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證據
第53章 證據
楓鴿區中央公園附近掀起劇烈的喧鬧嘈雜, 巨大的LED大屏幕将潘多拉那道蠱惑意味的聲音遠遠擴散,傳到周圍人的耳內,本就刺/激觀衆的情緒, 在直播黑屏的瞬間, 周遭陷入極致的死寂, 緊接着像水滴落在沸騰的油鍋, 滋啦滋啦飛濺, 人們情緒瞬間炸裂開來。
“我去, 發生了什麽?直播怎麽突然停了?”
“等等我好像連不上網了!”
“我也是!網怎麽沒了?!”
“這不擺明着麽,有些人心裏有鬼,怕那直播對他們産生不好的影響, 直接把網斷了呗。”
“就這麽見不得人說?!潘多拉沒有錯!馬卡斯·喬爾該死!”
“把網絡打開!潘多拉沒有錯!馬卡斯·喬爾該死……”
不遠處有兩輛黑色轎車停在路邊,廖無許透過車窗将周圍人們的反應收入眼底,表情漸漸變得凝重。
他視線微移,落在旁邊的少年身上, 對方正側着頭看外邊喧嘩的人群, 看起來對剛剛那場直播沒有反應,也不知是真的毫不知情還是心态太穩。
廖無許心中閃過無數念頭,無聲揚起唇角,說道:“那聲音聽起來和你有八/九分相似, 再加上身形……你懂的吧。雖然有不在場證明, 但提前錄制的語音也能做到剛剛那種情況。”
聞言,少年把目光投向他, 那雙眼裏帶着一絲驚訝。
“這種判斷太武斷了。換做是我, 事先提取對方的聲音進行人工合成語音, 憑借潘多拉的黑客技術,也能制造一段以假亂真的語音, 好栽贓某人令其團體內讧。一舉多得,操作起來也不難,畢竟我以前和他們接觸過一段時間,收集我的聲音很方便。”
楚意朝廖無許無奈地聳肩,“不過現在我的可疑程度應該非常高,那我接受調查,怎麽樣?”
“等會兒,你剛剛說你和他們接觸過?”
廖無許說完後頭疼地嘶了一聲,探身拍了拍司機的肩膀,讓司機直接開車前往白銀之庭,随後看向楚意繼續說道:“你知道的吧,現在所有的證據都直接指向你,無論你說什麽都像是在自我辯解。不過你的身份天然為你增加幾分可信度,審判長不會輕易讓敵人成為候選人,所以應該不會直接判定你為敵人,只是……”
Advertisement
“只是需要調查和審問,應該還有監視?總之,我會好好配合的。”
“那就太好了,大家都輕松點……對了,介不介意說一下你到底是怎麽成為審判長候選人的?畢竟你看其他人都是上級執法官,只有你是普通人,啊不,我的意思不是說普通人不好,但是你的身份的确是太簡單了。而且你代表的還是皇城區,我記得你應該是白陽區的人吧?皇城區和白陽區,一個在最北邊,一個在最南邊,距離老遠了,基本上很多人一生都不會跑那麽遠的地方,更何況是直接把所屬地區換了個地……不是我沒有什麽壞心思,我只是有點好奇你是不是和皇城區的審判長有什麽關系啊?”
