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小甜心14 ...
葉奚沉的手從大衣口袋抽出, 修長而骨節分明，帶着溫暖的體溫，就那麽覆蓋在她的眼睛上。
這個動作太過突然, 林映潼連躲都沒來得及躲, 一只手包着開心果殼, 另一只手正要把開心果肉送進嘴裏，動作到了一半，手懸在半空，葉奚沉的手蓋上了她的眼睛。
眼睛被覆上，視野裏一片黑暗, 林映潼有些茫然, 下意識閉上眼睛, 腦子裏還在想着的是, 開心果還沒吃，葉奚沉他搞什麽遮住她眼睛。
小聲嘟囔了一句，她快速把那顆開心果塞進嘴裏，拿油滋滋的手毫不顧忌地抓住葉奚沉的手, “我說, 你不要老是……”
手搭上葉奚沉手腕的一瞬間，話止住了, 林映潼突然說道：“你說, 盲人的世界是不是也這樣？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見。”
葉奚沉掌心貼着她薄薄的眼皮，濃密如烏羽的睫毛, 像蝴蝶的翅膀輕顫，刮擦着皮膚，傳來酥酥麻麻的觸感，一直癢進心裏去。
她的手搭在他的手腕上，微微歪着腦袋，語氣裏帶着點兒小困惑。
葉奚沉眸光黯沉下去，垂着視線，仔細認真看着她的臉。
林映潼感覺，葉奚沉的手在一瞬間松了力道，輕而易舉就掰開了，萬想不到睜開眼睛撞上了他的視線。
他的目光有些暗有些沉，眉心之間聚攏起一個淺淺的褶皺，一瞬不瞬看着她的眼睛。
林映潼拉拉他的手，“你怎麽了？”好像不太高興。
剛才的話是她突然之間想到的，人在那樣一個黑暗的環境裏，難免會産生一些光亮下不會有的想法，有些事情她也從來沒和誰提過，就連葉奚沉也不說。
不說，是怕影響他的心情，怕他擔心。
她的性格随母親，生來要強，覺得過得去的事情絕對不會多說一個字，也不愛訴苦，那是弱者的表現，能扛就自己扛。
葉奚沉清楚她的個性。等她真正說了，是真的扛不住了。
看上去外向柔軟的女孩，實際上比誰都硬，敏感孤獨細膩，只不過從小發生的經歷，加上多年寄人籬下的生活，讓她比同齡人更早熟，也生出了那些自我保護的本能。
她的心裏仿佛有一個結一直打不開。
在葉家，除了頭兩三年，母親去世的陰影帶給她的刺激，導致不能說話，對那段記憶塵封緘默只字不提，之後整個少年期成長的過程，林映潼仿佛變了一個人一樣，拿出渾身解數賣力讨好着葉家的每個人，包括他，他父母還有妹妹葉奚瑤。
她努力讨好每一個人，是因為太害怕被抛棄，那種深深的無助的沒有安全感時刻萦繞着她。十歲以後是林映潼，再也不是那個任性妄為肆意張揚的林甜心，她小心翼翼收起自己的小爪子，小心翼翼的讨好着珍惜着身邊每個對她好的人。
他從美國回來的那天，家裏搞了一個聚會，晚上都散場了，她還意猶未盡，抱着酒瓶子跑去他房間通宵買醉。
她從來不會這樣，哪怕和葉奚沉關系再好，她都把握在尺度之內，絕對不會半夜三更不睡覺跑來他房間。
雖然表面她是這樣漂亮的女生，舉手投足間都讓人浮想聯翩，很難相信這樣的人在對待男女問題上是這麽認真。
她談過幾場戀愛，在葉奚沉不在的這些年，最後還都是以分手告終。
直等到葉奚沉回來，她已經空窗期一年多了，後來也都沒找過，用她的話說，找男人不如賺錢。
那天晚上似乎情緒低落，又是葉奚沉剛回來，她酒量不行，卻偏還要喝，吹了兩瓶就直接爛醉如泥，靠在葉奚沉肩頭，晃蕩着兩條纖細赤白的長腿，一邊打着飽嗝一邊含糊不清說着：“小花生……葉大哥……嗝……以後你老了……我買買一套大別墅……送送送你……”
“哎，”她垂頭歪靠了一會兒，葉奚沉以為她睡着了，剛想把人抱起來送回房間，她忽然圈住他脖子，嘴唇湊近他耳邊，用一種委屈可憐的語氣輕輕問：“葉奚沉，你告訴我，爸爸為什麽不要我……”
香軟的唇瓣貼在耳畔的肌膚上，馨香裹挾着酒液的醇香，輕輕吐息，萦繞在周圍。
她的嗓音軟，輕啞，黏糯，語調像對他撒嬌，又帶點倦意的困惑，委委屈屈，撩人而毫不自知。
夜晚，氣氛很好。
牆上挂着的鐘，安靜走着針。
撲通，撲通，撲通。
映襯着他此刻的心跳。
