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番外(下)
番外(下)
除夕那天,周潛帶沈諾白回家前,被周糯那小丫頭在電話裏遠程指使去買草莓蛋糕。
拗不過小丫頭的軟磨硬泡,就先拐了趟商超。
周潛讓沈諾白坐在車上等着,他費了番功夫找到小丫頭點名的店鋪,不僅買了草莓蛋糕,還特意給沈諾白也帶了一個。
等他拎着蛋糕出來,沈諾白并沒有在車裏坐着,反而站在外面盯着對面的一處建築出神。
周潛順着視線望去。
商超旁是一座高聳的寫字樓。成片的幕牆玻璃在清冷日光下折射出光暈,映得眼皮恍惚。
施工人員站在升降臺上,正在拆除寫字樓外牆上的宣傳海報。
海報上的人他們都很熟悉。
——是唐憶。
海報右側是關于唐憶所在律所的簡章。而左側的唐憶則一副精英律師的模樣,眼神嚴肅而倨傲,像是淬了冰,睥睨地看着他們。
随着“嘩啦”一聲,海報落地,仿佛壘築的高臺頃然崩塌,“唐憶”也随之被卷進褶皺,巨大聲音在冷寂的冬日裏顯得寂寥。
周潛:“……她出國了。”
沈諾白面色淡淡,“嗯,我知道。”
他與唐憶的最後一次見面,是托前臺轉交給唐憶一封信。信封裏只放了張銀行卡,裏面的錢是他這幾年在RY賺的。
唐憶看到這張卡,定然會清楚沈諾白的意思。他妥協的這幾年是唐憶用他們之間最後的情分換來的,自此之後,他的人生他自己做主。
原本沈諾白不打算見唐憶的,可在他等電梯時,電梯門一開,恰好唐憶和張虹站在裏面。
唐憶的妝容依舊精致,她正和張虹交代工作事宜,視線瞥到沈諾白的剎那,像是時間被定格。
她停了聲音,罕見遲疑一瞬。
旋即出電梯才開口,“你鐵了心要和RY解約?”
沈諾白沉默。沒想到再見面的第一句話竟是這個。
心底深藏的最後一絲希翼在唐憶話音落地時,悄無聲息地散了。
沈諾白沒說什麽,只看了唐憶一眼,便轉身進了電梯。
沈諾白眼裏的漠然反倒讓唐憶感到一絲恍惚。她不禁想到曾幾何時,她和沈諾白之間好像就沒再有過正常交流。
她對他的每一次質問,像撞進銅戈鐵壁,回刺出一刀又一刀的鮮血淋漓。
直到電梯門關上,沈諾白也沒再開口說過一句話。
唐憶靜默地看着電梯樓層下行,在數字良久地停在“1”時,她才晃過神。
精致的面容重新恢複冷靜,這時,前臺将沈諾白轉交的信封拿給唐憶。她拆開信封,看到裏面的銀行卡,心裏的恍惚感愈加強烈。
唐憶想要立刻追出去向沈諾白問個清楚,但手裏捏着的銀行卡卻仿佛千斤重,讓她升不起跨出一步的力氣。
她只站在原地,銀行卡的邊緣擠壓在手心裏,留出一道劃痕。
“去和蘇主任說,澳洲的國際業務我接了。”
良久,唐憶對張虹說。
看着陷入回憶的沈諾白,周潛輕輕将人擁入懷中。
沈諾白:“你知道,當初我要解約,董定明後來是怎麽說的嗎?”
在他和RY鬧的最僵的時候,董定明各種威逼利誘的法子都試過,眼見沈諾白軟硬不吃,索性拎出唐憶往沈諾白的心口上戳。
“沈諾白,這幾年錢賺多了,你就忘了你是怎麽被送到RY的嗎?”
“你媽能把你送來第一次,也就能讓你再留下!”