楚意聽着旁邊繼續叨叨,接連不斷的問題,面無表情地擡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轎車往白銀之庭的方向駛去,街上堵滿了人,水洩不通,有人高高舉起手中的外套揮舞,嘴巴開開合合,面色漲的通紅,情緒異常激烈,看口型還是那些“潘多拉沒有錯”之類的空話。
來到白銀之庭的時候,已經過了快一小時。
在半路上時,廖無許已經收到潘多拉成員操偶師被抓捕的消息,操偶師目前依舊處于昏迷狀态,被關在警戒森嚴的觀察室裏。
而成功将操偶師抓捕的季燼南被審判長帶去私下談話,随後不過十分鐘,一場極大的會議緊急開展,現在在外的上級執法官除了廖無許和還在郊野的那兩位西區執法官外,楓鴿區內的所有上級執法官全在開會。
于是廖無許帶着楚意去了審問室後,匆匆忙忙趕去開會的地方。
趁着審問的人還沒來,楚意微微閉眼,詢問一直嘗試連接新網絡的系統情況怎麽樣了。
系統好半會兒才趕過來,聲音聽起來有些沮喪,[很抱歉,宿主,從一個小時前直播斷掉以後,整個楓鴿區的網絡全都換了一個系統,我可以連上,但容易被發現。]
楚意有些困惑地眨眼:[你不是高緯度的人工智能生命嗎?]
系統沉默片刻,[這個瑪雅系統……已經擁有了成為智能生命的核心,但不知為何沒有生出意識,像空殼一樣,可能……還需要更多的時間才能擁有“自我”?]
楚意後仰靠着椅背,昏暗的環境下只有天花板的那道燈光忽明忽暗,映入他那雙淺淡的眼眸。
[除去各種因素,也就是說目前你已經無法再在網絡中肆意活動了,對嗎?]
系統隐隐察覺不妙,但卻查不出源頭,只好應聲,[是的,現在很容易留下痕跡。]
[留下痕跡……]楚意若有所思,這時審訊室的門突然被推開了,從外面走進來一個戴着眼鏡的年輕人,穿着褐色的外套,身材偏瘦,渾身上下透着股文弱的書卷氣,面朝楚意的時候,不動聲色反手鎖了門。
“你好,我叫葉書達,書讀萬卷的書,通權達變的達,是楓鴿區本地的執法官,目前剛入職兩個月,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人物,所以才被派來問你幾個問題。”
“雖然不知道你們信不信,但我還是得說我是被陷害的。說實話,我很擔心自己會被你們直接認定為敵人……”楚意看向葉書達,“不過你們看起來并沒有輕易下結論,果然是他們的計謀太明顯了,也讓你們産生疑慮,對吧?”
正在拉椅子準備坐下的葉書達漫不經心地開口:“畢竟隐逆兔是潘多拉的成員,不能輕易判斷,得多花點心思,确保信息完全真實才行,是吧。”
“當然。”
楚意回答,下一秒卻看到對面的年輕人掀起眼皮朝他看了一眼,“很肯定的回應,是沒注意到我剛剛那段話的前部分嗎?”
楚意微愣,很快心中一沉,明白葉書達暗藏的意思。
[隐逆兔是潘多拉的成員]這句是肯定句,但在外界社會中,“隐逆兔”只是個喜歡踩敏感題材的小說家,在白銀之庭眼中,“隐逆兔”是在動物團和潘多拉兩大組織來回處的二五仔。
葉書達是在誤導,不,是在觀察楚意對潘多拉的認知與看法,以此判斷他的身份和立場。
于是楚意露出困惑的表情,不動聲色說道:“什麽意思?我好像有點沒明白。能再說一遍嗎?”
“沒聽懂就算了,我們繼續接下來的問題。”
葉書達坐在桌子後,與楚意對視,表情一如既往的冷靜,眼鏡後的那雙眼睛也沒有什麽明顯的情緒,他低頭看了眼調查資料,說:“請放心,這些問題并不難,你只需要如實回答就行。”
楚意點頭。
葉書達問出第一個問題,“我和祁韓有點聯系,他說你是來尋找小說素材的,現在素材記了多少?”
“還沒記,畢竟才來這裏沒幾天。”
“來的第一天遭遇酒店殺人案,當天親眼目睹學校綁架案還被/操偶師的人偶射擊,接下來幾天潘多拉一直在搞事,這麽多有趣的素材,都沒記過嗎?”
