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長與狗

第44章 親親我的兵長

第四十四話 親親我的兵長

2020年12月25日，中國某省某市某區某路某街道某小區之中。

夜，靜悄悄的，窗外大雪紛紛揚揚，将視野裏成片的高樓屋頂裝點得亮如白晝。

莫風靠在電腦椅上，側首看着窗外飄落的雪花，眼底隐約露出些微紅色的血絲，幹澀酸脹的眼球被空氣裏的寒意刺激着，眼眶有點濕潤。

九個多月的漫長時光裏，在他的威（死）逼（纏）利（爛）誘（打）之下，慕無名的劇本已經從八期延長到了五十八期，今晚錄完最後一期，而他心中那一絲渺茫的希望也就此泯滅。

其實他一直都不願承認這只是個夢，心底隐隐期待着，也許哪天……錄着錄着突然又回去了呢！

雖然聽起來很扯淡就是了。

他回想着墜入巨人世界前，那個夜晚的所有細節，注意的重點始終放在熬夜的時間點和錄音的工作量上。

于是，從巨人世界醒來之後，他幾乎每晚都要熬夜錄音錄到淩晨三四點，即使每一句臺詞都被演繹得非常到位，他仍然是不厭其煩重複錄制，一直錄到嗓子嘶啞幹澀，錄到眼睛酸脹疼痛才罷休。

好在莫風那間卧室裝了隔音板，隔音效果算是很不錯，所以平時就算他躲在卧室鬼哭狼嚎，左鄰右舍一般也聽不到明顯的噪音。

然而，那麽多熬夜錄音的日子，熬出了黑眼圈，熬出了角膜炎，熬出了咽喉炎，就是沒能熬出一個莫風卿，甚至連關于巨人世界的夢境都從來沒有出現過。

想想……真他媽操蛋！

莫風擡手摸着頭頂粗硬的短發，苦着臉喃喃:“是不是要等我熬禿了才能回去？”

揪着一撮頭發，少年認真思考了一會，然後像是認命趴在桌面上，看着電腦屏幕壁紙上的動漫人物緩緩扁起嘴巴，表情十分難過地哭了:“兵長……我好想你啊……我好想你啊……啊啊啊……啊！”

“啪嗒”一聲，他的鬼哭狼嚎才出口，房門被人猝不及防地推開，莫風吓了一跳陡然轉頭緩緩扯出一個假笑:“媽！進來請先敲門！”

“唉……”看到少年又開始發紅的眼睛，聽着他略帶沙啞的嗓音，婦女嘆了口氣，緩步走了進來:“你這孩子……怎麽就是不聽話呢？醫生交代過，讓你這段時間消停點，你到底是要鬧哪樣啊？”

婦女眼裏滿是擔憂和心疼，莫風低下頭去，濃黑睫毛垂落的陰影遮掩了眸中的情緒:“媽……從明天開始我不會再錄這些業餘的東西，你就不要擔心了。”

“配音員的嗓子一旦出了無法修複的問題，你失去的不僅是飯碗，還有興趣和夢想。”婦女擡手輕輕撫摸着他的頭發，語重心長地勸解:“所以啊，別再任性了。”

“我知道的，媽，我看會電視就睡覺。”莫風擡起頭來，露出十分乖巧的笑容。

房門重新被帶上，樓下客廳裏隐約傳來了電視的聲音。

莫風打開age動漫網，搜出了《進擊的巨人》這部動漫，點開了第三季。

電腦屏幕之中，熟悉的身影操縱立體機在建築民房之間以極為驚人的速度穿梭閃避，那一線鋼索在尖銳的金屬摩擦聲裏反射着森冷光澤，身後密集射擊而來的散彈威力巨大，槍口強烈的火光照亮陰暗的巷子，險之又險地擦過利威爾身側，擊中兩側牆體不斷引發強猛的爆炸，碎石磚瓦四處爆濺飛射，看得人心驚肉跳。

托洛斯特區這場利威爾和中央憲兵之間驚心動魄的槍戰在觀衆心中的印象尤為深刻，那種只要有分毫偏差便會被建築撞得粉身碎骨，或者是被散彈轟爆身體的可怕戰鬥，實在很博人眼球。

