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陸柯”
第40章 “陸柯”
楓鴿區混亂帶, “天上堂”賭場第五樓。
這是一層未公開的區域,唯一的大門口站着十幾位全副武裝、目光警惕的保镖,戒備極為森嚴。
他們一看見順着樓梯走上來剛把一只腳跨在平臺上的陌生客人, 紛紛朝他舉起槍, 指尖已經扣上扳機, 無聲中表達“迅速離開”的含義。
不知道另一只半空的腳該不該踩下去的客人:“……”
這位賭場客人只是單純好奇新建設的第五樓是什麽模樣所以準備上來玩玩, 但一看這架勢, 也用不着跟在後頭的賭場工作人員勸阻, 自個兒就非常識趣地轉身離開。
和奈澤組派來的前後那兩個負責人不同,數年來一直牢牢把控賭場事務的柏宜斯·布盧默才是這裏真正的主人。
基本大多客人都能猜到幾分奈澤組內部的矛盾與鬥争,或許存着看樂子, 也或許提前押注柏宜斯·布盧默會贏,又在對方暗中的示好之下,有将近九成的顧客都願意給這位好說話溫柔還不失底線的二把手一個面子,陪修納斯那種大少爺演演戲, 留出機會讓二把手發展勢力。
不過這麽多年過去了, 所有客人都清晰地感覺到柏宜斯·布盧默身上越發疲憊和軟弱的氣息,行事上也趨于保守穩定,像是只守着“天上堂”就能滿足退休,回家養老。
不得不說很多客人都感到極為失望, 就像滿懷期待去看了場放映前宣傳評價極高的電影, 連爆米花和奶茶都準備好了,結果卻只看了一場前期瘋狂塞工業糖精中期打怪戰鬥最後還全死的虎頭虎尾式縫合怪。
不甜, 不燃, 不虐, 只有滿心的吐槽和暴躁。
要不是柏宜斯·布盧默是賭場的二把手兼真正主事人,這群看樂子沒能看成的客人說不定就要尋機狠狠把他揍一頓。
不過事實上變故很快出現, 自從上一任主事人修納斯死後,柏宜斯·布盧默的行動模式變得更加激進,更加狠辣,風格變化得太快導致有些人根本沒反應過來就被一鍋端了。
以“為修納斯尋出兇手”為由,對賭場成員進行徹底調查,清除卧底和叛徒,殲滅“找事”的零散組織。随後又以“人手不夠”為由,對外招攬數位強者,暗中用人脈購買一大批武器,派人嚴守,同時日夜不休地建造賭場第五樓。
種種跡象表明,柏宜斯·布盧默似乎在籌劃一場大的。
經常來賭場混熟的老客基本都能猜到柏宜斯·布盧默準備對奈澤組出手,但他們唯一想不通的是好端端建造第五樓做什麽?做武器倉庫,還是私人訓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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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修建完成到派人嚴防死守不過短短一星期,第五樓安靜得仿佛不存在一樣。
有賭徒輸了個幹淨,氣得脫口而出:“指不定在五樓藏了幾十個美人自己享受!”
後來這家夥走夜路的時候被一群人套了麻袋揍了個半死。
幾十個美人是沒有的,但有一百多個身彪體壯、虎背熊腰的西裝大漢。
這裏是賭場新建的第五層,穹頂式橢圓設計,地面鋪滿厚厚的純毛地毯,周圍牆面鑲嵌巨大的玻璃窗,透光性極強,的确是符合了先前楚意口中的“光照好而且舒服的屋子”,但就算是監獄裏也沒人會往囚牢裏放一百多個看守吧?
“這架勢也太可怕了吧……”
楚意環顧一圈,打量那些個個站得筆挺、直視前方、雙手置于身後的高大猛/男,被面具遮住的額頭悄悄流下一滴冷汗。
他死活也不明白那個柏宜斯·布盧默到底是在什麽情況下想出單獨建造一整層作為“困牢”,還派來足足一百八十個大漢看守,防止他逃跑。
“隐逆兔”只是一個弱小可憐脆弱的人類吧?!
