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047 去見太太
“多謝嬷嬷費心了, 我很好。”阮綿綿回過神來, 輕聲回了一句。
邢嬷嬷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顯然是在确認她的狀态, 不過邢嬷嬷的眼睛毒辣,一眼就瞧出阮綿綿不對勁的地方。
“小姐哭過了?可是今日陪着財神爺出去, 受了什麽委屈?”邢嬷嬷的語氣有些焦急。
阮綿綿立刻搖頭,她都這麽大的人了,被看出來哭過還是不好意思。
“不是這樣的, 財神爺對我很好, 還買了許多東西給我。他只是跟我說起了十年前, 他來上海的舊事,我們一起懷念了一位故人。”
伴随着她輕聲細語的解釋,邢嬷嬷的臉色越來越差,顯然她已經猜到了他們懷念的那位故人是誰。
“那就好,如果六小姐明日有時間, 去一趟佛堂吧,太太想見見你。”邢嬷嬷收斂起臉上的神色,沉聲道。
阮綿綿深吸了一口氣, 指尖微顫, 等來等去,終于等到了這一天。
“好。”她十分鄭重地點頭。
邢嬷嬷通知完之後,便轉身離開了, 她出門之前看到了放着的大小購物袋, 眼神裏透着幾分複雜。
六小姐如今的确長大了, 整個阮家之前劃分的格局,也會被打碎,山雨欲來風滿樓。
阮家必定迎來多事之秋,只是希望她的六小姐能給太太出一口氣。
第二日一早,阮綿綿就起來了,實際上她的心口有些痛,昨晚又沒睡着。
一閉眼就是財神爺不疾不徐的聲音,伴随着他的訴說,阮綿綿的腦海裏都能勾勒出自己兄長的模樣。
甚至她做了一個夢,夢中的她變成了小矮子,邁着兩條小短腿,吸溜着口水到處跑。
“哥哥,我要吃糖。”她撲到一個少年的腿上,一把抱住他,軟糯的聲音十分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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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蹲下/身來,笑嘻嘻地看着她:“叫一聲給我聽聽?”
“哥哥。”
“不對,小綿羊不是這麽叫的。”少年搖頭,晃了晃手中的糖果,完全在逗弄她。
“咩!”
“叫得好聽點。”
“哥哥,咩~”她瞪大了一雙眼睛,特地拖長了尾音,極其認真。
最終糖果被送到了她的手裏,少年還輕輕地摸了摸她的後腦勺。
“哥哥,我要吃糖葫蘆。”她在集市上看見糖葫蘆,立刻指着說了一聲。
“老規矩。”
“咩~”她順利拿到糖葫蘆,還得到了少年抱在懷裏的福利。
“哥哥,我要面具,咩~”這回不用少年說了,小短腿已經非常聰明地自我總結出規矩了。
從此她是少年的小綿羊,被他呵護着成長。
原本以為模糊不清的記憶,現在一個個出現在夢境之中,只是唯一讓她遺憾的是,少年的臉始終都是模糊的,而且那樣溫柔聰明的少年,始終沒有長大的一天,永遠地停留在十歲那年。
“小姐,您醒了嗎?”今天是春杏值夜,她聽見動靜,立刻走了過來。
結果當她撩起帳子的時候,才發現阮綿綿是一副淚流滿面的模樣。
她被吓了一跳:“小姐,您怎麽了?”
“沒事兒,我想我哥了。”
春杏聽到她綿綿軟軟的委屈聲,頓時屏住了呼吸,這六小姐想念大少爺,她也沒法子啊。
她的心裏對自家小姐是又疼又委屈,要是大少爺在世,哪裏還會讓小姐如此受委屈,必定是要把她寵到天上去的。
“起吧,今日要去佛堂。”
阮綿綿拿出錦帕擦了擦眼角,輕吸了一口氣說道。
踏雪很快趕了過來,看着她吃完早餐才往佛堂去。
邢嬷嬷一早就在等着她了,看見她的時候,眉頭蹙了蹙。
“六小姐要注意自己的身體,不要總是憂思太過。”她勸了幾句,語氣停頓了一下才接着道:“太太前些日子聽到八少爺被鞭子抽了,氣得昏過去了,待會兒若是她說什麽惹您不高興了,你不要往心裏去。”
阮綿綿腳步一頓,點頭應下了。
她走進佛堂的時候,才發現太太跪在蒲團上,不過之前嗆人的檀香已經消失不見了,相反供桌上還擺着幾盤水果,都是佛手的香氣。
太太的背影很纖瘦,即使披着風衣也看出來嬌小。
阮綿綿怔怔地站在原地,一時之間竟然不敢開口喊她,時隔許多年再見,即使是血脈相連的親母女,此刻心中也是極其陌生的感覺。
甚至正因為如此親近,竟然生出了幾分恐慌的意味。
她害怕太太轉過頭來的時候,會對她惡語相向,阮綿綿能承受住四姨太的惡毒咒罵,卻無法承受住太太的。
“娘。”隔了許久,她才開口喚了一聲,尾調都在打着顫。
許明茹身體一頓,慢慢地轉過來。
歲月極其厚待美人,太太還是和阮綿綿記憶中的那張臉重疊,漂亮而精致,面色蒼白始終帶着病态,完全就是易碎的精美瓷器。
“你來了。”許明茹怔怔地看着她,似乎在确認什麽,隔了許久長嘆了一口氣,低聲道:“你小時候就是個小胖墩,沒想到長大了卻越來越像你哥哥了。”
許明茹主動提起已逝的長子,是非常罕見的事情,要知道當初她大鬧靈堂,阮富差點要以她有瘋病把她關起來,後來還是因為舅舅在場,阮富并不敢。
“是啊,六小姐兒時肉呼呼的,老奴還經常跟您說能吃是福呢。”邢嬷嬷主動接過話,顯然想要逗她開心。
但是許明茹聽到這句話之後,面色卻一下子猙獰了起來,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麽,冷笑道:“要不是邱芳那個賤人,我的綿綿也不至于如此清瘦,都是她的錯!”
