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男人擡高語調，頗有點責備地盯着正君。
“我……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她為何跑掉？”
“沒啊……我也沒做什麽……就……就說了她幾句嘛……”
正君癟嘴說道，他渾然不覺得自己做了何過分的事，竟會把宋千凝吓跑。
蘇蘭承是暫且放下手頭上的差事，想回來看看他們這邊的情況。
結果這一回來他便看到宋千凝和正君似在交談，遂出聲問了句。
然而他還沒有弄清狀況，宋千凝便莫名其妙地跑了。
蘇蘭承用手隔空點着正君，眼神中盡是責備。
正君羞愧自責地垂下腦袋，不敢直視他。
另一邊的宋千凝跑到一個無人的角落，她看到眼前的盆栽就是一陣亂踢。
然而這還不過瘾不解氣，她又看到地上一堆小石子，怒氣沖沖地拾起石子，然後使勁扔出去，她以為這樣多少能洩點憤意。
她越想越氣，就扔得更猛，其中一個小石子打到一棵樹上，随後反彈回來，正好打到了來追她的蘇蘭承的左肩上。
男人立時止住腳步，但也驚動了宋千凝。
她猛然回頭，便看到蘇蘭承拍着自己的左肩，面色也沒多大變化，想來那小石子對他根本沒什麽傷害。
“你來幹嘛？”
宋千凝本就帶着針對他的不滿，所以語氣也蠻橫不少，連平時的敬意都沒有了。
她把頭偏過去，不與他對視。
“當然是來看你了……”蘇蘭承放下右手，平心靜氣地走向她。
他看出了她在生氣，也從正君口中大概了解了情況。
“我不要你看！”
宋千凝此時的脾氣很大，她不想見他，更不想和他說話。
她幾乎背對着他，說話更是硬氣，不帶一點溫和。
“正君都和我說了，他是無心的，那家夥就是口舌逞能，有時說話都不經過大腦，你別和他一般見識。”
蘇蘭承往前走了幾步，聲音比平時還要輕柔，幾乎不像是他會說的話。
不過宋千凝并不給面子，她仍是在氣頭上，連身子都沒有轉過來，更別說與他正經對話。
女子大多都要哄的，何況宋千凝原來就是公主，聽慣了別人的好言好語，忽然被人嘲諷，她會發脾氣也是難免的。
“我已經說過他了，估計一會兒便來與你賠不是……”
蘇蘭承再往前走幾步，他這一次已然貼近了她。
他站在她身後，小心翼翼哄着，沒有半句假話。
宋千凝才不信他的鬼話，他們主仆感情深厚，他肯定是胡謅的。
蘇蘭承等了許久，她仍未轉過頭來，于是伸手觸碰她的肩頭。
可他一碰上，宋千凝便惡狠狠地回首過來，那眼眶都紅了一圈，粉嫩的小嘴巴撅得老高，又是委屈又是不服氣。
蘇蘭承這才看清她現在的樣子，他還想安慰，但要說的話剛到嗓子眼，他只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他明白她方才受委屈了，不然她的眼眶也不會紅。
“那我先替正君給你道個不是，嗯？”
男人微微垂首，身體也稍稍前傾，他眉目輕盈，甚少有如此溫柔的時候。
而他越是溫柔，宋千凝越覺得委屈。
她無聲地低着下巴，整張面容朝下，只露了個腦袋瓜給他。
宋千凝含着自己的委屈，她垂首之後，便能看見自己的雙腳，和自己那白皙的小手。
既然蘇蘭承都親自來賠不是了，她本不該再矯情的。
但她也不想便這麽低頭，那樣根本對不起自己所受的委屈。
“正君！”
“是——”
蘇蘭承一個高聲呼喚，便喚來了那默默在不遠處觀望形勢的正君。
這小子根本不敢靠近，是他死皮賴臉地求蘇蘭承，蘇蘭承才好心過來幫他勸說。
他以為只要有蘇蘭承出馬，至少宋千凝會給點面子。
只是他千算萬算，算漏了一樣，宋千凝是公主，是有公主病的。
公主病的其中一個病症，便是受了委屈的話，那是很難哄的。
正君這會兒知道了事情的嚴重性，他已經聽出蘇蘭承喚他的語氣，已和平常大有出入。
“給人賠不是。”
正君跑得極快，感覺幾乎是飛過來的。
他剛到這邊，蘇蘭承便要他趕緊給人家賠禮道歉。
“方才是我不對，我在這兒給你賠不是了，你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要和我一般見識……”
正君雙手抱拳，垂下面容、彎下腰背，這禮倒是賠得誠懇。
宋千凝擡起面目的時候，恰好一陣涼風吹過，撥動了她輕飄飄的發絲。
她眼含微波，似有秋水流轉，直勾勾地瞧着眼前彎腰謝罪的男子。