被将近二百道視線注視差點感覺自己呼吸不上氣的楚意狠狠砸了沙發裏的抱枕。
是的,楚意身下的柔軟的沙發,前方桌子上滿是零食甜點,倘若不看處于被□□的境遇,再忽視周圍那一百多人,這裏的确是非常舒服的環境。
此外……
楚意将目光落在前方的空中。
那裏正排列整齊地放着二十五面懸浮屏幕,堪稱無死角地顯示奈澤組本部情況,實時更新監控畫面。
柏宜斯·布盧默暗中派人在奈澤組本部的各個重點位置裝上幾十個監控器,近些年越來越剛愎自用的老人首領從未懷疑自己治理下屬的能力。
柏宜斯·布盧默為了算計這位老人,想了起碼十幾種發生意外時的應對方法,策反的人數不多且互不相識,但謹慎許久,卻也沒料到安裝監控竊聽設備的行動竟然會如此順利。
他用微嘲的語氣把這件事說給楚意聽,看做一個笑話,想要得到楚意的認可。
當時楚意沒有回應,只是靜靜盯着對方看。柏宜斯·布盧默只以為楚意還在和他怄氣,便神色不變地轉頭吩咐下屬把五樓環境布置得更舒服點。
楚意只覺得這是個傻子。
但他根本沒想着去提醒。
于是一直到現在,楚意始終保持安靜乖巧狀态,坐在柏宜斯·布盧默為他布置的“觀影廳”裏,等待接下來的事件發生。
只是在圍繞他站立的保镖往前靠近時,迅速刺過去一個眼神。
“你已經跨進三米的圈子了!快後退!”
被他盯着的那保镖默默後退一步。
楚意從鼻尖發出一聲得意的哼笑:我的眼睛就是尺!
系統:[……你玩的很開心是吧??]
楚意往沙發上一靠,目光朝向前方半空空的懸浮屏幕,意義不明地扯起嘴角。
奈澤組本部和很多人想象的不同,并不是一幢戒備森嚴的高樓大廈,也不是藏匿無數肮髒醜陋的陰森舊宅。
而是一幢看起來就極為昂貴的大型別墅,周圍警戒巡邏的人員也并不多,與其說是組織本部,更像是有錢人的豪宅。
此時別墅門口停了四五輛豪車,來來往往都是西裝革履的精英模樣,梳着同樣的金色大背頭。
噴水池裏濺起一朵朵水花,在院子裏除草澆花的園丁禁不住好奇探頭探腦,被神出鬼沒的管家抓住斥責。躲在牆角偷懶聊八卦的傭人趁着管家走出別墅,紛紛将目光投向金日前來的或陌生或臉熟的十幾位本家族人。
左下角的監控畫面一閃,出現極為隐私的書房,書架擺放密密麻麻的書籍,年邁的白發老人坐在朝南的高椅上,目光沉沉地盯視半空,直到旁邊的親信附身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麽,老人才回神,眼底情緒複雜,拄着拐杖慢慢站了起來。
空氣中彌漫着異常詭異的氣息。
然而這間書房很快沒了人。
再喝果汁的楚意咬着吸管眉頭微微皺起。
沒過多久,這二十五面屏幕最中間的那五個突然亮了。
是第一視角。
修長的手指,推開的車門,彎腰時伸出車外的長腿,若隐若現的西裝衣擺,視野一晃後正對前方朝這個方向趕過來的管家等人。
——是柏宜斯·布盧默。
這家夥竟然連自己身上也佩戴了監控器。
從周圍的監控畫面來看,想必身邊的下屬也戴了小型監控攝像頭。
系統滿頭霧水:[不理解,這家夥的目的到底是為了什麽?看起來像是在證明自己的價值來讨好你。但我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楚意神色不變,[不管對妖怪還是人類來說,應該都有求生的本能吧。當一生都處于被壓制得不到認可,被所有人輕視嘲諷冷暴力,甚至連全部的價值都被否定,而自己越發疲憊無力開始産生抑郁自毀傾向,就要自暴自棄之時,如果有另一個人突然出現對他表示欣賞期待,那他會如何選擇?]
系統:[像是抓住求生的那最後一根稻草?]
楚意揉了揉眉頭,[我也是剛剛才想明白的。一個十分缺愛,得不到他人認可就會脆弱得要死的麻煩家夥。所以現在才會像孔雀開屏一樣花枝招展地把行動向我完完全全展示,想要得到我的認可……話說回來,我當初也沒表現得有多厲害,這家夥為什麽會選擇我當那個根“稻草”?]
