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長與狗

第36章 治愈（上）

第三十六話 治愈（上）

“利威爾……”忽然，熟悉的嗓音自耳畔傳來，利威爾一把扯起懷裏的狗子就扔了出去！

小白狗一聲慘叫撞上牆壁，像張木字型的面餅斜斜滑了下來。

“你這家夥……吓我一跳。”男人微微蹙眉，忍着膝蓋傳來的刺痛，起身向地上的狗子走去。

“能……不……能……不要……這麽粗暴啊……大哥……”小白狗爛泥一樣趴在地上，四肢抽搐翻眼吐舌，喉嚨裏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好像馬上就要斷氣的模樣。

“是你突然吓到人了好吧。”冷淡的嗓音仿佛缺少了某種東西，聽起來有點輕飄飄的，利威爾俯身将狗崽子拎起來，語氣微帶疑惑:“為什麽變成狗還能說話？”

不過，他顯然沒有指望莫風卿能作出什麽合理的解釋，直接将它放在自己瘦削的肩頭，一貫的潔癖似乎在今日被遺忘掉:“晚上埃爾文會有新的部署，我們先過去吧。”

說完，他徑直向門口走去。

“喂喂喂！你确定要帶着這樣的我去參加會議嗎？”莫風卿十分驚訝，急忙問道。

一陣冷風從拉開的房門縫隙中吹了進來，額前發絲輕輕揚起，男人呆立片刻才走了出去:“沒有狗繩還真是可惜……拿去溜應該更好吧。”

看着他憔悴的側臉，莫風卿沒有反駁，只是用濕潤的鼻頭在男人潔白衣領上蹭了蹭。

“啊啊～狗嵬子不要亂蹭鼻涕！髒死了！”利威爾一手托着小白狗的屁股，一手扭開它的腦袋，臉上終于閃過了一絲嫌棄。

“你不要摸我屁股嘛！汪！”小白狗被迫歪着脖子，有些不自在地叫了一聲。

“管好你的屎和尿，要是散發出一點讓人不愉快的氣味，你那朵菊花可就完蛋了。”男人低聲警告着，分明是威脅的話語，嗓音卻顯得遙遠而空洞，毫無威懾力。

這種反常……其實比較明顯了吧？

莫風卿心裏這樣想着，嘴裏故意發出帶着鄙夷的驚嘆:“哇！我發現你真的好流氓诶，動不動就把爆菊這種事挂在嘴邊！不覺得羞恥嗎？”

“在進入調查兵團之前，我本來就是王都最有名的流氓混混。”嗓音低沉毫無起伏，今天的利威爾似乎沒了脾氣，緩步走在廊道昏暗搖曳的燈火下，眼角淺淡的淚溝在光影之中格外清晰。

莫風卿默默嘆了口氣，半截尾巴從男人掌心滑了出來，在風中搖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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議事廳中，寬大的會議桌旁只有艾倫一個人等候在那裏，火光幽暗，映照出少年孤獨的影子。

過分的冷清真的讓人很不習慣啊……

利威爾的目光不着痕跡地掃過那些空蕩蕩的座椅，兩天之前，他還和一衆下屬坐在這裏讨論此次壁外遠征的事，而現在……

“利威爾兵長！”看到來人肩頭的小白狗，艾倫不禁一愣，卻迅速收斂了眸中驚異，起身禮貌恭敬地打招呼。

利威爾點了點頭算是回應，随意拉了把椅子坐下，然後将小白狗放在大腿上，低頭撥弄起它一身潔白柔軟的毛發，将那胖嘟嘟的身子翻來覆去，也不知道是在幹什麽。

“兵長……這只小狗哪裏來的啊？我記得之前并沒有人帶狗來……”看着對方反常的舉動，少年忍不住問道。

利威爾沒理他，手上動作完全沒有受到話聲影響。

艾倫悻悻閉了嘴，知道今天兵長心情不好，也不敢再繼續問下去。

只有莫風卿看得清楚，利威爾眼神空洞，分明是在發呆。

但是……你發呆就發呆，幹嘛要一邊發呆一邊折騰我呢？我全身上下都被你摸遍了真的好嗎？

啊啊啊……不要捏臉！

啊啊啊……不要拔胡子！

啊啊啊……不要揉肚子！

啊啊啊……不要掐屁股！

啊啊啊啊啊……我忍不住了我要放屁我要拉屎啊……

就這樣，小白狗終于受不了利威爾無意識的蹂/躏，“噗”地一聲放了個響屁！

利威爾動作一僵額角一跳，緩慢吐出的低沉字句明顯壓抑着怒氣:“你他媽是吃了屎嗎放屁這麽臭？”

