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斜風細雨順着門縫湧入大廳,玻璃門被再次推開,給本就清冷的咖啡館帶來幾分涼意。
鄭聞逸心虛的瞄了一眼腕表,視線時不時落向對面的葉玫,右腿不受控的上下抖動打着焦躁的節拍。
已經半個小時過去了。
他們要等的人還沒來。
這大概已經到了葉玫耐心的極限。
葉玫眉頭緊蹙,坐在靠窗的位置,有一搭沒一搭的戳着面前的咖啡,眼底的不耐煩不加掩飾。
跟着葉玫畢竟有些年頭了。
在她即将發飙之前,鄭聞逸準确的提前預判到,擡起手臂一把按住她準備扔下勺子的手腕。
他下意識看了一眼四周,壓低聲音道。
“祖宗啊,忍着點行嗎?畫展你還想不想辦下去了,這兩天負面新聞都快翻了天了,你再不澄清,大家就真以為你是抱着宋家的大腿上位,背後多少人等着看你笑話呢。”
葉玫沒吭聲,輕輕放下手中的勺子,蹙眉看向窗外。
鄭聞逸低聲補充道:“咱們剛回國不久,你這次又願意來這麽偏遠的地方做公益,要是真能趁着畫展宣傳一把,也好讓咱在國內站穩腳跟。”
比起剛進來那會,雨小了不少,半空中還能隐約看出些細細密密的雨絲,車輛在十字路口加速疾馳,整座城市被朦朦胧胧的霧氣籠罩。
即使這種偏遠到很多人都沒聽說過的小城市,街道上依舊到處張貼着葉玫的巨幅海報,手機裏鋪天蓋地是知名畫家葉玫來西城做公益辦畫展的新聞。
現在整個西城估計沒幾個人不知道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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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多數人心裏,她這次願意來這麽偏遠的城市,要麽是為了給自己攢點好聽的名聲,提高自己的身價,要麽為了躲着和宋氏繼承人宋瑜鋪天蓋地的緋聞。
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是出于私心,她想再見見那個人。
抱着僥幸的心态,萬一遇見他了呢。
要是真的遇見了,她也可以名正言順的說自己只是過來做公益的,那樣至少不會顯得很難堪。
鄭聞逸最會察言觀色,看葉玫目光有所松動,他立馬見縫插針道。
“一會有記者過來了,你好歹說上兩句,這樣顯得誠懇些。”
葉玫沉默兩秒,視線默不作聲的落了回來,語氣輕飄飄的。
“有什麽好說的,清者自清。”
鄭聞逸皮笑肉不笑的抿了一口咖啡。
好一個清者自清。
這些年,她得罪的人惹下的事,哪個不是鄭聞逸親歷親為給她解決的。
葉玫倒好,永遠都是一副哪怕世界末日都與她無關的模樣,在魚龍混雜的交際圈裏橫沖直撞,能在這種大染缸依舊保持傲慢也是難得。
“行行行,待會要是問到你想答的你就說兩句,這樣好了吧。”
鄭聞逸順着她的話走,只要這位祖宗現在不甩臉子走人就已經是萬幸了。
葉玫單手托腮慢悠悠的攪着面前的咖啡。
這麽苦的東西,她實在不愛喝,只是鄭聞逸非讓她過來裝裝樣子而已。
鄭聞逸端起面前的咖啡抿了抿,順帶掀眸打量了葉玫一眼。
黑色墨鏡遮住了那雙滿是侵略性的媚眼,五官銳利妩媚,皮膚更是白嫩的不像話,唇角天生上揚,脖頸修長骨感。
實在漂亮的太驚豔,人群中極其惹眼的那種存在。
她今天坐的位置有些背光,半個身子都埋在陰影裏,發絲配合白皙的肩膀若隐若現。
那種朦胧中透着幾分慵懶随意的感覺,反而多了幾分神秘感,引得不少路人頻頻回頭。
按照他們老板的話來說就是,葉玫這張臉,就是天生的女主臉,不做演員都可惜了。
窗外雨聲依舊,他們坐的位置靠窗,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門外逐漸擁堵了很多人,聲音嘈嘈雜雜的,像是在争着搶着圍觀什麽現場。
鄭聞逸怕她等的不耐煩,刻意想移開她的注意力。
“西城這地還真是邪,說誰誰到,門口那個,不就是宋少爺嗎?”
