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滿庭華芳
其實有一點白亦陵沒說, 在聽了常彥博和闫洋那番話之後,他心裏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盛凱。
他這樣想不是因為盛栎之前沒憑沒據的那番話, 而是因為驿館着火的那一天, 盛凱也分明出現在現場過。
那個時候,白亦陵想要沖進火場裏面救一頭闖進去的“劉勃”,結果沒有抓到人,就被盛季給抱了出來。盛季扯住他之後沒走, 一直在旁邊等着白亦陵處理完手頭的事情之後一起說話。
盛凱就是在那個時候出現的,白亦陵記得他好像還跟盛季鬧了些不愉快, 但具體緣由他就不清楚了。
當所有的事情都集中在這一個人身上, 就不應該全都是巧合了。白亦陵特意找到盛季, 詢問他當時的情況。
盛季也沒追問他為什麽突然想起了這件事,想了瞬說道:“當時我在路邊等你,他好像正巧路過, 看見這邊着火了過來看看是怎麽回事。我聽見他叫我,就跟他交談了幾句。”
白亦陵道:“當時我看你們兩個的樣子,還以為他是故意來尋仇的。”
當然, 他會有這種錯覺也不光是因為盛凱言語中帶着火氣, 還因為盛季那張喪臉,別人跟他說什麽,光看表情都會讓旁邊者覺得他肯定是在挨罵。
——比如現在, 也是如此。
盛季道:“盛昊一直因為分家産的事情憤憤不平, 覺得爹已經繼承了國公的位置, 分給他的東西卻很少,是對他不公,連帶着盛凱也都一直怨天尤人的。他脾氣不好又敏感多思,平常說話的時候哪裏不對了,突然發火也是常事。那個時候……”
他想了想道:“哦,對了,那個時候我正跟他說到碰見你救火,在路邊等你,他說你回來了,只怕我以後在家裏的日子不好過,我讓他別亂說,他就急了。”
盛季記得當時一個小兵跑過來,差點撞到盛凱,自己還好心好意地拉了他一把,結果盛凱一下就把他的手甩開,說他不識好歹,看不起人,後來白亦陵走過來,盛凱便含怒而去。
白亦陵聽着盛季說完,又仔細地詢問了當時的情況,點了點頭道:“知道了,我回去再想想。三哥多謝你,我走了啊。”
盛季道:“你不在家吃了飯再走?”
白亦陵笑道:“這幾天就快搬過來了,我府上還有不少事要安排,就不多留了。”
盛季點了點頭,道:“你放心,剛才問的話我不會跟別人說的。”
白亦陵一笑,拍了下他的肩,轉身快步走了。
盛季将他送到了院子裏,折返的時候正好看見盛栎往這邊過來,他停住腳步,叫了聲“妹妹”。
盛栎笑道:“剛才是小弟過來了嗎?怎麽這麽匆忙的就走了。”
盛季簡短道:“他有事。”
盛栎道:“他跟你說什麽了?不會是跟凱哥有關系吧?”
她問了這個問題,又掠了下頭發,解釋道:“我聽說已經有侍衛去過了二叔的府上,不知道是不是在調查小舅舅的事。”
盛季道:“不是,別的事。”
他說話素來如此,就算是盛栎這個親妹妹也沒有辦法,只好笑了笑了事,盛季卻忽然問她:“我不在府裏的這段日子,你過得如何?”
盛栎愣了愣道:“挺好的。”
盛季略一點頭道:“我本來還擔心你因為小弟回家而覺得不适應,不會就好。”
盛栎嘆了口氣道:“他才是爹娘親生的孩子,咱們也是沾了小弟的光才能留在鎮國公府,這些年來,享受着他本來應該得到的東西。他不會因為你我的存在而心有芥蒂就好,我怎麽會反過來排斥人家呢。”
盛季道:“你是姑娘家,從小心事就重。哥知道你剛來到這裏的時候聽了好些下人嚼舌頭的話,也知道你一直事事要強,生怕爹娘不疼你。其實凡事安心即可,要保證從不行差踏錯很難,要做到以誠待人卻很簡單。大姐出嫁了,家裏就你一個女孩,不疼你疼誰?”
