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044
第44章 044
深夜, 蟲鳴聲弱了些許,寂靜安寧,傅安年将燭火吹滅, 準備睡覺。躺在床上剛閉上眼睛,門窗上就映出一個纖細的身影, 姿态婀娜, 身姿曼妙, 她緩緩靠近,最後在房前停下。
“咚咚”敲門聲也像她這個人一般,輕柔,不急不躁。
傅安年悠地睜眼,很是警惕,這麽晚了,誰會找他?他坐起來, 眼睛往門口瞅, 睨見模糊的身影時,臉色微變, 忙穿鞋下來, 去開門。
他對玉熙的身影太熟悉了, 縱然她不說話,只一個倩影, 他也能認出她。
傅安年滿眼喜悅, 深更半夜來找他, 便以為她想見自己,所以開門的動作快速急切, 迫不及待。剛打開一條縫,就道:“這麽晚了, 睡不着嗎?”
玉熙擡眼,面無表情,夜色昏暗,遮蓋了她眼底的情緒,和微紅的眼眶。她一腳跨進去,沒說話,斜着眼看他。
傅安年把燈點亮,見她沒說話,眉頭緊鎖,心裏隐隐不安。他又問遍;“莫非公主有心事?”
燭光搖曳,只能照亮眼前,房間的牆壁和角落還是陰暗的。
玉熙深吸下,手指緊緊拽在一起,說:“是睡不着?你今晚能睡着嗎?”
她的嗓音柔,此刻的聲音和以往沒有不同,可是細聽,有種埋怨的意味。
傅安年淺笑,橘黃的光照着面龐,顯得側臉更立體,薄唇微微彎着,心情不錯,“我自然能睡着,可若是公主想找人說話的話,樂意奉陪。”
玉熙冷笑,“那我還得感謝傅大人。”
陰陽怪氣,話裏藏着嘲諷的意味,傅安年一聽不對勁,淺笑的眼立即收斂,表情嚴肅。
“公主心情不好,說來聽聽。”
男人穿着中衣,外頭披了一件外衫,随性慵懶,又透着性感的誘惑。玉熙掃了眼,神情淡淡,“我确實心情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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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安年給她倒了杯水,是溫的,不燙,此時喝正好,他放在玉熙跟前,玉熙不為所動,更沒看一眼。
她悶悶不樂,傅安年眼神再不好,這會也看出來了。她不是睡不着來找自己,是有事。
是什麽事不能等到明早說,而要三更半夜找來?
傅安年吞咽下,下意識的緊張起來,他繃着嗓子說話:“公主有話不妨直說。”
既然他這樣說了,玉熙也不矯情,轉個身面對他,頭稍稍揚起,質問道:“你跟我說實話,我們和離,是你提出的,還是我提出的?”
話落,玉熙親眼看見他的臉色變了,震驚的眸中藏了一絲心慌,被她看得清楚。玉熙自嘲的笑笑,從前她沒在意,以為自己是公主,和離也是自己主動,卻不想,原來不是。
她一直蒙在鼓裏,他也從未提及。
是怕她知道生氣,還是故意隐瞞?她很想知道。
傅安年心慌的胸口直跳,一向鎮定自若的表情也維持不住,他繃緊下颌,指尖竟然在顫抖。
好在他久經官場,沒過半刻就鎮定下來。
額頭有了細細的汗,他沒管,強顏歡笑的解釋:“是我。”
簡單的兩個字,此刻落在耳邊卻是千斤重,重重的印在她心底,沉重的快要喘不上氣,整個胸口越來越堵,一抽抽的疼。
玉熙颦眉,臉色白了幾分,“是你要和離的。”
現在又要靠近她,想和她舊情複燃,那麽之前為什麽要提出和離呢?
把她當什麽了,說分開的是他,現在說要給機會的也是他。
她是公主,不是身份低微的外室小妾,想要就要,不要就不要。喜歡時主動靠近,不喜歡時,又抛開。
玉熙嗓音在抖,眼撇開不想再看他,“為什麽?”
就因為那麽一個可笑的誤會?玉熙不大信,若不是表哥把信給她,她到現在還不知道。表哥說的對,他們不合适。
對于這事,傅安年也很無力,有時一個錯誤的決定,或許後悔終生,他現在就後悔了。
很後悔。
男人喉嚨幹渴,張開略顯幹裂的唇瓣,道:“此事是我欠考慮。”
他有種無力感,好像任何的解釋在此時都是借口,事實是,和離就是他提出的,她同意了。
傅安年煩躁的捏捏眉心,深感今晚不是談論這事的時候,思慮幾息,便道:“現在太晚,你先回去休息,明日再說。”
明日再說結果也是一樣的,玉熙清楚的知道,再怎麽解釋,也改變不了結果,既如此,不如現在說清楚。
“你把我當什麽了?今晚對我說,要我給你機會,轉頭就有人告訴我,當初是你要跟我和離的。”
“傅安年,要是表哥不告訴我,你是不是就不會告訴我?”
她的眼裏有了淚,不是接受不了兩人和離,而是不能接受傅安年的态度,什麽都是他說的,和離是,現在想複合的也是他。
玉熙雙眸含淚,水光蕩漾,微紅的眸子看着楚楚可憐,他不知道,今晚送镯子的時候她有多高興,可現在…很難受。
她眨眨眼,把淚憋回去,忍着眼睛的酸澀,低頭看自己的手腕,用力把镯子拿下來。
傅安年注視她的動作,薄唇微張,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還給你,我不要了。”
她重重拍在桌面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男人伸出一只手,想要抓住她,可是伸到半空,又縮了回去。
“是我錯了,我後悔了。”
現在說後悔有用嗎?