唇貼着這麽近，她不知道這是一種誘惑，喝醉的人大腦不會思考，圈着他的脖子，眼裏盛着光，水透似的清亮。
葉奚沉也像被她蠱惑了一般，理智一瞬失去控制。
手繞到她腦後，扣住，輕輕一按。
她等不到他的答案，有些失望，忽然卸去了力道，頭一歪，靠過來，歪在他肩膀上，只那一剎，嘴唇擦過她的臉頰，仿佛全身電流一激。
“……艹。”猛抽一口氣。
下一秒，按住她的腦袋，往旁邊輕輕一推，冷冰冰的語氣降下來，“起來，回去睡，別在我房間撒酒瘋。”
盡管冷着臉，黯啞的嗓音卻抵擋不住的冒出來。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他沒辦法讨厭她了，甚至産生了一種以往從來沒有過的心疼呵護，他想親口對她說，葉奚沉的肩膀給你靠，不要怕。
不要怕，甜心。
總有一天，他會親口說出來的。
林映潼沒想到葉奚沉真的帶她出來散步了。
這裏是S市一個網紅景點。一到秋冬季節，街兩道種滿的一百多棵銀杏樹的樹葉變成了金燦燦，鋪在地上厚厚一層，黃金似的，樹枝上留着一層，風一吹，嘩啦啦，下一場黃金雨。
簡直美呆了。
其實S市景點很多很多，好看的也不只有這一處，但是自從畢業以後，林映潼就再也沒有能夠好好出來玩一下了。有時候有心情卻沒那個時間，有時候有時間也難得有出玩的心情，或者也約不到人，久而久之的，她就不太願意出來了。
倒是沒想到葉奚沉會帶她到這裏了。
林映潼一下子看迷了，趴在窗口，一臉笑眯眯的。
要獲得一份好心情，有時候就是這麽簡單。
停好車，兩人下車，走在滿是銀杏葉鋪成的路上，腳底發出沙沙沙的聲音。
這個地方是近幾年才熱起來的，但其實，這個地方已經存在了好久好久，以前還小的時候，每次心情不好，葉奚車就會帶她上這兒來，走一走，吃個飯，所有的陰霾一掃而空。
只是……
随着他們各自年長，陪伴的時間越來越少了，葉奚沉忙，她也忙，能這麽悠悠閑閑出來散個步都算是奢侈的事了。
她清楚的明白，葉奚沉有多忙，他的時間有多寶貴，有多少人排着隊想見他。
而他卻把這麽寶貴的時間拿來陪她。
林映潼低下頭，看着地上，陽光裏他們的影子，心裏微微甜。
這幾天來的陰霾，在這一刻全部一掃而光。
葉奚沉走在林映潼身後，手裏拿着她的包，看她似一只快樂的小鳥，撲騰着她的兩只小翅膀，滿滿的青春和活潑，嘴角不自禁勾了起來。
雖然今天她的表現沒有絲毫的破綻，看上去和往常沒有區別，但是葉奚沉很清楚，她的心情并沒有看上去那麽好。
網絡上鋪天蓋地的罵聲，她怎麽可能當作沒看見？
不說話的時候，低垂着眼睫想心事的樣子，他怎麽可能感受不到？
天氣還不錯。天空卻并不清澈。
身邊有不少人散步，他們這對是最惹眼的。
林映潼忽然轉身，面向葉奚沉，“我們拍張照片吧。”
沒等葉奚沉答應，她已經拿出了手機，小跑向他，背對着滿眼的金黃色，在葉奚沉彎起唇角的瞬間，咔嚓抓拍下。
畫面永遠定格了。
這滿目的柔光裏，美好的像一個夢。
林映潼仰起臉對他笑，“謝謝你這麽給我面子。”
葉奚沉不喜歡拍照片，每次拍照片他都會擰着眉頭，一臉不悅，也不知道什麽毛病，但是林映潼拉着他纏着他硬要他照，他也會不情不願地配合，但是笑容每回都很僵硬。插着口袋，一臉拽上天。
林映潼小心翼翼把這張合照保存下來，然後指着照片裏的葉奚沉說：“這是我兒子。”又指着自己扭頭問葉奚沉：“你知道她是誰嗎？”
葉奚沉懶的理她，插着口袋，冷漠走開了。
林映潼快步跟上他：“葉奚沉，那是你爸爸，你不要爸爸了嗎？”
葉奚沉忽然停住腳步，低頭看着一臉笑眯眯的林映潼，冷笑了一下：“誰？”
林映潼繼續笑眯眯：“爸爸。”
葉奚沉點點頭：“我沒你這個蠢兒子。”轉身繼續往前走，也沒有等林映潼的意思。
林映潼：？
快步追上去，極力糾正他這種錯誤說法：“不是，是我，是我……”葉奚沉腿長，走路快，她跟的很吃力，氣喘籲籲，說話也斷斷續續的，葉奚沉側頭看了眼她，笑了：“承認自己蠢也不是什麽難事對吧？”
什麽什麽？
林映潼腦袋上盤旋了無數個問號。