然後，他猛然擡手像丢垃圾一樣将狗子遠遠扔了出去。

小白狗在半空中劃出一道華麗的抛物線，嗷嗷大叫着向門外飛去，卻一頭栽入某個溫暖有力的懷抱中。

“沒事吧？”埃爾文看着懷中屁股朝上不停蹬腿的小家夥，神色依舊平靜，然而眉目之間蘊藏的冷肅已經讓人無法忽視。

顯然，這次的慘敗以及調查兵團即将面對的嚴峻局勢，的确讓他感到憂心。

小白狗嗚嗚叫了兩聲，掙紮着要下去。

埃爾文彎腰将它輕輕放下，卻看到它邁着小短腿屁颠屁颠地向外跑去，似乎有點捉急。

身後，阿明和三笠看着小家夥離去，臉色有些迷茫。

他們之前在舊部待了一個月，好像并沒有見到狗。

這家夥……哪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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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莫風卿拉完屎變成人形火急火燎地趕來時，會議已經結束，其他人也已離開，只剩下利威爾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那裏，看着燈火發呆。

莫風卿猶記得，之前在壁外為了擺脫巨人追趕而抛下佩特拉屍體時，利威爾的眼神，的确是痛苦的吧……

後來在經過卡拉尼斯區，面對佩特拉父親的詢問，他甚至能夠感覺到，他在顫抖。

那個發誓要把一切都獻給他的女孩……就這樣死去，連屍體都無法帶回來，任由她被巨人的腳掌踩成爛肉……

所謂的“人類最強”，其實并不如外表看起來的那麽堅不可摧，至少，他現在的竭力僞裝，依舊顯得有些蒼白無力。

白色的圓領衫柔軟而單薄，男人一手搭椅背一手搭桌沿，微微佝偻着背脊，全身上下都透出一種無力感。

“抱歉，我來晚了。”少年走過去，将手裏的外套輕輕披在利威爾肩頭。

“你是便秘了嗎？現在才來。”失神的瞳孔微微凝聚，利威爾沒有動，連責怪有些力不從心的感覺。

“其實……也沒多久吧？我才出去了三十多分鐘的樣子。”莫風卿在他身旁坐下，小聲辯解。

“三十多分鐘……已經足夠讓埃爾文說幾百句廢話了。”利威爾哼出一個弱不可聞的鼻音，暗淡無神的眼眸中，只剩下兩點跳躍的火光。

少年斜眼看向他，皺起眉頭刻意表露自己的不滿:“喂……如果不是你亂揉的話，我也不會在關鍵時刻要拉屎啊！屎都快被你揉出來了，你還好意思說！”

雖然……他的确是有點便秘！

利威爾沒接話，轉身面朝會議桌，看向會議桌中心的那張地圖:“埃爾文讓我向你轉述這次會議的內容！”

“好！”聞言，莫風卿收斂了神色。

“他已經發現了可能是女巨人的家夥。”

“是誰？”突然而至的消息讓少年吃了一驚，連忙追問。

“104期訓練兵中，現在隸屬史托黑斯區憲兵支部的士兵，阿尼·雷恩哈特。”在念出那個名字的時候，利威爾的瞳孔微微收縮了一下，森冷的視線仿佛穿透現實的重重阻隔，盯在某個人身上。

聽到這個答案，少年蹙了蹙眉頭。

對于阿尼·雷恩哈特這個人，莫風卿并沒有什麽印象。

雖然當時也在訓練學校待了幾天，但其實大多數同期生的名字他都沒搞清楚，更別提其他的了。

“團長不會是想……”忽然想到某種可能，少年臉色微變忍不住脫口問。

此次護送調查兵團前往王都正是憲兵團的工作，所以……在經過史托黑斯區時，阿尼也會在場吧！

“這是最後一次捕捉女巨人的機會，如果錯過，艾倫将會被移交王都，想繼續追查那些企圖破壞牆壁的家夥會變得更加艱難，甚至能夠導致人類滅亡的可能性增大。”那一瞬的鋒芒倏然斂盡，利威爾淡淡道。

“那……具體的作戰方案是什麽？”想起在壁外捕捉女巨人時的血腥慘烈，少年咽了一口唾沫，不安之感在心底慢慢翻騰湧動。

“作戰日期訂在後天，地點為我們被召回王都所經過史托黑斯區，在進入史托黑斯區之後，以艾倫為餌，将目标引至該地下通道中！”修長的手指在地圖上游走，利威爾語氣冷漠:“只要将她帶到最下層，根據她的體型和強度來考慮，就算目标巨人化，我們也有可能封鎖住她的動作！”

“萬一……她在進入地下通道之前就巨人化呢？”仔細觀察着片區域的地形，莫風卿的臉色有些難看。

端起面前已經冷透的茶水灌了一口，徹骨的寒意從喉頭蔓延而下，利威爾緩緩道:“那就只能靠艾倫來制衡了。”