葉書達推推眼鏡,“當然,這些可能和你要寫的那本書的內容不符,所以沒記……對了,能告訴我你想寫的是什麽題材嗎?”
楚意微微抿嘴:“可能是愛情類,可能是戰争類,也可能是懸疑類,誰知道呢,我到現在也沒想好到底要寫什麽。”
葉書達手中的筆在記錄本上點了點,靜靜看向楚意,“那麽我能否認為,你只是在拿寫文作為搪塞祁警官的借口?”
“誰會和剛見面沒多久的陌生人袒露真實想法?”
葉書達聞言,露出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笑意,“你的戒備心很強,所有的回應都在試圖擺脫嫌疑,但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一個詞,那就是過猶不及。”
“各種線索都指向我,我不盡力擺脫嫌疑,難道要直接承認嗎?這也太為難人了。”楚意故作無奈地嘆氣。
葉書達不說話了,他擡腕看了看手表,又擡眸看向楚意,無聲中施加壓力,但對面的少年背靠椅子,目光平靜地與他對視,連呼吸節奏都沒變一下,顯然不會受此影響,果然心理抗壓能力太強,也太穩了。
最後還是葉書達先打破沉默,“我不清楚你平時與他人相處的模樣,但剛剛的一系列對話,你給我的感覺就是鋒利的尖刀,是渾身尖刺的刺猬,時刻警惕來自外界的攻擊……為什麽你會覺得我們會傷害你?”
楚意微怔,“因為你們可能會把我判定為隐逆兔,所以我有些緊張……”
“那你該做的是如實回答我問題,尋找任何證明你無辜的線索,而不是把我們看做敵人時刻警惕我說的每一句話……當然,也可能是因為我剛進來那會說的話讓你下意識覺得我會設陷阱。”
葉書達放下筆,表情依舊冷靜,但那目光卻像極了猛獸将獵物步步緊逼時的銳利。
他看向沉默不語的楚意,落下不輕不重的一句話,卻狠狠砸在楚意心裏,讓他渾身發寒。
“當然,最重要的問題不在那裏,而是你從頭到尾都沒有反駁過[對我們存有敵意]的這個觀點。”葉書達說完,推了推眼鏡,一如既往的平靜,“我以前當過偵探,學過心理學,寫過懸疑小說,混過地下世界,現在成了白銀之庭的執法官,雖稱不上經驗豐富,但基本的觀察能力還是有的。”
“……”
楚意死死盯住葉書達,眸色變暗,無聲捏緊手指,許久未體會過的挫敗感讓他有些煩悶,但不得不承認,比他更聰明的人世界上多的是,這不就跳出來一個?
“葉書達。”
楚意緩慢念出這個名字,像在唇齒間反複品味,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念這個名字,就好像能将內心的挫敗感消去,能用另外一種情緒強行覆蓋,于是像是看到禮物的小孩般露出笑意。
“你說的沒錯,我性格多疑,控制欲強,讨厭向外袒露心聲,我也的确并不信任白銀之庭,不,除了我哥外,我不相信世界上的任何人。”
葉書達望着似乎放松下來卻變得更加富有攻擊性的楚意,微微抿起嘴,“你承認你的立場有問題了?”
“立場?”楚意失笑,“消滅潘多拉的立場嗎?葉書達,提醒你一件事,我并不是白銀之庭的成員,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審判長候補罷了,但論目的,我們應該是一樣的。”
“故意算計我的[隐逆兔],我會在一星期內把他挖出來,親手摘下他的面具,把他交給你們,怎麽樣?”
葉書達:“我們現在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你。”
“但沒有最關鍵的證據能證明我就是[隐逆兔]。面具将真相藏匿深處,每個人都有嫌疑。”
楚意點了點自己的臉,緊緊盯住葉書達,“一個星期,我只需要一個星期,就能把[隐逆兔]找出來。如果我失敗了,随你們處置。”
葉書達不斷觀察楚意的各種細微表情和動作,沒有看出異常,于是說道:“如果你故意找出一個假的替代品怎麽辦?”