再次回顧這段短暫卻異常精彩的片段，莫風的心潮仍然随着緊張刺激的戰鬥劇烈起伏，無法平靜。

直到利威爾在全程高速移動的慣性中，借着立體機鋼索極速收卷的力道如同一顆鋼鐵炮彈橫向撞破一家酒館的大門，禿頭酒保驚恐地張大了嘴巴說不出話來，雙手緊張地在身前攥成拳頭，卻還是強迫自己幾乎是哭着喊道:“歡……歡迎光臨！”

看着酒保那搞笑的樣子，莫風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然後……

他擡手摸着自己的胸口又哭了:“兵長……兵長……我想回去……”

這次刻意壓低了嗓音，并且有動漫背景音遮掩，樓下客廳裏的老媽應該……聽不見。

但是……

“兵長……兵……”

“小風！”房門又被推開，婦女微微蹙着眉心從門後探出頭來，聲音裏透着一絲惱怒。

“噗！咳咳咳……”“長”字沒說出口，一口氣被憋了回去，莫風覺得自己的咽喉炎好像又犯了。

“媽！我沒錄音，我在看電視呢！”他揉着喉嚨轉頭無奈又尴尬地道。

“哦！可能是我聽錯了吧！”婦女看了他一會，關上房門離開了。

莫風坐直身體将電腦音量調大了一些繼續看電視，看着看着，他再次揉着胸口痛哭起來，哭得涕淚橫流傷心欲絕:“兵長……我好想你啊啊啊……你有沒有想我啊啊啊……天天幹架累不累啊啊啊……要不要我陪你啊啊啊……想你想得心都碎了啊啊啊……你知道嗎……啊啊啊……”

“砰”地一聲，房門第三次是被粗暴地推開的，猛烈撞擊在牆壁上。

“卧槽！啊啊啊——”莫風吓幾乎要從椅子上跳起來，卻一不小心連人帶椅側翻了出去，摔了個四仰八叉。

“草……”

“再讓我聽到‘利威爾兵長’這五個字，我就砸了你的電腦！給我滾去睡覺！”忽略了兒子的粗口，婦女瞪着他，忍無可忍地怒斥。

“媽……”少年委屈巴巴地從地上爬起來，皺着小臉哭唧唧:“你不要躲在門縫裏偷聽嘛，就不能讓我靜靜地哭一會兒嗎……”

然後他抽着鼻涕，一邊哭一邊張開雙手向婦女走過來，顯然是要抱抱求安慰的模樣:“我真的好難過啊……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見兒子戲精病又犯了，婦女一陣心頭火起，立刻脫了腳下的鞋板就要扁他。

“老媽我錯了！”莫風立大叫一聲連忙向後跳開，雙手擋在身前一臉驚恐地瞪着她:“我錯了！錯了！馬上睡覺！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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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迫關電腦，熄燈，莫風躺在床上，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居然才十一點。

這大概是他九個月以來睡得最早的一天，這也代表着，其實他今天并沒有抱任何希望。

窗外雪花飛舞，他抱着印有利威爾圖案的抱枕輾轉難眠，想起了進入巨人世界後的第一場雪。

想起了在給利威爾穿新衣時，他難得的安靜，安靜得讓人有種乖巧順從的錯覺。

想起了自己握住他的手，他沒有當即反抗時的那份喜悅。

想起了他伏在自己背上時，空氣裏蕩開的凜冽清香。

想起了自己抱住他時，心中突然而至的悸動。

那真是令人十分懷念的一天啊……

但是……再也回不去了嗎？

恍惚之中，頭頂黑暗裏傳來輕微的聲響，像是紙張從牆上剝落的聲音。

莫風看着牆上那張利威爾的海報飄落在身側，腦中忽然掠過一道閃光。

是了，記起來了……

之前進入巨人世界前，迷迷糊糊中就是這張海報落在了自己臉上，然後所有意識都在那一瞬觸電般的酥麻中抽離腦海，跟着便是讓人窒息的高速墜落。

莫風興奮得從床上猛然翻身坐起，抓起那張海報“啪”地一聲重重貼在了臉上。

但是……雪夜依然如此安靜，身下的床板依然那麽硬實。

“媽的！”少年拿來開臉上的海報，有些不能接受地蹙起眉頭，喃喃道:“怎麽什麽都沒發生啊？”