盛栎笑道:“三哥,不用開導我,我都明白。爹娘對我這麽好,京都裏的女孩人人都羨慕,我還有什麽不知足的?我真的沒事。”
盛季“嗯”了一聲,便沒再說話,兄妹兩人一起回到了正廳。
白亦陵是下了衙直接去找的盛季,耽擱一會從盛家出來,已經是倦鳥歸林的時候,街上的人流在他身邊穿梭往來,夜風趕走暑意,他無意中一擡眼,卻恰好瞧見剛才還提到的人在面前不遠處出現。
盛凱從一家酒坊中出來,遠遠看着腳步歪歪斜斜的,好像是有點喝多了,他眯着眼睛四下看看,選了一個方向朝前走去,卻明顯不是會他自己的府上。
白亦陵沒多想,立刻快步追到街上,跟在了他的後面。
盛凱雖然酒喝的不少,看樣子認路倒還清楚,一路上走街串巷毫不遲疑,找的路越來越偏僻,路上的人也越來越少,要不是白亦陵跟人的功夫不錯,早就被他給察覺了。
終于,盛凱到了一條街後的小院門口,一聲沒吭,在門上三短一長敲了四下,立刻便有個小厮出來鞠了一躬,将他帶了進去。
白亦陵幾下爬到了院子外面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上,隐在枝葉茂密的樹冠裏面朝下望去,只見院子裏面空間極大,一排排的廂房當中都亮着燈火,外面的光線卻不是很亮堂,有人穿梭來去,怎麽也看不大明白是個什麽地方。
他想了想,摸出一張面具貼在臉上,稍作處理,整個人已經變了一副相貌,然後從樹上一躍而下,也大模大樣地走到門前,三短一長,敲了四下。
果然,片刻之後,又有個小厮迎出來将他接了進去,笑着說道:“公子想選個什麽式樣?”
白亦陵心裏一怔,他連這是什麽地方都不知道,哪有上來之後連句介紹都沒有,直接問客人選什麽式樣的?他連有什麽都不知道。
不過心裏這麽想,表面上他卻是絲毫不動聲色,笑着說道:“最近可有什麽新的?”
小厮果然笑着捧出一份單子,說道:“這裏有名目,公子可以自行挑選。”
白亦陵将單子接過來,卻發現這上面的玩意再一次考驗他的機智程度——上面所寫的名字也是怪裏怪氣,菜名不像菜名,首飾不像首飾,按照價格高低,依次排列為“一枝春色”、“芙蓉并蒂”、“三花聚頂”等等。
他滿臉淡定,說道:“就要滿庭華芳吧。”
無論什麽時候,選最貴的總沒錯。反正自從找回了親生父母,盛冕和陸茉天天變着法的給他塞錢花,這點銀子是小意思。
果然,小厮聽了他的話之後顯得很高興,這高興當中,似乎還夾雜着三分驚訝,三分敬佩,稱贊道:“公子真是厲害。”
白亦陵:“……”是不是用闊綽更合适點?厲害這個形容詞,總覺得有些微妙。
他心裏想着怎麽才能不動聲色地套話詢問盛凱過來的目的,跟着引路的小厮走進了一個很大的廂房,小厮恭敬地請白亦陵坐下稍等,自己出去了。
白亦陵四下看看,只覺得這個房間異常寬敞,地面上還鋪了厚厚的毯子,踩着非常柔軟,不知道是不是要表演舞蹈。還沒等他将一切摸清楚,房門又重新被推開了。
白亦陵回頭看去,吓了一大跳。
足足有十來個人從外面魚貫而入,左看右看也應該是男的,但每個人都是風姿妖嬈,身披輕紗,眉眼或豔麗或清婉,不一而足——好一幅衆芳争豔的勝景!