“你不是當過偵探嗎?”楚意唇角上揚,眸色卻暗沉,不帶絲毫情緒地笑,“那你來分辨一下,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是挑釁,也是挑戰書。
葉書達想揉眉,對面那股強烈的攻擊欲讓他有點如坐針氈。
這時,審訊室的門突然被大力敲打,廖無許在外邊大叫,“誰啊!誰在裏頭還鎖門?”
等到葉書達起身去開了門,廖無許的聲音一頓,眼神驚疑地上下打量葉書達,把他拽出去低聲問:“怎麽是你在裏頭?問過了?”
葉書達平靜點頭,“開會中途出來透口氣,想着大家都在忙,而我有點好奇,就自己來問問那個楚意。”
“結論如何?”
葉書達略微沉默,把審問的內容和廖無許簡單說了一下,“我的看法是待觀察,一個星期,也不是不能等。”
廖無許也笑,“巧了,我的看法和你一樣。”
他拍了拍葉書達的肩,“既然這樣,我先帶他去觀察區,然後我們再和其他人讨論一下。”
葉書達點了頭。
于是楚意離開了審問室,跟着廖無許在白銀之庭裏亂逛,然後眼睜睜看到廖無許對着手機裏的地圖來回觀察,滿臉茫然,“奇了怪了,走錯路了嗎?”
這時,不遠處傳來一聲叫喊,“浮生老師!”
楚意下意識就想回頭了,但好在系統及時提醒,他才沒有暴露。
直到廖無許先轉過頭去看聲音源頭,楚意才跟着側過身去看。
從走廊盡頭走來的是祁韓以及……朱融。
就是那個寫諷刺類懸疑小說的作家,火融,曾經與[隐逆兔]接觸過一段時間的人。
此時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楚意,剛剛那聲叫喚就是這人開的口。
“怎麽了?”楚意率先提問,語氣冷淡,看起來像是被盯得有些不自在,“你認識我?”
朱融面上似乎有些困惑,随而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不好意思,我好像認錯人了。”
然而直到廖無許和楚意兩人走遠後,朱融冷不丁抓住祁韓的手臂,目光死死盯住楚意離開的方向,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九成概率,剛剛那個人就是[隐逆兔]!”
祁韓叼着沒點燃的煙,默不作聲地掏出手機給朱融看,來自五大區的幾位上級執法官拉了一個聯絡群,就在幾分鐘前,葉書達将審問楚意的整個過程視頻上傳群裏,随後說明他的看法,廖無許緊随其後扣了個“1”。
趁朱融加速翻過視頻,祁韓有些疲倦地開口,聲音沙啞,“剛剛那個少年叫楚意,他哥是上級執法官,就是這個群裏的季燼南,應該是皇城區審判長候補。而楚意本人也是皇城區候補。西區只來了兩人,頂着候補身份來過個場子意思一下。而我本人也只是被強行拉上去頂位置的。也就是說,皇城區的下一任審判長,基本已經內定季燼南,也就是這個嫌疑人的哥哥。”
“除非有最關鍵的證據能指向他,否則我們不能輕易下結論。”
朱融看着手機裏的那個視頻,視頻中的少年冷漠又充滿攻擊感,“就算現在所有的證據加起來也不能将他認定為[隐逆兔]嗎?”
“最關鍵的是臉。”
“但是還有人造面具,妖怪各種換臉換身份的能力……只要他想,理由多的是。”朱融握緊了手機,聲音有些沮喪。
祁韓拍了拍他的肩膀,發出一聲悶笑,“但是當證據越來越多的時候,信任也會逐漸消失。理由再多,真相也遲早會浮出水面。”
……
葉書達,朱融,祁韓,廖無許……
楚意跟在廖無許背後一步的距離,目光沉沉,透不進一絲亮光。
一個星期,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