葉玫順着人群中央的方向望去。
人群正中間,宋瑜穿着粉色西裝,一只手穩穩抓着一個黑衣男人的衣領,掄起拳頭猛地朝他臉上砸去。
男人也在奮力掙紮,對于宋瑜的攻擊毫不相讓,兩人迅速扭打在一起。
這是在……打架?
葉玫微微蹙眉,她怎麽覺得,和宋瑜打架那人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見過。
正當所有人視線都集中在兩人身上的時候,人群中忽然有人驚呼一聲,聲音不受控的有些顫抖。
“他……他手裏有刀。”
那人明顯被打的有些急了,雙手緊緊握住刀柄,雙目猩紅,手腕青筋暴起,幾乎用盡全身力氣朝着宋瑜臉上刺去。
宋瑜本就追了他一路,沒什麽力氣,這會連精神都有些恍惚了,看見刀鋒在瞳孔裏不斷放大,他一時間也沒反應過來,只是愣愣的僵在原地。
忽然,一只骨骼分明的手出現在半空,手臂線條微微緊繃,在刀鋒靠近他眼睛剩幾厘米的時候,硬生生攥住了那人的手腕。
這場雨下得纏纏綿綿,沒有半點要停歇的意思,昏黃的路燈下隐約能看得出細細密密的雨絲,晚風席卷枝幹,樹葉伴着風聲發出沙沙的聲響。
來的人個子很高,五官輪廓流暢鋒利,鼻梁高挺,雙眼皮薄薄一層,那雙漆黑的眼睛透着幾分散漫淡漠,肩膀又寬又直,原本松垮的黑色沖鋒衣穿在他身上意外合身,典型的衣架子身材。
這人指尖還夾着根煙,那一點猩紅還沒來得及熄滅,在雨霧中顯得明明昧昧的。
葉玫心髒微微顫了一下,攥着咖啡勺的指尖逐漸泛白。
西城這地還真是邪啊……
說誰誰來。
看清來人,宋瑜有些驚喜的打了聲招呼。
“花哥?”
周時遇掐滅煙頭,掀眸掃了他一眼。
“沒事吧?”
“我沒事。”
“回局裏給彭潛捎句話,說王東抓到了。”
“好。”
宋瑜答應的爽快。
其實抓住王東實在是不容易,這案子絲絲縷縷的牽扯了不少人,當年派人跟蹤他的時候,無數次都讓他從眼皮子地下跑了。
要不是這次宋瑜正好看見他鬼鬼祟祟的徘徊在咖啡廳門口,還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抓住這人。
若是旁人,宋瑜都不可能放心留他一人在這,但他們周警花的本事他是知道的。
以前宋瑜就經常聽父親說,他手下的徒弟,就屬周時遇最拼。
和他外表這副散漫淡然的模樣不同,這小子工作起來不要命的,不管是爆炸槍擊案,再危險的任務都是永遠沖在最前面,好幾次都是從鬼門關撿了條命回來,身上受過的傷馬上比吃的飯還多了。
不有點真材實料怎麽可能年紀輕輕就能坐到西城刑偵隊總隊長的位置。
王東也不是什麽好惹的角色,趁周時遇說話間隙,忍着劇痛翻轉手腕,刀鋒猛地朝着他手臂的方向刺去。
“刺啦”一聲,沖鋒衣一側立馬多了一條明顯的劃痕。
再等王東舉起刀子,周時遇微微偏頭,擡腿猛地踹向他小腹的位置,手臂用力,迅速鉗制擰翻王東肩膀,将他整個人按壓在牆上。
下一秒,刀子啪嗒一聲落在地上,只剩下王東呲牙咧嘴的哀嚎。
周時遇掃了王東一眼:“都是老朋友了,見個面非得這麽動刀動槍的,多沒意思。”
王東整張臉疼的幾乎扭曲在一起,猩紅的眼睛死死瞪着他。
