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漫長的黑夜,時也又一次從香汗淋漓的夢中震醒。
巨大的落地窗與女人白皙赤.裸的後背相映成趣。
她撈過床頭的煙盒,娴熟的從裏面摸出根煙呷在嘴裏,火機咔噠一聲,猩紅的火苗便指尖竄動,時也一邊吞雲吐霧,一邊回想剛剛的夢。
十八歲過後,自己便開始做這個夢,每次都有不一樣的開頭。
夢裏的程與梵背身站在礁石上,纖瘦的背影,白色的襯衫,有皎月一般的清輝。
自己走過去握住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的每一個指節,輕喚她的名字:“程與梵。”
程與梵轉身,對自己微笑。
自己問她:“你為什麽不說話呢?”
程與梵不答,卻執起自己的手貼在離心髒最近的位置。
海風的鹹.濕含着早春的燥.熱,浪打在岸邊,濕了彼此的腳丫。
白白的雲,藍藍的海,天的顏色都變淡了。
少女有香,奇異的果香。
伴着心跳,随着果香,時也放縱自己犯下禁.忌,她撩起程與梵的發,指尖撫過她的眉骨,然後親了她的唇。
那一瞬,普羅米修斯偷來了火種,時也偷來了程與梵的吻。
高高低低的海岸線,潮水湧上來,一浪湧過一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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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聲作響,紅消醉醒。
時也擰滅煙蒂,掃了眼,是小助理文堯堯打來的。
揉了揉眉心,隔會兒才撈過手機,接通..點開免提——
“姐,殺青宴結束了。”
“嗯。”
慵懶的鼻音,讓小助理耳朵一酥,手機差點掉地。
時也起身往浴室去。
光着,纖腰一束,赤腳踩着柔軟的毛毯,晶瑩潤玉的身子好像通體發光的寶石。
文堯堯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音,忽然喉間一澀,似乎想到了什麽,試探性地問了句——
“姐,你是不是又做...那個夢了?”
時也正攏着腦後的長發,頓一頓,小孩似地伸手抹了把鏡子,鏡面落下水痕...水珠沿着水痕淅淅瀝瀝,好像剛才做的夢。
唇邊掠起笑意,又是一聲酥掉骨頭兒的“嗯”。
文堯堯臉爆紅,腦子瞬間蹦出兩個字——妖精!
“姐...那那那個...航班是明天中午三點的,你趕緊休息吧,我就不打擾了~”
說完,匆忙挂斷電話。
文堯堯深吸一口氣,腦門兒滲出一層細密薄汗,暗罵自己沒出息——
靠!又不是你做.春.夢,你害哪門子的羞啊!
笑意仍挂在時也唇邊,她關了手機,去浴室簡單沖了澡,然後回來繼續睡,懷抱着被子深嗅了口,忽的心房緊顫,夢裏的味道似乎殘留在被子上。
臨睡前,時也喃喃自語——
程與梵,晚安。
————
翌日一早——
海宇傳媒門口被各方媒體記者圍堵的水洩不通,長槍短炮虎視眈眈,頗有點甕中捉鼈的意思。
公司裏,蔣芳莉指着文堯堯歇斯底裏破口大罵
“還聯系不上她嗎?我要你是幹什麽吃的?!!飯桶!飯桶!!!”
“時也關機了,我現在馬上去找她!馬上馬上!”
文堯堯說完撒腿就跑。
蔣芳莉炮筒一轉,對旁人繼續發難“你還傻站着幹什麽?!!去樓下跟保安說,都給我把人攔好了!要有一個記者溜上來,你們都他媽別幹了!”
蔣芳莉是時也的經紀人,時也母親趙烨硬塞給她的,确切地說,是趙烨為了盯着時也,安插在時也身邊的眼線。礙于趙烨的權威,大家對蔣芳莉也就向來言聽計從,敢怒不敢言。
從淩晨視頻被發出到現在,短短幾個小時,蔣芳莉的兩個手機被轟炸的就沒消停過,她想...與其讓時也淪為大衆口中視頻裏水性楊花的放.蕩.女.人,不如把她包裝成無辜的受害者,無非就是一份報告,時建平肯定會幫時也搞定。
這邊,文堯堯從特殊通道下去,直奔停車庫,嘀的一聲開鎖,然後鑽進車裏,一邊倒庫一邊罵:“狗仗人勢的東西!肥頭大耳,還不知道誰是飯桶呢!遲早讓我姐收拾你!”
與此同時,文堯堯又給時也打了個電話,還是關機。
打開廣播,娛樂節目主持人聲音跳脫——
“今日淩晨五時,一段長達十分鐘的性.愛視頻流出,視頻裏的男女系圈內當紅女星時也與男星楚陽,現在讓我們聯系海宇傳媒時也的經紀人蔣芳莉,看看她對此如何解釋?”