她發現自己陷入了葉奚沉設計的文字游戲裏，他最喜歡玩這套了，對別的小妹妹可能是情調，但對于林映潼來說，感覺他這種時候看她的眼神都帶着一種憐憫，就像真的在看一個智商不足的蠢人。
“不是，我是說，”林映潼快步跟着葉奚沉，氣喘籲籲，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才是，你，爸爸，懂？你這個智障兒子。”
這話一說出口，林映潼頓時後悔了，果然，葉奚沉頓住了腳步。
她剛想露出一個欠扁的笑容迷惑一下敵方，葉奚沉眯眼看着她臉上的笑容都僵硬了。
看差不多的樣子，葉奚沉說：“你說我智障？”
林映潼點點頭，很快瘋狂搖頭，勉力為自己辯解，“我我我我沒有看不起你的意思……”
這話怎麽聽都不像是承認錯誤該有的态度。葉奚沉點了點下巴，“行，我們來證明一下。”
林映潼腦袋上方無數個問號又出現了，非常擔心他又要怎麽耍她玩，這一次，林映潼堅定地下決心，絕對不會輸！
葉奚沉從褲兜裏伸出長指，在她眼前比了一下，“這是幾？”
林映潼仔細看了幾秒，遲疑：“二。”
“這呢？”葉奚沉又比了個數。
“三。”
林映潼眯起眼睛，一臉我早就看透你的表情，心裏早就算好了數，心想就你這小兒科的東西也拿出來騙姑奶奶，先陪你玩，等會兒就給你解。幾乎在葉奚沉下一句說出口的時候，林映潼想也沒想，閉着眼睛說：“五。”
二加三可不就是五嗎。
說出這個字眼以後，空氣裏一片詭異的安靜。林映潼睜開眼睛，看到葉奚沉嘴角勾着一抹極具深意的笑，插起兜轉身往前走。
林映潼回味了一下他這個表情，滿滿的可憐同情，一臉“誰是智障還用得着我說”的表情。
哪裏不太對勁。
林映潼小跑跟上他，氣喘籲籲的，“你你你你幾個意思？看不起我？”
葉奚沉放緩腳步，幽幽看了眼她，“剛才，”頓了頓，“我問的是三加三等于幾。”
“智障兒子。”
“……”林映潼腦子轉了一下，“三加三等于六啊，我說五了嗎？”
葉奚沉看了她一眼，沉重嘆口氣道：“三加三等于六還要想一想，你這個智商也僅限于此了。”
“……”
接下去時間過的非常快，嗖的一下，一個星期就過去了。
林映潼在公司的生活越來越适應，有一天去工作室，波哥問她最近這段時間在公司怎麽樣。
最近這段時間，葉奚沉把她的網斷了，每天跟着葉奚沉忙來忙去，雖然他還是不怎麽喜歡帶她去參加各種應酬，說是那種環境不适合她這種，于是每次他不在的時候，她就樂得其所，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做做手賬，碼碼字，培養一下各種興趣愛好，中午吃完飯以後跑出去和同事們交流一下感情。
總之非常輕松快活。
她小口啜着奶茶吸管，想到最近的生活就有點甜滋滋的，笑眯眯對波哥說：“我發現我還挺适合上班族的生活，要是以後不寫文了，說不定還能開辟一條新路子。”
波哥翻了個白眼給她，“您老人家的想法可真多，不是哥嘲你，就早上都起不來的人還上班呢。”
“哥，那你還真小看我了，我最近每天早上八點不到就起床了，服氣吧。”
“服氣服氣，”波哥話鋒一轉，問道，“筆名取好沒，風吟的合同寄到了。”
林映潼盯着窗外發着呆，過了幾秒開口：“豆漿奶茶？”
“……”波哥沉默了一下，轉頭問小微，“你覺得呢？”
小微想了約摸四五秒，“我覺得還可以。”比什麽爆炒花生酒釀花生強多了。
波哥一陣無語，敗給她們了。
“算了算了，”他擺擺手，“就你這取名廢，讓你取個名字比登天還難，豆漿奶茶虧你想出來。”
“喏，”林映潼微微揚了揚下巴，“那裏。”
波哥轉過頭，看向窗外，對面一家奶茶店一家早餐店。
“……”
合同寄出之後，林映潼頂着新馬甲，正式進入風吟網站，成為一名簽約作者。
不過幾天，葉奚沉出國，林映潼忙着新文的事情，抽不出時間出去。他是為公事出差，身邊帶一個随行助理就夠了，她什麽也不懂，去了反而添麻煩。
于是那一個星期裏，安安心心在工作室搞創作，忽然覺得這樣的生活似乎有些平淡。
某一天，林映潼收到了一封郵件，來自本市作協，邀請她參加作者大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