“最近京大的狐貍可能有點多,你把那毛團帶好了,青丘狐貍的魅惑術比較麻煩。”
淩兮當即反問道:“你是指那些前程往事麻煩嗎?”
殷誠本想應下,但一股莫名的求生欲讓他及時閉上了嘴。
淩兮見狀也不再問,反倒是眯了眯笑眼,掏出了手機道:“夫君,加個微信吧。”
之前殷誠不過是一時慌了神,平緩過來的他豈是會甘于人下的,當即似笑非笑地掏出手機:“好啊,夫人。”
食堂分別後,淩兮再回宿舍卻沒了玩手機的興趣,手裏提着小毛團躺在床上,想着食堂裏兩個人的對話。
尤其是那句“洞房花燭夜”。
退卻了當時的羞惱,此刻再細想一下,便覺得不對勁。
明明她從陵墓裏醒來時,自己身上可是嫁衣,哪裏來的洞房花燭。
但是轉念一想,她都在啓命司當過差,搞不好還真有過,萬一那嫁衣只是将她封在陵墓裏人的安排呢。
說起來,那紅嫁衣也不是萬年前的裝扮。
須知,每一族的婚嫁習慣都不一樣,就拿幽冥一族來說,婚假也都是玄色金邊為主。
淩兮晃了晃腦袋,将裏面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攪散。
殷誠可真厲害,一句話就把她幹擾得心神不寧了。
正想着,宿舍門就被打開。
何昕拎着打包盒走進來,見淩兮躺在床上不知在想些什麽,“午飯吃了嗎?”
淩兮想了下,覺得那碗面應該算不上午飯,便誠實地搖了搖頭。
何昕露出一個果然如此的笑容,将手裏的打包盒打開,露出了裏面的飯菜。
淩兮當即抛下那些猜測,跳下床坐到了小桌邊。
反倒是何昕看到了那個小毛團有些好奇,“這是什麽?”
“你別碰。”
然而淩兮的阻止遲了一步,何昕還是碰上了那小毛團,一瞬間,太多記憶湧入腦海,劇烈的疼痛讓她幾乎站不住。
淩兮摔下筷子上前将她扶住,單手結出封印,緩緩落入何昕的頭頂。
将昏迷過去的何昕放到床上,淩兮嘆了口氣:“要去借碗孟婆湯了,也不知道一碗夠不夠。”
何昕昏過去了,下午的軍訓自然參加不了。
淩兮撈過手機,正想着找人給她請假,何昕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淩兮接起電話,那頭的男聲很是熟悉。
“何昕,我買了綠豆水,你下來拿一下吧。”
淩兮眼睛一亮,請假的人有了:“何昕身體不舒服,剛剛睡了,下午可能參加不了軍訓,你能幫她請個假嗎?”
“不舒服?要去醫院嗎?”
淩兮随手拉過椅子坐下,“可能是有點中暑,要是嚴重的話我就送她去醫院,就是請假的事……”
“麻煩你讓她安心休息,我去辦好請假的事。”
淩兮到底下了趟樓,将綠豆水拎了上來。
等了約有大半個小時,何昕扶着額頭從床上起來,“我怎麽了?”
淩兮笑了下:“沒怎麽,就是有點熱着了,把綠豆水喝了吧。”
何昕點了點頭,捧起冰涼的綠豆水一飲而盡後,再次一頭栽下。
淩兮一手扶住何昕,另一手端起另一碗涼好的綠豆水,抿了一小口,對着隐在牆角的陰差道:“綠豆水煮的孟婆湯味道不錯,可以繼續開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