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63章
陌笙當然不會和薄邁結婚, 所以聽見薄邁那一聲淡淡的“嗯”後,她看他一眼,冷冷說一句:“有病。”
然後口紅都沒補, 拉開門走了出去。
薄邁并沒有攔她,他似乎并不急于此刻就要她給答案。
陌笙回到原位置坐下的時候,下半場剛剛開始, 主持人重新站到臺前, 和臺下的人談笑風生, 他似乎看了陌笙一眼, 很淡一眼, 又收回。
陌笙敏銳地察覺其中打量的深意, 身子往李延森那兒靠,“他是誰?”
李延森:“圈裏很有名的拍賣員,不過聽說他以前上學的時候是受原家資助的。”
陌笙一時沒反應過來,“原家?”
“薄邁姓原。”李延森說。
陌笙愣了下,忽然意識到一個理應很嚴重的問題。
薄邁回家那麽久,為什麽沒有改姓?
陌笙以前聽過李延森講過三兩句關于薄邁家裏的事,無非就是大家族那些愛而不得, 可是那麽大的家,薄邁又是獨生子, 怎麽會不趕緊讓薄邁認祖歸宗呢?
陌笙看了眼臺上的人,低聲問李延森:“他為什麽沒有改姓?”
“我怎麽知道?”李延森說,“大家都不知道, 早幾年我在家的時候,我爺爺還說呢, 說我那個堂二爺冠冕堂皇,做體面事卻不講規矩, 孩子跟別人姓。”
“堂二爺又是誰?”陌笙問。
李延森:“薄邁爸爸的幹爹,李良宵的親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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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笙聞聲看了李延森一眼,李延森微微一笑,“家裏人多,見笑。”
陌笙沒什麽表情地移開目光。
她坐直了身子,這下輪到李延森靠過來。
“你倆二十分鐘就接了個吻?”
陌笙微微一滞,看了李延森一眼。
李延森擡手摸了摸自己的唇角。
陌笙一頓,抿唇,正視前方。
李延森繼續說:“他要幹嘛啊?”
“他要結婚。”陌笙很平淡。
李延森爆咳出聲。
這動靜實在突兀,不少人看過來,李延森臉都咳紅了。
臺上的主持人調侃道:“看來這手鏈真的不一般。”
其他人很給面子地笑出聲,主持人迅速揭過這一茬。
李延森這才瞪大瞳仁,壓低聲音,“什麽東西?”
陌笙沒有重複一遍,而是補了兩個字:“跟我。”
旁邊李延森沉默了好一會兒。
久到陌笙忍不住偏頭确認一下他的表情。
果不其然是滿臉不理解。
她想了想說:“我不結。”
李延森再次沉默。
這次沒有上次久,然後說一句:“瘋了。”
陌笙點頭,表示贊同。
李延森:“我說你們倆。”
“……”
陌笙全當沒聽見。
下半場結束後,距離酒會有一個小時的空檔時間,今天既然來了都是想談些什麽的,所以即便有休息時間也不會真的休息。
比如關倩茹,從拍賣會散會那一刻,她就開始左右逢源,攀東聊西。
關倩茹似乎還跟李良宵說了幾句,薄邁一同站在旁邊,不知說了什麽,關倩茹往場上看一眼,似乎在找什麽人,直到與陌笙對視,她才淡淡收回,不知道又跟李良宵說了什麽,李良宵在跟她介紹旁邊的薄邁。
陌笙看着他們三人聚在一起,又很快分開。
陌笙從來沒有見到關倩茹工作的樣子,以前她們母女兩個分居兩地,各自努力,後來日子穩定下來,母女倆也大多都只在家裏同框。
她從來沒有見過關倩茹這一面,獨立,風趣,似乎很有吸引力。
“你對梁姐還有印象嗎?”李延森忽然問,“感覺如果阿姨生在我們這種家庭,大概和梁姐差不多。”
陌笙仍然看着關倩茹,“薄邁未婚妻啊。”
李延森沉默了下,說:“她不是,我上周看見她跟別的男人在約會。”
陌笙神情平淡得好像沒聽見,又好像聽見的是什麽吃飯睡覺的日常瑣事。
“應該是之前家裏人有在撮合,但是沒成功,”李延森說,“反正大家都是聽風就是雨。”
陌笙淡淡“嗯”了一聲。
李延森說:“你好像一點也不在意這個。”
陌笙沒應聲。
李延森繼續問:“所以為什麽不結婚?”