“周時遇,老子算是倒了八輩子血黴才老跟你碰上,你他媽這輩子是專門克老子的吧。”
“話別說的那麽難聽啊東哥,好歹是緣分。”
周時遇慢條斯理的笑了笑,将銀色手铐給他拷上,語氣慢悠悠的。
“咱以後見面的機會還多着呢。”
話說完,笑意立馬斂了下來,他一手插兜,另一只手提起賴在牆上哀嚎的王東衣領,将他整個人摔進一輛黑色SUV的副駕駛。
幾乎是同一時間,記者們蜂擁而至,原本清冷的咖啡館立馬被圍了個水洩不通。
葉玫依舊直愣愣的僵在原地,視線落在周時遇挺拔的背影上,喉嚨幹澀的不像話。
或許是記者們的動靜太大,引來了周時遇的注意。
隔着雨霧和窗戶,周時遇偏過頭,視線落了過來。
透過人海和一臺臺攝影機,那雙漆黑的眼睛微微掀起,與她四目相對。
周時遇目光明顯頓了頓,僅僅停滞了兩秒,便恢複了一貫波瀾不驚的姿态,淡淡移開視線彎腰鑽入車內。
多年過去,周時遇五官變得更加成熟立體,連氣質也不太一樣了,但她還是能隔着人海一眼将他認出來。
就像她曾經說的,周時遇化成灰了她都能認得。
可他好像沒認出她……
葉玫心裏酸酸麻麻的,像是被蚊蟲叮咬了一般,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葉玫老師。”
鄭聞逸察覺到她的情緒不對,輕喚了她一聲。
葉玫沒應。
鄭聞逸尴尬的沖着記者們笑了笑,透過桌子輕輕踢了以下葉玫的小腿。
葉玫這才恍然回過神來:“嗯?”
鄭聞逸擰眉看着她,一副關心的模樣:“是不是昨天感冒了還沒好,今天還是不太舒服啊?”
說着,他還擡頭對記者們笑了笑:“她最近不舒服,吃了點藥,反應有點遲鈍。”
葉玫腦子裏嗡嗡的,完全沒聽清鄭聞逸說了什麽,視線又不受控的朝着周時遇的方向望去。
眼看着周時遇上了車,她後知後覺的站起身,下意識想要去追。
“抱歉,我暫時有點事。”
記者們依舊沒有想要放過她的意思:“葉玫老師,請您正面回答一下您和宋家繼承人的關系。”
“網傳您一幅畫賣幾百萬 ,實際上大多都是靠臉,畫根本不值那個價,這點您怎麽看?”
“有路人說,您前兩天在機場耍脾氣,是真的嗎?”
“對于群衆口中,您在國外混不下去了,所以想回國內撈錢這件事,您怎麽看?”
攝像頭齊刷刷的聚集在一個地方,質疑聲鋪天蓋地的傳來,幾乎要将葉玫整個人淹沒在其中。
圍堵過來的人越來越多,也不知是誰透過玻璃窗喊了一聲她的名字,咖啡廳四周迅速被堵了個嚴實。
路人們相互推搡擁擠着往咖啡廳內擠,門外七八個保镖都沒能攔得住他們的熱情。
其實葉玫心裏清楚的很,她剛回國內不久,又不是什麽明星,哪來的粉絲。
大多人都是為了湊個熱鬧而已。
現在就連看周時遇最後一點背影的機會也被徹底剝奪。
鄭聞逸始終小心翼翼的觀察着她的臉色,就害怕她忽然在這種時候發飙,萬一視頻傳出去,還不知道要被怎麽議論呢。
葉玫握了握拳,幾秒之後,又無力的松開。
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
煩躁,疲倦,又有點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