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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煙花

第28章 煙花

楓鴿區位于霧都的東南部, 也就是東區的最南邊。作為東區最發達的經濟大區，楓鴿區在金融、文化、交通、科技等方面極為突出，以各種優惠政策吸引外來企業的入駐。企業排名第一的賽斯集團就将本部設在楓鴿區。

為穩定社會的和諧發展, 當地政府與白銀之庭進行談判與合作, 在東邊規劃一塊區域交給妖怪管理, 同時給遷離的居民分發補償, 這塊“混亂區”就變成了妖怪們口中的“自由區”。

在混亂區裏無論發生什麽, 只要不捅到外面, 白銀之庭将不會插手。但以強迫手段将普通居民帶入混亂區的，白銀之庭依舊會當場格殺，不再抓捕妖怪關入監獄進行懲處。

這就是作為東三區交界地區——混亂帶的由來, 以最南方的楓鴿區為起點，逐漸往北部擴張。

這種對妖管制手段在起初受到了另外四大區的反對，認為這會助長妖怪的氣焰，引發各種危害。但随着時間的流逝, 雖然這塊三不管地帶越發黑暗混亂, 但除此之外的區域卻越發穩定下來，各種産業快速發展，直接推動楓鴿區一躍成為霧都第一的經濟大區。

“黑吃黑，蠱養蠱, 放在那一塊兒消耗精力, 那一邊的怎麽搞事都沒人管他們，出了那條線, 就會有各種敵人以各種理由去針對他們。換誰誰樂意出來？”

那位有着少女容顏的審判長如此說道。

……

“而我們目标的所在位置就在楓鴿區的混亂地帶。”

綠發紫眸的青年含笑地與黑發少年對視。

一個星期前。

楚意赴約, 頂着“風遙”的身份去見了酒吧老板, 亞恒。

會面的地點依舊在藍玫酒吧。

那時店裏空蕩蕩的，沒有一個客人, 空氣中流淌着旋律輕緩的歌曲，與散發迷醉酒香的環境完美融入。

氣氛很舒服，像是能洗去一身的疲憊和愁慮。

“所以要來一杯酒嗎？”

“未成年妖怪禁止喝酒啊，老板。”站在吧臺後邊擦拭酒杯的調酒師吐槽。

“人類那一套就別用在我們身上了吧？”

那位名叫亞恒的青年拖着調子說。

他看起來還是和初次見面時差不多。穿着一身格外華麗的裝扮，發側別着那根七彩的麟羽，左耳還挂着菱形耳墜，在燈光照耀下反射璀璨的光芒。

那雙紫眸裏蘊含着淺笑，很快進入正題，跟坐在對面的楚意分析楓鴿區的形勢。

和白陽區不同，楓鴿區當地并沒有龐大的妖怪家族，只有一個個零散的妖怪組織，其中最厲害的是被稱為［奈澤］的組織，雖然奈澤組拒絕了東鴉的招攬，但除去奈澤組外，混亂帶起碼有三分之二的組織被東鴉組所掌控。也就是說，處于最北方的東鴉組以間接手段控制了楓鴿區的妖怪世界。

身為東鴉少主的亞恒微笑地說出他的目的。

“我想毀掉其中幾個受東鴉組控制的當地組織。”

楚意坐在對面的位子上，安靜地看着亞恒，像是絲毫不意外。

對于“風遙”的平靜，亞恒感到十分愉快，他輕敲酒杯杯壁，發出清脆的聲響。同時他也低笑着開了口，語調輕柔得仿佛含着糖果。

“實不相瞞，三天前我經歷了一場暗殺。兇手是黑曜聯盟的殺手，雖然口頭上說因為我雇傭了辛仇是對他們聯盟的侮辱和不恭，所以想要給我點教訓，但實際上招招殺機致我于死命，顯然受到了他人指示。”

暖色調的燈光下，亞恒的紫眸裏像是深藏某種明亮的星光，明明是笑着的，卻散發出令人不寒而栗的涼意。

“于是我借用一些小手段查出了背後之人，竟然沒想到是我那可親的老父親。或許想來是我的聲望太高，令他産生了忌憚之心。不過我并不打算用同樣的手段反擊，我如此心軟，只是想要索取一些小小的賠償。”

東鴉組派來負責楓鴿區內事務的有兩位負責人，一位中立且野心不大，一位絕對忠誠老爺子，因此獲取的利益幾乎原封不動地上交東鴉組，幾乎從不藏私。

但顯然那麽大一塊肥肉，總有人會忍不住。亞恒的父親，也就是東鴉組的副首領眼饞楓鴿區混亂帶的油水，于是私底下越過東鴉組負責人直接與那些組織進行商談，試圖從中謀取私利。