“跟薄邁結婚多好啊,沒有婆婆,沒有争財産的兄弟姐妹,甚至連大舌頭親戚都沒有,”李延森說,“如果我是你,我現在就跟他去結婚。”
“比他好的人多得是。”陌笙說。
“嗯,但是你只喜歡他一個。”李延森說得很自然。
陌笙偏頭看他。
李延森朝她一笑,“在南香的時候,我見到薄邁第一眼就在想,就是這個人?看着是跟南香的氣質不太符合,但也沒特殊到哪裏去吧,後來見到你,我又想,這人果不其然是原家的,那戀愛腦的氣質一看就是一脈相承的。”
陌笙被他逗笑。
“你知道他比賽那天,他最後去找你了嗎?”李延森忽然問。
時間太遙遠,陌笙一時沒能回憶起來那天是哪一天。
她也不懂李延森為什麽忽然提起這個。
她茫然地看向李延森。
她看到李延森唇口張合,聽見他聲音平平地說:“那天他看見你把蛋糕扔了,當時我也在。是我把他送去醫院的。”
陌笙聽到這些話,當時是沒什麽表情的。
她似乎在聽一件她很久之前就知道的事情。
以至于李延森問:“你知道?”
陌笙反應了一會兒,遲鈍地搖頭。
李延森這才品到一點陌笙吃驚的情緒。
也許不是吃驚,看上去更像茫然。
李延森不知道她在忙什麽。
他問:“怎麽了?”
陌笙仍舊那副慢半拍的表情,好一會兒,她問李延森:“你會對喜歡的人做我這樣的事嗎?”
李延森沉默了一會兒,笑笑說:“不會。”
陌笙似乎這才反應過來,她也笑了,說:“是吧。”
好像言外之意是:你看,連你都這麽說了。
“但是每個人喜歡人的方式不一樣。”李延森說。
“沒有人是這樣喜歡人的,”陌笙說,“只有怪物才會這樣。”
“那你就是怪物呗,”李延森問她,“怪物就不能喜歡人了嗎?”
陌笙驀地一愣。
她難得露出這種表情,像是觸碰到了什麽認知未知領域。
“我……”陌笙忽然沒辦法很流暢地說話,她卡頓了一下,而後沉默數秒,張了張嘴想說什麽,似乎是沒想好措辭,又閉上嘴,眉宇間露出幾分挫敗的神情。
“什麽?”李延森主動問。
陌笙抿着唇。
李延森安靜等着。
直到陌笙聲音很低很低地說:“做了那樣的事,又說喜歡人家,也太冠冕堂皇了吧。”
“那又怎樣,”李延森說,“你就是喜歡他啊。”
“你沒跟戀愛腦重症患者溝通過吧,他們倒貼,不理智,明明知道是沼澤卻還是義無反顧地沖過去,你跟他們講雞湯講大道理,他們來一句‘那怎麽辦,我就是喜歡ta啊’,然後你就沒轍了,”說到這裏,李延森看了陌笙一眼,“你是不是想太複雜了,把自己繞進去了?”
陌笙還沉浸在李延森這段話帶給她的震撼,她看上去有點蒙,似乎真的被李延森點醒了什麽。
李延森驚呼,“我的天,真的假的?這麽淺顯的道理你不懂?你千萬不要告訴我,你在這個問題上繞了七八年。”
“沒有。”陌笙表情看上去在嘴硬。
李延森:“……牛逼,再次驗證了前輩們的真言,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又過了一會兒,陌笙問:“你為什麽忽然給我說這些?”