一陣踢踏舞的背景音效過後,蔣芳莉的聲音響起——
“很明顯視頻裏的女人醉酒意識模糊,沒有反抗的能力,此事我們一定會追究到底!”
記者1:“視頻直接@了時也,所以,您是說時也是被強迫發生關系的嗎?”
記者2:“昨晚殺青宴,是不是楚陽灌她的酒?那時也的清冷人設是不是也是包裝的?”
記者3:“之前他們有不合傳聞,與此事件是否有直接關系?”
蔣芳莉:“目前公司正在聯系時也,後續會報警處理,我們一定會以法律的武器維護時也的權益!除此之外無可奉告!”
紅燈——
呲——!
文堯堯猛地急剎車,差點一頭撞在方向盤上,呆若木雞地望着車載,渾身直冒冷汗——
“她還真是個飯桶啊,都什麽時候了還TMD瞎抖機靈....”
...
時也有個習慣,每拍完一部戲,就要休息三個月,期間斷絕一切外界聯系,不到時間,誰也找不到她。
文堯堯看了眼表,三點鐘的飛機,但願她還沒走。
崇明路的大平層,是時也用第一部戲的片酬買的,有戲的時候她跟組住酒店,沒戲的時候她只會在這裏休息。
四十分鐘左右,文堯堯開車到崇明路。
小區門口已經有狗仔蹲守,文堯堯下意識縮低肩膀,車玻璃搖下一個小小的縫,只夠探出胳膊刷門禁,升降杆剛擡起,她便一腳油門轟去,飛速沖進停車場。
文堯堯抹了把頭上汗,帶好帽衫,拉好領子,坐電梯直上二十樓。
咚咚咚——
時也昨晚沒睡好,天蒙蒙亮才眯過去,還沒睡多久,又被砸門聲吵醒,腦袋也跟被砸了似的嗡嗡直叫喚,一拳頭搗在枕頭上,砸出個坑又立馬恢複原狀——
“誰啊,催魂啊!別敲了!”
門開的一瞬間,文堯堯幾乎大腦缺氧,時也再慢半分鐘,自己保準就得昏過去。
“進去說,進去說!”
文堯堯扯着時也,往門裏推“姐,昨天晚上你去哪了?”
“我能去哪兒?跟你打完電話,就洗澡睡覺啊。”
時也起床氣特別大,睡不好一天心情都糟糕“倒是你,一大早砸什麽門?我——”
“姐,出事了!”
文堯堯滿眼凝重,小姑娘平常嘻嘻哈哈慣了,時也沒見過她這樣,不由一怔——
“出什麽事?”
“你被.性.侵了!”
時也腦子一時沒轉過彎“我?被.性.侵?”
第一時間竟然想到昨晚的.春.夢,反手指了指自己,脫口而出——
“胡說八道,我是上面那個。”
文堯堯三道黑線劃過頭頂——
“诶呀,你自己看——”
然後把手機拿給她看。
視頻裏的女人被楚陽壓.在.身.下,臉上是酒醉的酡紅,胳膊被扳成奇怪的角度,鏡頭在她面前來回搖晃,她也沒有任何反應,一動不動仿佛木偶,但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這人無論身形還是臉型和自己竟然異常相似。
時也一秒怔楞,有種看見自己的分身的錯覺,然而下一秒,立馬理智回歸——
“這不是我,你知道的,我碰不了男人——”
“我當然知道這不是你,可問題是...蔣芳莉她...”
文堯堯話沒說完,手機彈出一條新聞推送,正是蔣芳莉回應記者的那段采訪。
時也拳頭都硬了“人頭豬腦!”
文堯堯:“姐,現在怎麽辦?”
困意消退,時也靜了一會兒,眼中閃過銳利——
“時建平在嗎?”
“在,趙總也在。”
“去公司!”
文堯堯腦筋轉的快,跟時也的時間也長,瞬間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姐...你的意思是...将計就計?把她....”
時也冷笑:“我正愁怎麽開了她,她倒自己送上門來了。”
文堯堯會意——
“行,姐,那我開你車從正大門出,把狗仔引開,五分鐘以後你開我車從地下車庫出來。”
...
避開狗仔,四十分鐘後,時也抵達海宇傳媒,從特殊通道直上十六樓。
“時小姐好。”
“蔣芳莉呢?”時也冷着一張臉,聲音毫無溫度。
“和時董他們在辦公室。”
尖利的高跟鞋踩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發出刺耳的踏踏聲,方才應話的工作人員立在原地不敢輕舉妄動。
嘭的!奪門而入——
時也沖到蔣芳莉面前,一巴掌甩在這人臉上。
結結實實的一巴掌,聲音回響,蔣芳莉半個腮幫子瞬間高腫。
辦公室裏的人都怔住了,齊齊擡眼望去——
時也怒不可遏,眼中火光迸發——
“你怎麽處理的這個事情?!你知不知性.侵的嚴重性?!”