“我當時設想過,如果她真的再來逼我一次,我一定不會再像高三那樣任由她擺布。”
“我連要和她怎麽攤牌的話術都想好了。”
“可是,她沒來找我。”
沈諾白自嘲一笑,“還挺矛盾的,我以為她可能想通了什麽吧。但那天在律所見到她時,她那句話又讓我覺得,從始至終都是我心存幻想罷了。”
沈諾白沒再說下去。
那張海報也被扔進車廂拖走了。
這也是沈諾白最後一次和周潛談論唐憶。
回到老宅,周潛一點也沒避嫌,牽着沈諾白的手進了家門。
趙叔開門時先是一愣,而後很快地笑着讓二人進來。他看向周潛的眼神裏充滿揶揄,仿佛在說“你小子終于把人搞定了”。
周糯小丫頭也從屋裏雀躍跑出,看都沒看周潛,就一個猛子撲倒沈諾白懷裏,嘴裏天天地喊着“哥哥”。
“得,你一回家,我就成透明人了。”周潛替沈諾白脫下外衣,笑着吐槽。話裏雖然含了幾分醋意,臉上卻樂意得很。
周糯把小蛋糕抱走,獻寶似的拉着沈諾白去小餐廳。
周正譽和周老爺子正在下棋,見二人回來,也擡頭笑着打了聲招呼。
“諾白,一會兒來陪我玩兩局。”周老爺子執棋等着周正譽落子,“和他們下個棋,總畏手畏腳的,一點都不如你。”
他這話偏心的很。
周潛走到沈諾白身邊,佯裝吃醋地說,“看來這家裏留你一個就夠了。”
“怎麽?我們不挑諾白這樣的乖乖寵,還得挑你這混小子不成?”周老爺子笑罵一句。
“是是是!我也寵他。”周潛順着老爺子的話,揉了揉沈諾白的頭。
沈諾白被一家人打趣,耳根泛紅一片,心裏滿漲漲的,帶着一些不知所措。
眼見沈諾白的頭越來越低,周糯那小家夥趁機在他的側臉偷親了口。
周潛最先反應過來,一把将人摟進懷裏。滿臉警惕地盯着周糯,話裏全是醋意,“你這小丫頭,別老占你諾白哥哥便宜。”
周糯笑得開心,沖着周潛做鬼臉。
“大伯父,您倒是管管她。”周潛無奈朝周正譽幫忙。
“我可什麽都沒看見。”周正譽眨眨眼,“人家諾白都沒說什麽,就你瞎吃醋。”
周潛:“……”
沒什麽家庭地位的周潛只能找沈諾白求安慰。借着垂落的桌布,沈諾白偷偷捏了捏周潛的手,五指交錯扣緊。
沒說一句話,但周潛還是很沒出息地就被哄好了。
吃過年夜飯,電視裏的春晚正在迎接新春倒計時,喜慶的背景聲穿過一室熱鬧回響在夜幕裏。
周潛摟着沈諾白的腰不放手,拉拉扯扯間将人帶到二樓的小陽臺。
他輕啄沈諾白的唇,誘着後者擡頭回吻。
“擡頭。”
手掌微微用力,讓沈諾白看向天空。
夜幕的天空泛着繁星點點,“五、四、三、二、一!”
倒計時最後一秒,天空上五顏六色的煙花燦爛而起,璀璨煙花鋪設了整個夜幕,猶如一顆顆流星墜落。
“沈諾白,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他們自然而然地在滿幕煙花下接吻。
年後,沈諾白被周老爺子留家小住了一段時間。
老爺子每天拉着沈諾白不是下棋,就是去找他那群老友聊天。每次和別人講起沈諾白,眼裏的誇贊全然不收斂,一副把沈諾白當自家孫子寵着護着的樣子。
“諾白啊,一會兒張老頭來家裏找我下棋,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老爺子問。
“爺爺,今天恐怕不行。我今天要返校上課了。”沈諾白晃了晃手裏的書。
“這就開學了啊?那讓阿潛那臭小子送你去。”
“他這兩天出差了,您忘了?”