她記得,李延森并不喜歡薄邁。
正如薄邁讨厭李延森那樣。
雄性之間的氣場,如果旁人已經能察覺到其中的排異對抗,那他們彼此應該感受得更真切。
李延森這次沒有立刻就回答,他也沉默了一會兒,而後看向了會場一角。
陌笙順着看過去,薄邁和李良宵就站在那裏,他們兩個不知道在說些什麽,薄邁的目光始終跟着李良宵一起挪動。
這會場不大不小,人卻不算少,陌笙只看過去一眼,就被薄邁抓個正着。
他手裏舉着酒杯,始終沒往嘴裏送,他眉眼不似在洗手間那會兒深,陌笙覺得自己似乎從裏面看到了什麽,但又不确定是什麽。
她主動挪開了目光。
旁邊李延森說:“我上周跟家裏人吃飯,爺爺說最近變天,嗓子不舒服,他一直對西藥有偏見,就讓我去一家中藥館拿藥,那天碰到了梁姐,聽梁姐說,原家一直在吃他家的藥,我當時特別想轉去旁邊大藥房給我爺爺拿兩盒999。”
說到這裏,他笑了一聲。
陌笙也笑了下,覺得這是屬于李延森的腦回路。
“後來怕我爸停我卡,我忍辱負重進去了。”
兩個人又笑了。
“梁姐跟那醫生熟,聊了兩句關于薄邁爸身體的事,反正不太好,說是未來不知道還能過去幾個冬天,”說到這裏,李延森嘆了口氣,繼續說,“其實他很年輕的,小時候我特別喜歡他,他是我姨夫你知道不?”
陌笙搖頭。
“他原配是我小姨,我小姨脾氣不好,但是他脾氣特別好,小時候我們犯了錯,怕挨揍都跑他家躲着,他身上總是有一股很濃的藥味,雖然苦,但是讓人很安心,我那時候真的挺喜歡他的,但是長大後因為我小姨和他婚姻不合,我就跟他也不怎麽親了,再加上後來我小姨和我小外甥女都去世了,我就看他們就更不爽了,尤其當我知道他娶我小姨之前有愛人的時候,我就覺得他真的有病,明知道自己有喜歡的人還去招惹別的人,這兩年我才理解,在當時經濟風口正盛的時候,他大概也很為難。
“比如薄邁現在,如果我這個前姨夫是個很健康很好勝的人,大概也會早早讓薄邁入了祖籍,然後逼迫他跟梁姐結婚,因為這件事看上去只犧牲了一個年輕人小打小鬧的感情而已,并沒有什麽大不了。而對于整個家族而言,這是一個天大的好事。
“未來如果我二哥不回公司的話,我大概也要走這樣的路。”
聽到這裏,陌笙看了李延森一眼。
不知為何,忽然之間,她就在李延森身上看不到過去嬉皮笑臉的模樣了。
“看什麽?”李延森問。
陌笙搖了搖頭。
李延森繼續說:“雖然我什麽都知道,但是那天聽醫生說那句話時,我還是有點生氣,說了句‘治那麽多年還沒點效果啊’,這話不太禮貌,梁姐瞪了我一眼,不過那醫生脾氣還行,沒生氣,說了句‘心病難醫’。”
“年輕人的感情小打小鬧,那是前輩們走過半生總結的,但是對于年輕人本身而言,那也許已經算天大的事情了,”李延森看向陌笙,“我覺得,你們倆再這麽下去,也過不去幾個冬天了。”
“尤其是睡覺都靠吃藥的你。”他又補一句。
陌笙聽完無言了好一會兒,如常鬥嘴一般罵:“你咒誰呢。”
李延森笑了笑。
李延森怎麽說也是今天的主人公,不便在這一直和陌笙聊天,正巧有長輩過來,他正要跟陌笙說先過去,陌笙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李延森:“怎麽了?”
陌笙想了想,問:“你說,我都這樣了,為什麽薄邁還要跟我結婚?”
李延森這次沉默表現得有點像無語,三五秒,他說:“少明知故問。”
然後敷衍擺手,轉身離開。
場上人來人往,侍者端着托盤,時不時給人送上酒。
陌笙一個人站在甜品臺旁邊,侍者過來接走她手裏的空酒杯,又作勢要送上一杯新的。
陌笙反應過來,說:“不用了,謝謝。”
她嘴上與人正常交流,耳邊卻盡是李延森那句輕飄飄的:少明知故問。
她再一次看向那個角落。
那裏已經沒了薄邁的身影。
她主動挪開目光,在場上尋找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