白亦陵看着這些美人,一時間沒回過神來。
小厮恭敬地說:“公子,請您慢慢享用。”
白亦陵眼看着他要帶上門離開,連忙說道:“慢着慢着……”
小厮停下腳步,還沒來得及問他有什麽吩咐,身後突然又來了一個人,将他推開,硬是擠進了屋子裏面,大步走到白亦陵面前。
白亦陵:“……”
進門的陸嶼抓住他的手腕,咬牙切齒地道:“不過吵了幾句,你就背着我來這種地方?”
小厮:“?!”
旁邊的美人們同時發出了一聲驚嘆:“啊!”
不知道陸嶼為何會來,但白亦陵被他拉住,一聽這句話立刻意識到對方在演戲為自己解圍,他此時也發現這裏是有些類似于青樓的場所,正是騎虎難下,聞言立刻作勢一掙,怒道:“放開!”
陸嶼二話不說,直接将他圈在懷裏,低頭吻了上去。
小厮:“!!”
衆美人:“哇!”
一幫圍觀者目光灼熱,神情興奮,陸嶼抱着白亦陵沒松手,回身将幾張銀票胡亂拍給了小厮,冷聲道:“都出去,把門關上。”
小厮來到這裏的時候不多,很少見到如此大場面,尚且有些呆呆的回不過神來,拿起銀票看了一眼,臉色先是驚訝,而後又盡數變成了笑意,語無倫次地說道:“是是是,小人這就走,立刻就帶着人走!把門給您關的嚴嚴實實,絕對不會有人過來打擾。”
他一邊說,一邊沖房間裏其他的“妖豔美男子們”招了招手,示意他們随着自己出去。
白亦陵臉上帶着面具,顯得面目平常一些,但是勝在身姿清瘦挺拔,氣質出衆,陸嶼則更是俊美絕倫,一身貴氣。最重要的是他還很有錢,掏銀票的模樣非常英俊,這段神仙愛情就發生在眼前,令衆美男們感動不已。
他們一邊往外走,一邊用帕子點拭眼角,悄聲議論:
“聽說有人點了‘滿庭華芳’,我還以為是哪個壯士,一下子要了十六個人,原來是那個小哥跟心上人怄氣呀。”
“好感人啊,很久沒見到這樣的好男人了!”
“對啊對啊,又大方,又癡情,關鍵是那模樣,長得太俊了,好想睡他!”
“我呸!癞蛤蟆想吃天鵝肉!”
白亦陵:“……”
他算是明白了,這裏分明就是個小倌館!有必要這麽神秘嗎?
系統突然蹦出來添熱鬧:【您的“霸道總狐”為您增添500點羨慕值,擊中“少女心”十七顆,可兌換“理療進程加速包”一個,使您的病愈時間更早到來。】
門被“砰”地一聲帶上,偌大的房間裏面只剩下了陸嶼和白亦陵兩個人,他們互相看看,都忍不住一起笑了出來。
陸嶼一只手托着白亦陵的下巴,笑吟吟地看了看他的新模樣,緊接着另一只手在他臉上摸到了面具接縫,幫着他輕輕将臉上那張面具給揭了下來。
白亦陵半仰着頭配合陸嶼的動作,同時笑問道:“你怎麽能認出來是我的?”
臉上一涼,最後一點粘連的地方被徹底揭下,那張漂亮的面孔完全展露出來,陸嶼回手将面具擱下,便将他按在牆上,熱切的親吻再一次落下。
他的手搭在白亦陵的肩膀上,反問道:“你說呢,我還能認不出來你?”