老爺子一聽,皺皺眉,“那讓你趙叔送你吧。”
沈諾白拒絕,“沒事,我自己去就成。等我回來,給您帶華大小食堂的燒雞吃。不過,不能讓阿潛知道,不然又要唠叨了。”
老爺子心領神會,和沈諾白悄悄達成小秘密。
沈諾白剛坐到車上,周潛的語音就打了過來。
“怎麽這個時候給我打電話?”
“想你了。”
沈諾白無奈笑笑,“我現在要去上課了,你什麽時候回來?”
周潛含糊地說了句“今晚就能見到了”。
他話音剛落,背景音有些吵,有人在喊周潛的名字,好像在聊一些工作的事情。
“這會兒有點忙,等我回去打給你。”
“好。”
和周潛匆匆挂了電話,沈諾白感到一絲奇怪,但也沒放心上。
等沈諾白到了華大時,同寝的室友早就在金融學院的小禮堂占了座。
“諾白,這裏!”室友招呼沈諾白過去,他表情興奮,“聽說今天下午的交流培訓會除了陳老,還請了幾位圈裏的投資新貴。據說,其中一個還是咱們華大的直系學長。”
“叫什麽來着?”室友思索着,“想起來了!叫周潛。”
“周、潛?”聽到這個名字,沈諾白半斂着眼,反應過來适才通話時的古怪是為了什麽。
說是出差,原來是這麽個出差。
沈諾白拿出手機,給周潛發了條語意不明的微信。
【White】:。
周潛幾乎秒回。
【z】:?
沈諾白挑了絲笑意,晾着對方,也沒再回消息。
交流會進行過半,輪到周潛登臺做分享。
他從門外進來。一身西裝筆挺,氣質不似平常,多了幾分沉穩內斂。
“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周潛,各位應該算我的直系學弟。”
周潛目光在小禮堂掃了一圈,最後凝在沈諾白身上,冷冽的眉眼一瞬暖了幾分。
“這是我們大四那年投資的無人機項目。”周潛侃侃而談,分享當時投資的背景和實操流程,但他的視線總是要黏在沈諾白身上。
沈諾白想起,高中時總是他在講臺上講,周潛在臺下聽,現如今二人倒是換了過來。
高三那年周潛完成約定,考進了火箭班,高考考上華大,這一路他都沒能看到周潛閃閃發光的樣子。
而現在,好像透過暢談項目的周潛學長,回望時間,看到了高中時那個恣意少年。
臨到最後提問環節,一圈人問的差不多時,周潛卻看着沈諾白的方向,“第三排中間那位學弟,你有沒有什麽想要問的?”
被點名,在場所有人都向沈諾白望去。
沈諾白不禁感到好笑。
周潛就這麽想聽他叫一聲“學長”?
想了想,他站起身,“請問學長,學長是如何平衡好家庭和工作?比如會不會瞞着家裏人在工作之餘準備驚喜?”
每說到“學長”時,他的字音總是咬得格外清晰。
室友在底下拉了拉沈諾白的衣袖,他疑惑,“學長這麽年輕,應該還沒成家吧?”
底下的其他人也開始跟着起哄,吆喝着問他們到底有沒有嫂子。
周潛先是一愣,他沒想到沈諾白會提這樣一個問題,好像有點把人惹毛了。
而後又在衆多人的起哄中,尤其那一聲聲“嫂子”裏,看到沈諾白緊繃的下颌和變得燥意的耳尖,周潛笑了笑。
他食指豎到唇前,“噓”了聲,“別起哄了,家裏那位容易害羞。”
周潛越是這樣說,臺下的學生越是激動。
“學長,你還沒回答問題呢!”