少年呼吸一窒，面部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兩下:“也就是說……史托黑斯區很可能會遭遇一場毀滅性的災難！僅僅……只是為了抓捕女巨人？”

不得不說，埃爾文此次的決策實在是太瘋狂了，但是……如果沒有這種敢為了大局而賭上一切的人，牆內的人類或者并沒有任何希望可言。

只是，這終究太過殘酷……

聽到莫風卿嗓音裏的震驚和駭然，利威爾用眼角餘光瞥了他一眼，似乎想說些什麽，頓了一下卻只是低聲道:“你這次的任務是假扮艾倫……”

“什麽？”少年有點吃驚地脫口，然後在對方冷冷掃過來的視線中收了音，陪笑道:“你……繼續……”

利威爾收回目光，繼續道:“在進入史托黑斯區後進行替換作戰。”

“可是我的頭發……”擡手抓向自己的那一頭如同絲鍛般濃厚烏黑的長發，莫風卿的表情十分惶恐。

如此可觀的發量，不剪掉的話無論如何都不行吧？

“……那種礙事的東西，早就應該剪掉了！”身體向後靠了靠，男人略帶嫌棄地嗤了一聲。

“這麽漂亮的東西，怎麽能說剪就剪呢？”修長的手指從頭頂馬尾根部緩緩滑至發梢，少年一臉疼惜。

“所以……你到底剪還是不剪？”看對方像女人一樣以指代梳梳理着頭發，利威爾就覺得有胃裏有點犯惡心。

“我……考慮下可以嗎？”莫風卿小心瞅着他的臉色，卻在他開口之前陡然站起身:“不早了兵長我先送你回去休息！”

利威爾也沒有再繼續那個話題，緩緩擡起右手撐在桌面上，卻遲遲沒有站起來。

“我還想再坐會兒，你先走吧。”在少年疑惑的目光中，他又收回了手，嗓音輕得幾乎能夠讓人産生一種“溫柔”的錯覺。

莫風卿目光微動，遲疑片刻還是依言轉身向外走去。

一步，兩步，三步……

身後一陣冷風忽然掠過，下一秒，那個讨人嫌的家夥出現在了自己右側！

利威爾緊緊扣住右腿膝蓋的手陡然一僵，然後緩緩松開。

“已經嚴重到連走路都有問題了嗎？”莫風卿此刻才發覺，利威爾換了一件異常寬松的褲子。

“你想多了，只是腿麻而已。”利威爾的臉像是帶着一張面具，而原本就沒什麽明顯起伏的嗓音也徹底變成了一條直線。

“這種情況……操縱立體機應該比較困難吧？”少年蹲下身子，伸手輕輕按揉着利威爾的膝蓋，發現已經腫得很厲害了。

“跟那些個新兵比起來，就算斷了一條腿，我也能甩他們幾條街了。”男人貌似嫌棄撥開他的手，臉上雖然還是沒什麽變化，但那份不屑已經被展露出來了。

莫風卿歪着脖子神色古怪地瞅着他，忽然把臉湊到對方面前問道:“哎！不傲嬌你會死啊？”

利威爾當即一巴掌推開他的臉，将他推倒在地。

“後天你可以不去嗎？”少年也不在意，爬起來拍了拍屁股，低頭看着他認真問道。

“說什麽蠢話？違抗王政的指令，除非我不想活了。”最後一點火苗在夜風中不安跳動，将利威爾的臉色映得陰晴不定。

“……好吧！”聽着這個明顯敷衍人的回答，莫風卿無奈地嘆了口氣，室內火光在這一刻突然熄滅。

黑暗瞬間吞噬了一切，只有從門外漏進來月光讓人不至于徹底迷失。

“我背你回去吧，你的房間在最上層，爬上去還是比較辛苦的！”黑暗中，一只手伸了過來，輕輕按在利威爾肩頭。

感受着那只手掌心傳來的暖意，身上的疲憊感就如同這肆意翻湧的夜色，似乎更加深沉了。

“不用。”最終，他還是倔強地拒絕了。

然而話音剛落，肩頭的手陡然滑至小臂将他向前拽去，利威爾只覺得身上一輕，人便已伏在了少年寬闊的肩背上。

“喂……我說了不用你聽不懂嗎？”利威爾的嗓音明顯沉了下去，無形的威迫力在夜色中彌散開來。

莫風卿側頭看向他，卻犯賤地笑了:“哎呀！我又皮癢了，不服你揍我啊！哈……啊！”

然而，他才笑出聲，腦袋就狠狠挨了一錘子！

“卧槽！讓你揍你就揍！這麽聽話的嗎？”少年龇牙咧嘴地罵了一句，然後馬力全開，背着利威爾旋風陀螺似地沖出議事廳，一路卷向古堡最頂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