蔣芳莉被打懵了——
“你——”
“你什麽你!看看你幹的好事!!”
蔣芳莉這才反應過來,但她認定視頻裏的人是時也,所以即便被時也甩了一巴掌,也還是嘴硬,不肯撒口——
“那視頻都拍到正臉了,我這麽做也是想把影響降到最低!”
“把影響降到最低?”時也後槽牙磨地咯吱響“你怎麽就這麽确定視頻裏的人一定是我?是你偷拍啊?還是你扒床底了?”
時也眉峰挑起,環着胳膊臉色沉郁淩人——
“事情鬧成這樣,換個經紀人不過分吧。”
這話是說給時建平聽的,時建平旁邊坐着趙烨。
“趙總...”蔣芳莉慌了“趙總...”
時建平臉色陰沉降到極點,趙烨沒說話。
時也冷笑着,對着蔣芳莉——“滾。”
秘書見狀十分有眼色,不等大老板發話,便将蔣芳莉領了出去。
人一走,時也仰起頭,颀長的脖頸宛如驕傲的白天鵝,趙烨走到她面前,她也沒有低下。
“不是你最好。”趙烨說“我看視頻裏那女人也不像你。”
說完,趙烨扭頭朝時建平看去“誤會。”
“你先出去吧。”時建平說。
趙烨嘴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眼神掃向時也,時也目不斜視,只當她是透明。
原本敞着的門,被趙烨出去的時候阖上了。
時建平走了過來,身上的古龍水味另人作嘔,時也厭惡的情緒在瞳孔集中。
“現在沒有人,你和我說句實話,到底是不是你?”
時也一身純黑修身的連衣裙,腰線堪稱完美,臀部被包裹的緊俏密實,女性姣好的曲線全被勾勒出形,兩條細長的白腿耀眼奪目。
他緊盯着她——傲兀地将她由頭到腳的掃望一遍,似乎眼前站的并不是人,而是櫥窗展架上的一件瓷器,稍有不慎他就能讓她粉身碎骨。
時也不卑不亢,清冷矜持,一字一頓地告訴他——
“不是我。”
時建平眼神微妙,明顯松口氣,想她也沒有這麽大的膽子敢背着自己胡來,笑笑——
“不是你就好,你放心...這件事,我一定給你個交代。”
說罷,便擡手想要去搭時也的肩。
嘭!門被撞開——
“時董!”文堯堯沖進來。
時建平停在半空的手不得不收回,不悅道:“出去!誰讓你進來的!!”
文堯堯指向外面“記者、有記者闖進來了!”
“我先走了。”時也快速地說了句,然後更快速地離開。
文堯堯見狀急忙追去“姐!不能走那邊,那邊有記者!”
辦公室只剩時建平一人,他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眉頭皺成一道川,沉默片刻,撥通了星海律所老總孫旭東的電話。
另一邊,時也跟趙烨碰上。
母女對視,寒流過境。
“你不該把蔣芳莉弄走,她的确是為你好。”
時也沒接她的話,态度漠然地靠近趙烨耳邊,輕聲道:“不是我,是不是讓你很失望?”
趙烨比她還從容,聲音裏透着過分的慈愛“時也,我是你母親。”
時也譏笑“原來你還知道啊。”
...
離開海宇傳媒,時也驅車回崇明路的房子。
到家第一件事,脫掉身上的裙子,剪爛丢進垃圾桶。
——
這兩年海宇傳媒的法律事務都由星海律所代理,傳媒公司或多或少都會沾些官司,不過大都是民商之類的經濟糾紛,像這種爆料.性.愛視頻的...倒是第一次。
孫旭東敲了敲辦公室的門,随後走進去,将手裏的咖啡放在桌上。
“等會兒樓上開會,企業部跟家事組的人都去,你也一起吧。”
程與梵西服襯衣,黑色長發披肩,發尾向外微微卷起,典型律師職業裝扮。
“你知道的,我不碰性.侵案。”
“只是走個過場,并購組的吳謙,企業部的朱毅,還有解決争議組的吉陽,星海所的門臉都拿出來了,你上一場無罪辯護打的那麽精彩,這次不去...不像話,算給時建平一個面子,反正最後肯定不會落你頭上,放心。”
程與梵妝容淡淡,神色也淡淡,背後是巨大的落地窗,不知為何...明媚的日光,反倒襯得她不近人情,思索片刻後——
“好吧。”
...