熟悉的氣息就在耳邊浮動,白亦陵臉上微微一熱,說道:“那你怎麽能找到這個地方?可別也說是此地常客。”
陸嶼失笑,親了親他的額頭,拉着白亦陵到床邊坐下:“我看你一個勝過滿庭華芳,怎會對其他人多看一眼?”
“滿庭華芳”四個字特意拉了長音,他說完之後敏捷一閃,躲過了白亦陵恨恨擊過來的一肘,投降道:“好好說好好說,我一直在後面跟着你呢。”
白亦陵道:“要是被人在後面跟蹤,我不可能發現不了,你變成狐貍了?”
陸嶼愉快地點了點頭,眉眼彎彎。
他本來是光明正大地到白府找白亦陵一起玩的,但是聽府上的下人說六爺去了鎮國公府,陸嶼為了方便,幹脆就在門口不遠處變成了小狐貍,蹲坐在鎮國公府大門口的一個石獅子後面,乖乖等着白亦陵出來,接他一起回家。
他相信自己可愛的樣子一定會被對方喜歡的。
結果白亦陵出了門,陸嶼還沒有來得及過去,他就已經看見了不遠處的盛凱,并匆匆跑過去跟上,陸嶼只好用自己的四條小短腿在後面追。
大街上人來人往,陸嶼不好當中變身也沒辦法叫住白亦陵,就這樣一直追到了小倌館的外面,這才在樹後重新恢複人形,闖進去搶人。
白亦陵幹咳一聲,道:“我一開始真的不知道……這地方實在是太奇怪了!也沒個名字招牌。”
陸嶼道:“我知道這裏,以前曾經隐約聽人提過,說是京都中有好幾家像是這樣的小倌館和青樓,外觀看起來像是私家小院,裏面只接待熟客。客人大多數是被人介紹過來的,多少都有些不為人知的癖好,因此出入此地,是絕對的隐秘安全,所以雖然偏僻,但生意不錯。”
陸嶼說話時神情頗不以為然,剛才那些小倌舉止扭捏,聲調陰柔,他實在不能理解好好的男人為什麽要打扮成這個樣子,還偏偏就有人喜歡——那和女的有什麽區別?
白亦陵道:“盛凱還有幾個月就要成親了,家裏的親人又出了事,這種時候,他有心情來這裏消遣嗎?”
陸嶼也覺得說不通,道:“我知道他在哪間,去看看。”
兩人一前一後地從後窗戶跳了出去,沿着牆根一直找到了盛凱的房間,這裏的客人都是過來找樂子的,以白亦陵和陸嶼的功夫,自然不會被人察覺。
陸嶼剛才進來的時候明明看見盛凱進了這間房,此時卻發現房間裏面沒有人,不由一怔,推開窗子跳了進去。
白亦陵也跟着進屋,随手将窗戶關好,發現盛凱剛才穿過的衣服還扔在床上,屋子裏有一股淡淡的酒氣,估摸着是他剛才還在這裏,這個時候很有可能只是出去方便。
他拉了陸嶼的袖子一下,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外面就傳來了腳步聲。
陸嶼抱着白亦陵,一起鑽進了床底。好在這床夠大,地面上又鋪着厚厚的羊毛氈子,躲着倒也還算是舒服。
門“吱呀”一聲開了,盛凱獨自走了回來,步履有些緩慢,床板稍稍一震,他獨自坐在了床沿上。兩人聽着動靜,但盛凱半晌沒動彈,也沒有說話,不知道是在出神,還是根本就睡着了,仿佛十分郁郁。
陸嶼和白亦陵肩并肩躺在黑漆漆的床底下,都有點不耐煩,陸嶼悄悄碰了下白亦陵,把胳膊伸過去,示意他枕着,白亦陵無聲地将陸嶼的胳膊拍開。陸嶼遺憾地摸了摸鼻子,突然飛快地湊過去,親了他的耳朵一下。
兩人正表演啞劇一樣的鬧着,忽然又聽見是一個人走入房間,頓時都停止了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