而亞恒的打算就是破壞他的這些行動。

“成功了就是把那些好處收到他自己的口袋，失敗了也沒有損失。世界上哪有那麽輕松的事情呢？”

亞恒輕飄飄地說，作為雇傭“風遙”等人的條件，就是他“東鴉少主”身份的無條件支持，以及五億的活動資金，雇傭結束後還會提供五億的酬勞。他甚至還注意到“風遙”最近的動向，主動提出了雇傭尼爾進行貼身保護。

于是這就有了一星期後，楚意現在的行動。

陰雨天，下午五點。

楓鴿區，混亂帶。

“咔。”

明明暗暗的火光在昏暗的車內亮起，照亮了車裏三張恐懼的臉。

坐在副後座的男人把玩手中的打火機，看火焰忽起忽落，神态漫不經心。

“別緊張，一切按你們的習慣做，很簡單，不會出事的。”

楚意頂着“羅無咎”的殼子不走心地安慰，指尖鑽出的木偶絲線将這輛車及後方兩輛中的的成員盡數控制。

亞恒非常貼心地告訴了楚意，幫東鴉副首領辦事的那位親信的位置。于是楚意早早過去控制了他們，随後按照這群妖怪原來的計劃，駕車前往商談地點。

對，就是現在。

那位東亞副首領的親信忠誠度不高，但野心頗大。見形勢無法扭轉後，直接向楚意進行招攬，話裏話外都是踢掉那位副首領奪取一波好處就跑。

但十分不湊巧，楚意的目的遠遠沒有那麽簡單。

沒多久，車子停在一家裝橫富麗的俱樂部門口。

門口等候的服務員帶着他們來到一處安靜的包廂。

對方來的顯然來很早，見到親信一行時，頗為尊重地站起身來問候。

楚意稍稍松開木偶絲線的控制，畢竟關于商談的內容他并不知曉。

親信坐在沙發上，只感覺有一道恐怖的視線從後方緊緊盯着他，渾身直冒冷汗。

“倫欽先生，您很熱嗎？”對面的組織負責人莫爾納困惑道。

“是的，趕來的時候有些急。”親信倫欽裝出很匆忙的模樣，擦去額頭的汗水，緊接着露出認真談事的表情，“那麽話不多說，開始正題吧。莫爾納，那位大人希望你們以後的路線選為我們負責的二十三號。”

莫爾納并不意外，只露出一絲歉意，“我們首領并不喜歡過于冒險，足夠的利益或許能吸引到他。但您也知道那位老爺子提取的利潤不過兩成，還會協助我們與買賣方搭線。請問，你們能給出多少呢？”

倫欽臉部肌肉顫抖，腦袋後的視線仿佛越來越冰冷，恐懼讓他的聲音也帶上一絲顫音，“副首領說，在他負責的地區，所有經濟活動帶來的利益将抽取、抽取……”

那瞬間，在對面組織負責人莫爾納困惑的眼神中，倫欽似乎漸漸感覺到舌頭不是自己的了。

“……将抽取八成。”

不！沒有！沒有那麽多！！倫欽在心中瘋狂尖叫，目光卻看到莫爾納驟然憤怒的表情，他想張口解釋，卻發現自己已經無法動彈，連眼珠子都無法轉動！那一瞬間，倫欽頭腦發昏，渾身無力，只感覺一切都完了。

“……倫欽先生，或許您只是開個玩笑，但這可并不有趣！”對面的莫爾納看在倫欽是東鴉組的中上層成員，不得不按下憤怒，試圖給出一個下臺階的機會。

但他沒想到的是，對面的倫欽根本不按他的想法走。

“不，我并不是開玩笑。”

倫欽語調突然變得僵硬，瞳色由棕褐色漸漸暈出一抹幽紫，對面的莫爾納似乎意識到什麽，面色大變。

“你是誰！？保護我！”他叫道，立刻站起身準備退到保護圈內，但出乎他的意外，明明此時應該上前保護他的下屬們全都僵直地站在原地，目光直直望着前方，一動也不動，像是失了魂。

莫爾納不敢置信地看向身後被控制的下屬們，又迅速回過去去看來導致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倫欽！”他咬牙切齒地瞪着那個雙眼變成暗紫色的男人，勉強保持鎮定，“不，應該說控制了倫欽的這位先生，你想做什麽？”

“這話有趣，只是想來和你們、和這片混亂土地打個招呼罷了。”“倫欽”直起上半身，語氣十分溫和，透着幾分似有似無的暗示，“自我介紹一番，我是［眼］。”