開了床頭燈，莫風靜靜看着手上的海報，看着海報上那個雙手反持刀刃，表情冷酷犀利的男人，飛濺的鮮血和飛揚的鬥篷都成了一種陪襯。

“兵長……”冰涼的指尖輕輕拂過動漫人物的臉，仿佛想為他拭去頰上沾染的血色，少年一個人低語:“到底要怎樣……才能再見到你……”

他忽然覺得很惋惜，那個雪夜的那個吻，為什麽沒有鼓起勇氣真的親上去呢？

如果是這樣的話，也許遺憾會少一點吧。

都怪那個慕無名，特麽寫的什麽破劇本！

“兵長……我可以親你嗎？”莫風盯着着海報忽然一臉認真地問。

“不說話就是默認了哦！”等了兩三秒，他忽然像個孩子一樣笑了起來，然後将手上的海報湊近臉龐，慢慢閉上眼睛，表情竟然很羞澀。

然而，嘴唇離海報還有一公分的時候，少年陡然睜開眼睛擡手給了自己一巴掌，嘴裏罵道:“媽的！兵長你也敢輕薄！”

然後他腦中又是靈光一閃，萌生了一個非常操蛋的念頭:“會不會……親了就能回去？”

重新看向那張海報，莫風的眼睛就像是鑲嵌了兩顆豪華鑽石，簡直比床頭燈還要閃亮。

“兵長……我可不是故意輕薄你的啊，就親一下！一下！”有些緊張地吞咽了一口，少年喉結滾動，嘴裏這樣辯解着，下一秒卻因心底不能自控興奮和激動，十分猥瑣地笑出聲來

“笑什麽笑！下流！無恥！”然後他立刻又給了自己一巴掌，像在罵一個跟自己毫無關系的人。

仰面倒在床上，莫風重新看向手裏的海報，皺着眉頭緩緩露出懇求的神色:“兵長，就親一下好不好？就一下啦！”

海報自然不會回答，莫風卻動了動手指，讓海報中利威爾的頭部輕輕點了點。

咳咳……居然還有這種操作！太尴尬了！

“那我要親了，你不要害羞哦~”少年嘟起嘴，終于心安理得地将雙唇湊了上去，印上了海報中利威爾那薄如利劍的唇。

然後……莫風只覺得一股電流猛然從紙張和嘴唇相觸的地方竄入了自己的大腦之中，所有的意識在一瞬抽離。

操蛋啊！居然真的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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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惡！再這樣下去，我将會失去我的部下，還有艾倫和希斯特利亞……嘁！”從吧臺一側翻身而起，利威爾擡手拭去流入眼眶的粘稠血液，完全沒空理會吧臺內測吓得渾身發抖的酒保。

“哎呦吼，感覺這家店，好像散發出一股臭老鼠的味道呢！而且還是一只個子極小的老鼠！”中年男人難聽的嗓音在酒館外響起，帶着幾分貓戲老鼠般的愉悅。

凱尼一步步踏上酒館門前的階梯，在走到最後一階的時候，突然向前猛地一跳，越過門檻直接跳到了酒館內。

他揮舞着手裏的槍械，興奮地大笑着:“啊哈！找到你了，憲兵大人來殺……噗——”