會議室——
八個律師,只有程與梵一個女的,其餘七個全是男的,倒不是星海所沒有女律師,只是能夠得上參加這個會議的女律師只有她一個。
大屏幕放着那段露骨視頻,播完一遍後,孫旭東切入主題——
“老規矩,各抒己見。”
衆人臉色各異,唯獨程與梵事不關己,頭都沒擡,捏着根黑色中性筆旋在指尖。
“嗯...身材不錯。”吉陽忽然冒了句,嚴肅的氣氛瞬間打破。
另外幾人跟着笑,言語露出輕鄙:“就你會說,我們沒長眼啊。”
“我看啊,這個案子和解算了,真鬧上法庭,兩家都不好看。”
“好不好看還是其次,最主要的問題,這個視頻到底是真是假?這年頭,最不能相信的就是明星的嘴,不過...沖她這火辣身材的份上,我倒是願意努努力,哈哈哈哈。”
西裝革履的精英們一陣哄笑,讓人不由的想起道貌岸然四個字,或者猥瑣的衣冠禽獸也可以。
有句話怎麽說來着?
上面長得.猥.瑣,下面長得萎縮。
用在此處,再合适不過。
程與梵的筆落在桌面,發出一聲響,不輕不重,卻足夠在場的人都聽見,事不關己的人擡起頭,眉目清斂嚴肅——
“你們這樣背後讨論當事人,當事人知道嗎?我提醒一下,在座的都有可能成為她的代理律師,既然是代理律師就是要贏,怎麽?案子還沒打,各位就想原告轉被告嗎?”
衆人噤聲,大概率是忘了,這裏還坐着一個女律師。
孫旭東打了個圓場,繼續開會。
待會議結束後,孫旭東叫住程與梵——
“你怎麽看?”
程與梵捏着那根黑色中性筆,在手裏滾了滾——
“我沒看。”
——
時也等了一天,一整天都還沒消息,現在網上輿論滿天飛,罵什麽的都有,公司這邊已經關閉了評論區,但還是不妨礙營銷號帶節奏,底下的那些罵評髒的眼睛都能瞎。
真要是自己也就算了,問題根本就不是自己,莫名其妙被人扣了這麽大一頂屎盆子,時也說什麽也咽不下這口窩囊氣。
“姐,火龍果奶昔好——”
文堯堯話沒說完,就見時也全副武裝站在玄關口,要出去的樣子。
“不能出去!”
“再不出去,老娘就憋死了!”
時也罵罵咧咧,小助理哪能攔得住她,放下手裏的奶昔,随她一起去了星海律所。
...
頭戴鴨舌帽,身穿長風衣,臉上還挂着黑口罩,本來就巴掌大的來臉,捂得只剩一對眼,妥妥一副身份不明的可疑人士,前臺小姐姐攔她——
“女士請問有預約嗎?”
時也沒說話,摘下口罩,精致面容看的人目光一滞,不得不說...這張臉是女娲恩賜的天物,男的動心,女的也動心。
就是這會兒态度不怎麽好。
“時小姐——”
“我要見你們孫總!”
時也一個勁兒悶頭往裏沖,文堯堯緊随其後的跟着,與一面照片牆擦身而過時,忽然腦子閃了下,兩條腿猛剎住,立即回頭來看——
“程與梵?女的!這麽巧嗎?”
小助理喃喃自語,又在嘴裏倒兩遍人名——
“程與梵,程與梵...”
恰巧被茶水間走來的人聽見——
“找我有事嗎?”
文堯堯擡頭,瞬間驚了個呆,眼前人的臉跟照片裏的人臉一模一樣,甚至更漂亮——
“我...我...姐!姐!”
然後就跑了。
程與梵蹙了蹙眉,一臉疑惑,但也沒多想,律所經常會有這樣神經兮兮的人,轉身便回了辦公室。
與此同時,時也正在會客廳發飚,文堯堯找過來的時候,她剛把酒囊飯袋罵出口——
“姐!姐!”
“你別拉我!我還沒說完呢!”
“不是...程、程——”
“成個屁!一天了!你們連個電話都沒有!一年幾百萬的代理費這麽好賺嗎?!”
文堯堯急的頭頂冒煙,想插話,可時也的嘴跟機關槍一樣往外突突冒.槍.子兒,她笨嘴拙舌根本插不進去,一咬牙一跺腳,幹脆什麽也不說了,扯着時也就往外拖。
“你幹什麽你?!”
“程與梵!程與梵!”
時也一愣,焦躁中莫名湧出一絲平靜。
趁着幾秒的平靜,文堯堯把時也拽到一間玻璃門前,不由分說将人一把推了進去。
時也腳下踉跄,再一擡頭,清風明月——
程與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