真正的倫欽大腦一片混沌：什麽“眼”？是操控他的那人叫“眼”嗎？明明就在他後邊，為什麽不自己親口說話？

倫欽并不知道自己的眼睛變紫了。

來之前，楚意控制着倫欽喝下美瞳藥水，同時數着美瞳藥水生效的時間讓兩方對峙。

顯然這一次計劃十分成功。

那麽接下來，楚意不動聲色地指尖微顫，眼皮都沒有顫一下，看到安靜得詭異的包廂內所有人猛地拔出十幾把槍/支。

兩方成員面無表情地将槍/口對準對方，下一秒紛紛不約而同地按下扳/機。

莫爾納在心裏瘋狂大叫哪來的神經病，他的妖型為鳥類，速度極快，此時瞬間消失在原地，化為一道殘影沖向門外，但在某個剎那，他突然僵住了身體。

如同身體背叛了自己的意識，陌生感和恐慌感席卷而來，他猛地明白原來現場所有人都被那神秘人所操控！

下一秒，不間斷的槍聲此起彼伏地爆發！

十息後，包廂內恍若人間地獄。

倫欽完好無損地坐在沙發上，渾身被血染紅，眼睛死死瞪大，幾乎将他淹沒的恐懼讓他的牙齒瘋狂打顫。

“倫欽先生，你所說的那條二十三號路線，應該是走私路線吧？來往買賣的有什麽呢？地址順便也告訴我一下吧。”

倫欽不受控制地轉過頭，看到了那個從始至終一直在現場的黑發男人！

對方抱着臂，靠在牆邊，渾身沒有濺上一絲血跡，幹淨得仿佛從沒在這間包廂裏待過。

某種無法抑制的激烈情緒湧上倫欽心頭，讓他渾身肌肉都在繃緊。

男人挑挑眉，伸出手在空中做出“起”的姿勢。

下一秒，倫欽雙眼發直，再度不受控制地開了口。

“……二十三號路線，走私貨物有軍火，毒品，人口……”

男人靜默片刻，“那麽地址順便也告訴我一下吧，謝了。”

“地址在東五街鬼老頭店的地下通道……”

……

在一片狼藉中，頂着“羅無咎”殼子的楚意緩緩走出了房間，徑直走出俱樂部，慢慢來到附近的一條巷子裏，低頭抽出一支煙塞嘴裏，煙頭點點火星明明暗暗。

在緩緩升起的煙霧中，他靠在巷子裏的牆壁上，借着微弱的燈光，翻看手中的幾份資料。

楓鴿區的混亂帶真如字面意思上的混亂和黑暗，在楚意靠在牆壁上還沒過五分鐘，就有三批妖怪上來找事。

後來楚意選擇一個接一個地用木偶絲線把他們挂起來吊在牆壁上，這才沒有不長眼的再來找事。

然而還沒等楚意安靜地抽完這支煙，系統的聲音突然在腦海中出現。

［宿主，你哥回來了。］

時刻監控家中情況的系統及時提醒。

那一瞬間，某種恐慌占據心神，楚意下意識掐滅了煙，随即才後知後覺季燼南根本看不到他在抽煙，剛想在續上一支時卻停住了。

他凝視着地上扭曲模糊的影子，深深吐息。

“算了，回去吧。”

白陽區的一所公寓裏。

楚意把意識分回到本體，在他頂着“羅無咎”在外行動時，以防出現意外，本體正在下午睡。

意識回到本體裏時，楚意正聽到房間外傳來的輕微腳步聲，然後是門把手被轉動。

一絲光亮從門縫間擠了進來。

楚意從被窩裏探出一個頭看過去，聲音含糊，做出剛剛才醒的樣子，“哥？你今天回來的好早。”

“吵醒你了？怎麽睡到了現在，身體有沒有哪裏不舒服？”季燼南走了進來，眉頭微皺，俯下身摸了摸楚意的額頭，溫度正常。

“一直打游戲，才睡沒多久呢……”楚意猛地坐起身伸了個懶腰，語氣恢複歡快，“哥哥哥！晚上吃什麽！”

季燼南戰術性沉默，“剛睡醒竟然有食欲，最近簡直過得太舒服了，算算時間，你是不是該去學校了？”

楚意瞪大眼睛，突然想到自己還差個畢業證。霧都的教育政策基本都是九年制，小時候學各種基本知識，十五歲左右根據未來就業方向選擇專業學校進行三年的專業學習。楚意學的是金融，但他對此一竅不通，門門險險及格，和他前六年全年級前十的耀眼成績截然不同。

楚意捂住臉，“哥我完了，拿不到畢業證怎麽辦，以後會不會活不下去……”

“……單論你那在某方面十分詭異的天賦，就足夠你活得比九成人還舒坦。”季燼南捏了捏楚意的臉頰，有些怒其不争，“如果你把那些天賦用在正途上，以後說不定就是你養我了！”

“我能養哥哎！”