玉熙大口吸氣,目不轉睛盯着他,難得的疾言厲氣,“回京城去,我不想見到你。”
現在哪怕一刻,她也不想看見他。
她不需要他的保護。
“不行,回京路途遙遠,就算你…”
“滾。”
話未說完,傅安年的話就被她打斷,玉熙不想再聽他辯解解釋,現在說什麽都晚了,她不想聽。
傅安年無奈,臉上的表情是從未見過的苦惱,他習慣用笑意掩飾情緒,但此時此刻,他再也笑不出來。
更不知如何安慰她。
靜默半晌,傅安年轉身給她端了一杯水過來,男人扯着唇,笑容牽強,“唇幹了。”
“滾。”
她擡手揮開他的手,憋了一晚的委屈在此刻爆發,“別再讓我看見你。”
她的手無意識的從桌邊掃過,下一刻,吧嗒一聲,尖銳刺耳,有什麽東西掉在地上,成了碎片。
兩人一同低頭,這一刻,他們僵在原地,表情微變,玉镯碎成了幾段,再也不能完好如初了。
玉熙捏着衣袖的手緊了緊,收回眼,徑直出門。
“明天就走。”
男人立在原地,挺拔如松的背脊此刻有些彎,他盯着地面,心如地上的玉镯,成了粉碎,神色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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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無眠,神情疲憊,玉熙眼下有淡淡的烏青,看着憔悴許多。
冬玲從外頭進來,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公主半夜出去,回來後她就察覺不對,心事重重的模樣,任誰看了都知道有心事。冬玲猜想,應當是和傅大人有關。
本來冬玲有幾分不确定,現在看傅大人在院外等着,便知自己猜對了。
“公主,傅大人要見您。”而且在外等了好一會了。
玉熙嗯了聲,“不見。”
他今天應該回京城的。
玉熙不在意笑笑,摸着肚子說:“我餓了,你去拿點吃的來。”
“是。”
冬玲瞧瞧看了她一眼,立即出門,讓傅安年回去。傅安年知道她不願意見,但也沒走,一直在院外打轉。
冬玲嘆氣,先去廚房給她端來膳食,都是她愛吃的,還有點心。
玉熙苦笑着,擺擺手,示意她出去,房門合上,遮擋了明亮的光線,屋內頓時暗了幾分。
她的笑從臉上消失,坐着待了會,便開始用膳,她先喝湯,低頭的一瞬間,卻看不清勺子在哪。
哦,原來是淚水模糊了眼,眼前朦胧不清,沒看到。
玉熙随手一擦,繼續喝湯吃菜,只是吃着吃着,便傳來壓抑的嗚咽,斷斷續續,聽不真切。
冬玲站在門外,頭緩緩轉個方向盯着緊閉的門看,想推開,最後把手縮了回來。
關在房內一日,趙雲洲來了不見,林學安來了也不見,如此怪異的表現,不到兩日的功夫,整個趙府都看出她的不尋常了。
悶了兩日,她的情緒稍稍好些,林學安來了就讓冬玲請他進來。
一進門,林學安便喟嘆聲,忍不住問她:“公主跟傅大人吵架了?因為何事?”
林學安納悶,廟會那晚不是好好的嘛,花前月下,一起看了煙火,還送了禮物,按理說兩人現在應當是甜甜蜜蜜的,如膠似漆呀。
怎麽才兩日的功夫,就變了呢?他實在想不通。
這不,逮着機會,他要好好問問。
玉熙瞅了他一眼,暗想他來的好,正好有事找他。
“你去跟傅安年說,讓他先回京,別跟着我。”
“什麽?為何?”
“不管你的事,按我說的做。”
林學安拍拍腦門,被兩人弄得心煩意燥,他緩了緩,看看外頭,小聲道:“小不忍則亂大謀,公主,別忘了我們的正事。”
玉熙聞言,正眼看他,堵着一口氣說:“難道沒了他,我們成不了事?你不行嗎?”
林學安被她一句話堵得說不出來,不是他不行,而是他沒把握。
“多個人多份勝算,公主您知道,我是個文官。”
玉熙白了眼,感覺頭有點疼,“要不你跟他一起回去,也省得我煩了。”
“不不,那不行。”
林學安望着她,苦思冥想,愣是想不明白,見她這麽執着,便答應了。他轉頭去找傅安年,想問問他怎麽回事,哪知兩人一個性子,什麽也不肯說。
無奈,林學安只好放棄追問,不管兩人間的愛恨情仇了。
“你約公主出來,我有話同她說。”
林學安眼一亮,是呀,有話當面說,誤會很快解決。這般想着,林學安趕忙去找玉熙,約她出來賞花。
可惜去晚了一步,林學安去的時候,正巧趙雲洲在那,他不方便開口,便一直在旁邊等着。
趙雲洲瞧林學安那焦急的樣,随便一想就知道誰讓他來的,不禁在心裏冷笑。
“表哥,東西都收拾好了嗎?幾時回京?”
趙雲洲回神,看她:“差不多了,最多十日,我們就啓程。”
玉熙點頭,往旁邊瞅,“林學安你幹嘛?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晃腳,你腳怎麽了?”
林學安低頭看,立馬停止動作,“沒有,就是想問問公主,要不要去賞花?”
她幾日沒出門,實在沒心情賞花,便擺擺手,無力的拖着下颌,“不去。”
趙雲洲目光來回掃了圈,眉間多了些無奈,“還是出門走走,別悶壞了。”
他想起容茵的吩咐,于是又道:“方才過來時,母親讓我帶句話,說是幾日沒見公主,想你了。”
玉熙扭頭,是好幾日沒見姨母了,請安問候也沒有,姨母該說她了。
思及此,她随即起身,低頭整理裙擺,“罷了,出去走走。”
就當散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