周潛看了眼沈諾白,語氣不經意間都放得軟了些,“他脾氣好,不和我計較這些。”
“而且,他很乖很好哄。每次惹他生氣,一塊小蛋糕就能給哄好。有時我會覺得他怎麽那麽乖啊,乖得讓人心裏發軟。”
周潛絮絮叨叨說了很多。
小禮堂裏,除了沈諾白,沒人知道這個“他”的含義,一股隐秘的歡愉在高朋滿座下翻湧,尤其當周潛的目光總會在他臉上停留時。
聽到後面,那群吆喝聲最大的人逐漸回過味來。
“我只是來聽交流培訓會,為什麽還會被秀恩愛?”
“這波甜麻了。”
“有沒有人覺得,周潛學長提到嫂子,像極了炫耀的花孔雀?”
後來還是學院的陳老實在聽不得周潛這樣嘚瑟,上臺笑罵着把人趕了下去。
交流培訓會結束後,等人都散了場,周潛走下臺,隔了一排伸手邀請還沒走的沈諾白。
“學弟,跟學長回家?”
沈諾白直視周潛,淡淡道,“學長已經有家裏人了,這樣做不太好吧?”
如果不是看到沈諾白因起哄泛得通紅的脖頸,周潛真以為他生氣了。
周潛湊得更近了些,隔着一排座椅,他的鼻尖幾近抵住沈諾白,聲音放得又低又輕,“有沒有人,你不知道嗎?”
呼吸溫熱,與沈諾白的交織在一起。
沈諾白這才發現,周潛今天系的領帶是他送的。
他伸手繞着領帶在指骨轉了一圈,他與周潛之間的距離越發地近。
就當周潛快要落下一個吻時,沈諾白扯着領帶用力往前一扯。他笑着用另一只手揉了揉周潛梳得齊整的頭發,“回家了。”
暧昧被打破,周潛笑着嘆口氣。
周潛開了車,帶着沈諾白往老宅相反方向駛去。
一路疾馳,将車停在地下車庫。
周潛像是一只還未得到餍足的獸,湊向沈諾白吻了上去。灼熱的氣息在狹小的車廂裏升起,他們糾纏着,從車上一直到家裏。
蕪水的這套公寓也按着當初錦川的一樣,空出一間給沈諾白當練舞室。
進屋時,周潛的領帶已經系在了沈諾白的手腕上。沈諾白被周潛抵在鏡子上,一只手按在他的後頸,輕重不一地揉着脊珠,另一只手則順着毛衣伸了進去,毫無顧忌地一路往下。
“別、先別。”沈諾白偏過頭,躲開周潛的吻。他呼吸帶上一份急促,緩了緩才開口,“我有禮物送你。”
周潛貪欲未滿,悶頭又咬了下沈諾白的頸才放開人。
“什麽禮物?”他嗓音喑啞。
沈諾白靠着鏡子喘了喘,一只手從領帶裏脫出,領帶就挂在另一只手腕上飄蕩着。
他推開周潛站到一旁,取出手機連上音響,支吾解釋,“……一支舞,你看着就行。”
周潛有些詫異。
自從退出RY後,沈諾白沒再出過曲子。
這支舞,叫《頑風》。
是一首未發曲,音樂和舞蹈全部由沈諾白獨創。
前奏一出,風聲和着鼓點由淺及深響起,浪花拍打海岸,竹林裏的枝葉被風催開了花。
沈諾白站在舞室中央,手腕轉動間,那條随意攀纏的領帶好似真的在随風舞動。
他仿佛囿于礁石荊棘,無盡荒原。直至風聲呼嘯朔起,縱身一跳,甘願跌入頑風。
自此,與風糾纏,引上星河九霄,與光同眠。
周潛靜靜看着,胸腔裏的心跳聲卻愈來愈大,與音樂鼓點融為一體。
等到沈諾白一曲跳畢,他來到周潛面前。
沒有人開口,也無須開口。
只有炙熱而深情的吻落了下來。
練舞室的燈不知何時熄滅,日落在天際橙紅一片,隐綽透過落地窗映在一室木色地板上。
這是沈諾白和周潛最最平常的一天,也是他們相愛的第五年。
(完)
下一本見啦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