楚意眼中仿佛亮起光，似乎有些蠢蠢欲動，但觸及到季燼南越發危險的視線後，他瞬間乖巧起來。

“那還是以後哥養我吧，我很脆弱的，也很乖巧，特別好養。”

季燼南根本不信這鬼話，“你不給我惹事我就滿足了。”

他一想到半個月前白陽區裏那恐怖的動蕩與混亂，就有些頭疼，但好在最近弟弟似乎真的變乖了，白陽區裏也是風平浪靜，什麽也沒發生。

“對了，晚上吃什麽？”

季燼南對吃食一直很随意，但弟弟嘴巴很刁，又饞，所以漸漸得他就學會了做菜。

“火鍋！”楚意眼睛發亮。

季燼南想了想同意了，“冰箱裏的食材不是很多，我過會兒去外面買些，你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我也要出門！”

季燼南像摸小孩頭一樣揉亂弟弟頭發，“去換衣服，十分鐘後走。”

楚意迅速從床上跳下來，從衣櫃裏挑了件休閑服，随便收拾一下，就開心地和大哥出了門。

現在天色已經很暗了，大型超市裏人很多，有帶着一家人出來購物的，小孩跟在旁邊蹦蹦跳跳，也有一對對情侶親密無間，貼在一起秀恩愛。總之，超市裏十分熱鬧，人氣很足。

季燼南目不斜視地拽着小推車往生鮮區和速凍區走，而楚意跟着跟着就往零食區那邊來回走了好幾趟。“你菠蘿過敏，把菠蘿罐頭放回去。”在挑選肉食時，季燼南眼尖地看到弟弟捧過來的一堆零食裏藏了些東西。

楚意微僵，嘴硬道：“稍微吃一點其實也……等等別瞪我，我現在就放回去！”

他把那個藏得很好的菠蘿罐頭找出來，正要往零食區走時，腳下地面突然一陣輕微的晃動，緊接着一道刺耳的爆/炸聲轟然而起！

楚意猛地轉頭，透過玻璃窗往外看去，只見不遠處的高樓正散發着滾滾濃煙，火光沖天。

楚意的表情有些僵，捏着菠蘿罐頭的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故作不在意地問：“哥，你要去看一下嗎？”

季燼南卻根本連外邊的爆/炸看都不看一眼，自顧自地在兩種肉類上仔細挑選，很平淡地說：“那邊在放煙花嗎？聲音聽起來不錯，但我去湊什麽熱鬧，這裏看看就行了。”

楚意：“……那是爆/炸吧？”

話音落下的瞬間，又是一場爆/炸轟鳴響起，超市裏開始爆發一陣陣喧嘩。

季燼南明明聽到旁邊有人說“外邊爆/炸了”，但依舊連頭也不擡一下，“今天的煙花有點多。對了，這個肉丸你吃嗎？”

楚意頓時明白季燼南的态度，開心得幾乎要跳起來，“吃！我不挑！”

“你很挑，羊肉不吃，夾心的肉丸不吃，不喜歡吃蔥，但不放蔥又嫌棄菜不好吃……”

季燼南開始一條條列出楚意的挑食，然後迅速把推車裏埋的很下面的菠蘿罐頭掏出來，塞進楚意懷裏，“不準趁我不注意塞進去。現在，立刻，把這東西放回架子上。”

“好嘞！”楚意臉上的笑容極為燦爛，抱着饞了很久的菠蘿罐頭往零食區走去，心裏甚至哼起了調子。

嘿，另一個自己，羅無咎，我把快樂分你一半，感覺到了嗎？……

楓鴿區，混亂帶，一處陰森的郊外樹林中。

夜色籠罩之下，羅無咎感受着本體那邊傳來的快樂，輕嗤一聲，但眼中也漸漸染上一層笑意。

“我現在的心情還不錯。說實話吧，你是哪個組織的？”

話音落下，他又狠狠在腳下施了力，重重将一個妖怪的腦袋踩入泥土中，空氣中混雜着鮮血和泥土的氣味，令人心情愉快。

“唔唔唔——！！”

腳下踩着的男人痛苦呻/吟，嘴裏卻說不出一個字。

在這座樹林的枝頭上，挂滿了幾十個妖怪，在昏暗的環境中随着風微微晃蕩，像是一個個扭曲的鬼魂。在這些黑影的中間，正是一地倒在地面生死不知的走私組織成員，還有一大堆軍火和看不出是什麽東西的鐵箱。

“本體那邊估計今晚會玩得很開心，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讓風遙過來接收這些貨物。”

男人叼着煙，順着煙往天空望去，看到一片繁星閃爍的夜空。

今晚夜色不錯，可惜這邊沒有煙花。

男人冷不丁想到一個念頭，“要不我也去放幾個煙花聽聽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