一句話還沒說完，幾乎是在酒館房頂被砸穿的下一秒，凱尼被從天而降的某物砸得當場噴血。

“哦~草！好痛！”莫風卿覺得全身骨頭都要散架了，扭頭一看發現自己砸在一位大叔身上，而且還是雙腿叉着對方的腦袋，那長滿胡茬的堅硬下颌正抵着自己的……

太羞恥了！草！好蛋疼！蛋好疼！

“大叔我不是故意的，對對對對不起啊！對不起……”他一骨碌爬起來，對着地上被自己砸得眼冒金星四肢抽搐口鼻淌血的人一疊聲地道歉。

吧臺內側，利威爾手裏緊緊握着從吧臺底部摸索出的一把□□，卻愣愣地呆在了原地。

這個聲音……

不可能的吧？那個家夥不是屍骨無存已經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嗎？

他很想探出頭去看看究竟，但目前危險的處境讓他不敢輕舉妄動。

——一不小心，就是死！

動作熟練地将手中子彈填入彈匣，槍管發出極細微的“咔嚓”聲，利威爾凝神細聽着外面的響動，沒有出聲。

他知道，除了凱尼之外，還有其他敵人已經将這家酒館包圍，自己已成甕中之鼈。

另一邊，莫風卿很快察覺到事情不對，不說身旁被撞破的門板以及酒館內呆若木雞滿臉驚恐的客人，眼前大叔窮兇惡極的長相和他身上佩戴的新式立體機……

那兩排槍彈真的好拉風有木有？啊呸！真的好危險有木有？

嗯！此地不宜久留，還是趕緊溜的好。

“咳！各位……繼續用餐，打擾了抱歉，我這就離開！”對着那幾個完全呆傻像木偶一樣瞪着自己這邊的客人尴尬地笑了笑，莫風卿轉身就要走。

“……奧利奧。”就在他輕手輕腳準備離開的時候，吧臺內側忽然傳來久違的低沉嗓音，帶着一貫的清冷，入耳竟是那樣動聽。

“兵長……”莫風卿心頭一震，連忙調頭向着聲音的來源走去。

此刻的他，記憶和之前死亡時銜接，中間回到現實的一段成為空白，然而一切卻又那麽理所當然，仿佛有股神秘的力量抑制了他的思想，他不會去思考自己為什麽還活着，并且再度從天而降，或者說，在潛意識裏，他根本就不想知道。

轉過吧臺一側拐角的剎那，迎面卻撞上了黑洞洞的槍口。

“……是我！”少年陡然止步，神色複雜地看着蹲伏在地上，拿槍口對着自己的人。

利威爾冰冷的瞳孔裏，映出一個熟悉的少年模樣。

一頭烏黑濃密的長發，一身風格奇異的服飾……

——純白的內袍搭配着天藍色的外披，腰束寬帶卻光着一雙大腳丫子。

就跟第一次見到他時一模一樣，只是少了那把“白癡”劍。

但是……他覺得少年從來沒有如此幹淨清爽過，就像是陽光下的天空一樣。

确認了身份，利威爾迅速移開槍口卻陡然一把将少年拽了下來。

那個剎那，尖銳的破空聲刺入耳膜，一枚散彈呼嘯着擦過少年頭頂，在巨大的爆破音中直接轟穿了酒櫃将酒櫃後的牆體轟出一個大洞，紅色的酒霧混合着玻璃碎石爆濺飛射！

猝不及防之下，莫風卿幾乎就要摔個大馬趴，卻在觸地的前一秒被利威爾伸手一撈用力帶進了懷裏。

雖然……頭沒磕到，但右邊屁股還是無法幸免地與地板來了個親密接觸。

利威爾躬身護着他，鋒利的玻璃碎片劃破臉頰刺破頭皮，殷紅的鮮血從創口裏緩緩流了出來。

但是……被保護的某人完全不知情，只是認為自己現在的姿勢很尴尬，當然，問題的關鍵在于……那種把人的鼻子和臉都能擠變形的懷抱真的……太他媽難受了。

“呦，那個長毛的小鬼，你是和利威爾一夥的嗎？”凱尼抹着臉上的血，神情不太爽:“竟然敢砸你爺爺，就應該會有被我轟掉腦袋的覺悟吧？”

莫風卿被利威爾死死摁在懷裏根本沒法出聲，事實上，他覺得自己快要被憋死了。

“凱尼，好久不見了，沒想到你還活着。”感覺到懷中少年輕微的掙紮，男人緩緩松開了手，再次抹去流入眼睛裏的血液，聲音冷定如常:“曾經殺了那麽多憲兵的你，現在竟然成為了憲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