時至今日,她與大姨太之間的仇恨,只增不減。
“前些日子,四姨太罵你了是不是?”
許明茹狠喘了幾口氣,讓自己的情緒平複下來。
阮綿綿眼皮一跳,果然之前她與四姨太以及小八之間的事情,鬧得那麽大,連佛堂這邊都知道了。
“是。”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四姨太之前所說的話罵了出來:“她說我有娘生沒爹教。”
許明茹的呼吸一滞,臉色變得極其難看,甚至透出幾分灰敗來。
“太太。”邢嬷嬷立刻上前幾步,顯然想要安撫她。
許明茹推開她的手,慢慢地從蒲團上站起,臉上挂着幾分冷笑的神色。
“連她那個慫包都敢如此欺負我兒了,阮狗竟然還來打小八,阮家也是到頭了。”她似哭似笑,好不避諱地在阮綿綿面前把阮富喊作阮狗。
阮綿綿連眉頭都沒挑一下,當初他們夫妻倆撕破臉的時候,她雖然年紀小,但是全程圍觀,當時還被吓得大哭大叫,讓娘不要哭,爹不要吵架。
這倆人後來的确不哭也不吵了,只是都不要她了。
“所以娘要出佛堂了嗎?”阮綿綿終于還是問出了心中的問題。
許明茹一怔,面帶愁容似乎在想些什麽,緊接着卻是跪倒在地,惡心得吐了起來。
阮綿綿看着她這副幹嘔的神色,一下子愣住了,她完全沒想到究竟外面有什麽東西,竟然把許明茹逼成這副模樣。
“我跟三姨太得了一個毛病,這佛堂我是不會出一步,除非我準備好死了。綿綿,你再等我幾年,等你出嫁了,娘去送你。”她吐了好一會兒,情緒才緩和過來。
但是這一字一句,卻讓阮綿綿心驚。
“娘。”她想說什麽,卻被許明茹擡手制止了。
“你不用說,我這次叫你來,只是把手裏的一些東西給你。你爹不是人,他是個畜生,你記住這個家裏畜生比人多。你已經站出來了,就不要退縮更不要手軟,否則會有你後悔的時候。”許明茹輕咳了兩聲,勉強冷靜下來,但是泛紅的眼眶以及蒼白的嘴唇,都讓人覺得她脆弱得可怕。
就像一支枯敗的楊柳,一折就斷。
“當年哥哥的死,究竟是怎麽回事兒?”阮綿綿急聲問道。
邢嬷嬷恰好端了一杯水給許明茹,結果聽到阮綿綿的話,她的指尖都在顫抖,險些摔了茶盞。
“你哥哥的死,離不開阮狗和邱芳。這事兒你不用管,綿綿,聽我的話,趕緊找個好人嫁出去,不要待在這個家裏。顧財神爺對你好不好?他家中無妻無妾,再打聽一下,他的身體是否影響生孩子,否則嫁給他也是不錯的。只是他家中關系複雜……”
許明茹念念叨叨,完全是一副停不下來的模樣,阮綿綿有些驚詫地看着她。
眼前的太太,已經沒了之前的精明能幹,這麽絮絮叨叨說話的時候,還真有幾分瘋病的感覺。
“太太,您休息吧,剩下的事情老奴交代給六小姐就成了。”邢嬷嬷上前,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
許明茹停下了話頭,再擡眼看了一眼阮綿綿,沖她笑了笑。
“好孩子,你去吧,等你要出嫁的時候再來找娘,娘給你準備了許多嫁妝。三姨太是個聰明人,她會好好地照顧小八。”
阮綿綿臨走之前問了一句:“我可以帶小八來看看你嗎?他從出生就沒見過您,也不知道娘究竟是怎麽樣的?您要是有時間喂他吃一碗飯吧,他也是個可憐的孩子……”
“可憐,誰不可憐?我不要見他,滾,你也滾!”
阮明如一把将手中的茶盞扔了過來,幸好她不是對準了阮綿綿扔的,否則這半杯熱茶潑過來,肯定是要燙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