[……完完全全沒有一絲憐憫之心啊,宿主。]系統遲疑了一下,[等會,我記得你的計劃是不是與他的行動相沖了?]
楚意平靜地點頭,眼底有着淡薄的涼意,[所以呢?如果因為承受不住就死了的話,那就死吧。我又不是救世主,要救也只想救我哥一個人。]
他撐着側臉看向監控裏出現的各種各樣的身影,其中夾雜着一臉溫和笑意向他人打招呼的柏宜斯·布盧默的身影,眼底依舊沒什麽波動,像是在看從未見過面的陌生人,是死是活都與他無關。
[再說了,麻煩又脆弱的家夥,一直都是我最讨厭的類型。]
楚意沒什麽情緒地說。
系統沉默許久,轉移話題:[如果要按照你的計劃實行,我們是不是也快要開始行動了?]
系統似乎根本沒意識到剛剛那句話中已經完全把自己當做宿主的同伴,而不是一個旁觀者。
楚意注意到了,卻也沒有指出,閉了閉眼。
[開始吧。]
*
奈澤組本部。
廚娘梁姨正在急匆匆往廚房趕。
清晨送食材來的那專車路上出了問題,起碼要推遲四小時,時間肯定不夠,于是她今早便帶着人去挑選最鮮活的食材,然而返程途中卻被一起沖突牽連,導致也沒能及時趕回。
今天的怪事真多。
梁姨擦擦熱汗,好在管家也知道她遇到的情況,提前和別墅主人解釋了午餐可能會推遲的原因。
老人只是不冷不淡地點頭,吩咐讓管家自己看着處理。
一樓廚房門口。
“對了,這個男生叫陸柯,是跟着柏宜斯少爺來的,但不知怎的迷了路,也找不到柏宜斯少爺身邊那幾位下屬的位置,就有些擔心會不小心犯錯,所以找到我給他找個不容易沖撞別人的地方。”
說到這,發鬓斑白的管家也有些無奈地揉揉眉,拍了拍旁邊少年的肩膀,對梁姨說:“總之,先在廚房随便找個地讓他待着就行。”
有着琥珀色眼睛的少年順勢朝梁姨深深鞠躬,“我保證一定不亂碰東西!而且我在家經常幫我哥打下手,只要不是太複雜的食物我都能處理!”
梁姨看了看面前少年棕褐色的腦袋,她知道有些妖怪會有一些稀奇古怪的能力,但這叫“陸柯”的少年既是柏宜斯少爺帶來的,也過了管家這關,那麽暫時應該是可信的,只要注意別讓他靠近已完成的食物就行。
于是便遲疑地說:“可以是可以,但不能碰做好的食物,也不能随便靠近。”
少年直起身露出陽光的笑容,“沒問題,謝謝梁姨!”
梁姨其實也怕有人會往菜裏下毒,但要說實在的話,後廚裏那麽多同事,真一心一意為奈澤組工作的估計沒多少。而且現在消息靈通點的應該都知道在修納斯少爺去世後,那幾位繼承人中誰的手段最厲害、勢力最大。
——正是以私生子、半妖的雙重身份踏進奈澤本部的柏宜斯·布盧默。
想到此處,梁姨又深深朝少年望了一眼。
臉頰還有着嬰兒肥的少年注意到視線便擡頭,露出乖巧可愛的笑臉,嘴邊還有小小的酒窩。
看起來既無辜又單純,他這張略顯稚嫩的臉的确讓人生不起惡感。
梁姨無奈地嘆氣。
二樓西邊的是書房,裏面站了五個人,只有一位老人是坐在背對南的椅子上,枯枝般的手指深深陷入木質扶手上,臉色黑得吓人。
氣氛格外詭異,一片死寂。
站在書桌前的幾人深深垂着頭,幾乎連呼吸都困難,只有其中一位年輕人表情如常地與老人對視。
“柏宜斯,你再說一遍。”
老人從牙縫間擠出這句話,壓低的聲音帶着壓迫威脅的意味。
“我希望您能将奈澤組交給我。”
柏宜斯·布盧默語氣很平淡,“畢竟在您的直系親屬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