四周都沉靜了，連同自然界裏的聲音也自動消停。
“看在你借我五兩銀子還不用還的份上，我不與你計較了。”
“多謝公主……額不……多謝你寬宏大量……呵呵……”
正君嘴快道出了“公主”二字，被蘇蘭承一個眼神殺了回去。
他立即改口，但心有餘悸。
宋千凝耳朵不聾，公主二字她也是聽到了，只是她故作不懂，裝傻充愣。
正君低頭賠過不是後，蘇蘭承便讓他先下去。
“你記住了，我不在的時候……”
“不随便亂跑，不該看的別看，不該管的別管，不該聽的別聽嘛，這都說過幾遍了，我都記下了。”
宋千凝伸出三個手指，信誓旦旦地保證道。
蘇蘭承打量了她片刻，也确實是感受到了她的誠心，便也就不再費口舌。
他暫且相信她，男人離開之後，宋千凝便回到屋子裏，動手收拾蘇蘭承的房間。
這偏房已許久無人住，到處都是灰塵和蜘蛛網，還有不知道是什麽東西的糞便。
宋千凝看得甚是嫌棄，一時惡心還不停作嘔。
她從未接觸過這些髒東西，更別說要清理了。
宋千凝一邊忍着惡心，一邊武裝好自己，以免自己清掃的時候這些灰塵蜘蛛網掉在她身上。
她将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大眼睛。
蘇蘭承好歹也是一朝之官吧，他所住之地應該也要事先打理才是啊？
宋千凝想不透，她打掃的時候時不時也要抱怨幾句。
她大致收拾了一番，宋千凝這會兒已然沒了心思，她只想去見自己的母後。
然而皇帝和太後身居之地都有重兵把守，一只蒼蠅都飛不進去。
且宋千凝還是一個大活人，就更沒有靠近的可能了。
她在太後歇腳的萬福堂外繞了三遍，根本尋不到任何機會。
如果她斷然前去，自報身份，不知那些人會作何反應？
他們還會認她這個失蹤已久的公主嗎？
或者她連母後的面都沒見着，便被人當做冒充公主者拖出去了。
宋千凝躲在角落裏，幻想着各種都有可能出現的後果。
她蹲在一個假山後面，咬着大拇指，猶豫不決。
此時一列禁衛徐徐而來，宋千凝躲在暗處，望着他們一身盔甲、腰佩長劍、精神抖擻地從萬福堂前經過，她又一次打了退堂鼓。
他們人多勢衆，這要是萬一不成功，她真的很容易命喪于此。
宋千凝的耳中忽然響起蘇蘭承的告誡，她龇牙思索，狠狠下了決斷，小心翼翼地遠離此地。
她心有不甘，走的時候垂頭喪氣，一蹶不振。
不知走了多久，宋千凝路過一處圍牆，突然聽到了一陣歡悅的嬉鬧聲。
她還聽到有人在叫“皇上當心”。
宋千凝擡頭仰望，這聲音是從這堵牆的另一邊傳過來的。
難道這面牆的那一邊便是萬福堂？
宋千凝雙腳釘在牆下，她雙瞳注目着那堵牆，思來想去，決定爬牆觀望。
她在牆角之下尋到一處可攀爬的地方，然後一腳踩上緊挨着牆的石頭，一蹬躍了上去。
好在這牆身不高，宋千凝扒拉幾下、雙腳猛蹬牆壁，然後雙手再使了使勁，她便探出了自己的半個腦袋。
宋千凝低調謹慎，她露着個雙眼一掃牆內的情況，直到一百步開外，她才看到太後的身影。
皇太後坐在院內，身旁有數名宮人伺候，而一名乳母則抱着年僅三歲的小皇帝，他們全部圍在一起，卻聽不到在說什麽。
院內的花枝假山遮擋了一部分視野，宋千凝只能根據他們的位置來更改自己的角度。
她看到自己母後的那一眼，有了想要呼喚的沖動。
然而當話到了嘴邊，她瞬間戛然而止，小嘴只張着，發不出任何聲音。
她遠望着自己的母親，她們相距百步，卻不能相認。
太後只顧着眼前的孩子，那個孩子，便是當今皇帝。
宋千凝再逗留了一陣，随後她忽聞一聲動靜，繃緊了神經，迅速躍下牆頭，躲了起來。
這時三兩個宮人經過這堵牆，他們窸窸窣窣走過去，完全沒有發現躲在牆腳下的宋千凝。
待他們沒了影子，宋千凝才敢探出自己的腦袋瓜。
她望着那些人行去的方向，意識到這裏還是會有人經過。
為防自己被發現，宋千凝決定離開。
她用最敏捷的速度逃離，而她剛回到八寶齋，蘇蘭承也正巧執行公務回來。
“你……”
蘇蘭承指着從外面回來的她，還沒來得及訓斥。
“我一個人在屋裏悶得緊，所以出來走走……我只在這院子周圍轉了幾圈，沒有到處亂跑……”
她睜着眼睛說瞎話，但情緒穩定，演技精湛，蘇蘭承沒有看出破綻。
“那就最好，今夜皇上太後要在主廟為先皇祭悼，我也不會回來，你一人安分待着，哪兒都別去，清楚了？”
“清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