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薄晴第一次後悔養薄邁是在薄邁出生第一周, 當時她在長峰開服裝店,店鋪附近是一所技校,小姑娘很多, 所以她生意一直不錯,但是因為薄邁的到來,她一會兒忙着給薄邁沖奶, 一會兒忙着給薄邁拍飽咯, 根本沒時間和顧客聊天。
兩天後客流量就明顯下去了。
當時薄晴抱着薄邁, 又氣又無奈, 指着薄邁的鼻子問他:“你是來讨債的吧!”
薄邁一口咬住她的手指, 薄晴知道, 他不是在反擊她,他只是想媽媽了。
薄邁的媽媽叫許林夏,是薄晴的好朋友。
許林夏是長峰縣底下一個村子的人,長得很漂亮,年少有智,一心想做生意。一次在家聽收音機時,聽到省城一家裁縫技校發的廣告, 心血來潮,一個人去了省城。
許林夏在技校學了八個月, 認識了薄晴。
技校在校時間都短,許林夏和薄晴畢業後,薄晴留在長峰開店, 許林夏則去南方發展。
因為通訊設備并不發達,許林夏和薄晴聯系得不多, 後來許林夏在南方勉強站穩腳跟,薄晴才開始在每次去南方進貨的時候和許林夏匆匆吃一頓飯。
沒兩年, 許林夏口中漸漸出現一個男人,她從來沒有告訴過薄晴他的名字,她一直用“他”代替,偶爾會稱他為先生。
許林夏總是笑着說:“不是我裝文氣,是別人也那麽喊他。”
薄晴每每聞聲都撐着臉問:“那是他文氣咯?”
許林夏想了下,似乎一想起他,許林夏的臉上就會忍不住露出甜蜜的笑來。
她說:“還行吧,他人是挺溫柔的,不過他身體不太好。”
薄晴講話直接,“他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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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林夏聽了臉一陣紅一陣白,最後為他掙薄面說:“才沒有!”
薄晴長長“哦”一聲,“懂了懂了。”
許林夏則臉更紅。
事實上,薄晴雖然嘴上調侃,但是心裏并不覺得這兩個人能走到最後,因為她見過這位先生送給許林夏的包,很貴,想必是個家境不錯的男人,後來又從許林夏口中聽說過這位先生家就在南方本地,有車有房。
而許林夏,說難聽點,只是一個南下的打工妹。
兩個人家境如此懸殊,想走到一起,恐怕很難。
果然,不出薄晴所料。
在一個春暖花開的日子,許林夏找上薄晴的門。
薄晴當時正和男朋友約會,一擡眼看到許林夏站在店門口,愣了下才起身問:“怎麽回事?”
許林夏還沒張嘴,就哭了一臉的淚。
薄晴匆匆将男朋友趕走,聽許林夏訴說。
原來,是那個先生要結婚了。
并且,不是先生親口告知的許林夏,是許林夏從他們公司的員工嘴裏聽說的。
“聽說是個和他門當戶對的女人,而且是從海外留學回來的。”
許林夏不敢相信,在晚上約會吃飯的時候,随口開玩笑一般提了一嘴,結果先生沉默了。
許林夏忐忑了一整個下午的心,在此刻,墜入崖底。
她看着被燭光照得微亮的男人的面龐,盡管已經相處兩年之久,她仍然每每見了都會為之心動。
她問:“為什麽啊?”
男人垂着眼眸,很失魂落魄的樣子,“對不起,我家裏人……我實在是沒辦法了。”
他起身坐到許林夏旁邊,拉住許林夏的手,“夏夏,你跟我嗎?”
許林夏疑問:“什麽意思?”
男人似乎也覺得難以啓齒,可還是開口說了,“我們先這樣好不好?你等我想想辦法,總有辦法的,你給我點時間。”
許林夏笑了,“你要包/養我是嗎?”
男人沉默了。
許林夏忽而笑得更烈,“其實你一直都在包/養我對不對?你們公司的員工,每次見了我都笑臉相迎,我前腳一走,她們後腳就湊在一起竊竊私語,是因為她們一直都覺得,我就是你包/養的人,你也從來沒有解釋過,對吧?”
“我……”男人啞口無言。
許林夏又笑,笑出眼淚來。
她說:“其實我一直都知道,你家裏人看不上我,所以你才不敢對外宣稱我是你女朋友,我覺得無所謂,談戀愛嘛,是我們兩個人事,哪怕最後走不到一起,我也不覺得遺憾,可是你,萬萬不該和他們一樣想着羞辱我!”
就這樣,兩個人不歡而散。
許林夏雖然面貌溫柔,但骨子裏卻很烈,她想走,便頭也不回地走,正如當年毫不猶豫地選擇離開家一樣。
薄晴覺得挺好的,走到這一步,只是時間問題。
可讓她沒想到的是,許林夏懷孕了,并且,許林夏決定生下來。
薄晴覺得她簡直不可理喻,“你知道單親媽媽是什麽概念嗎?”
許林夏摸着肚子說,“無所謂,我不在乎。”
薄晴覺得她真是瘋了。
許林夏說:“你不懂,我不會再愛另一個人了。”
薄晴冷笑,“我是不懂,但我等着你後悔的那一天。”
許林夏最終有沒有後悔,薄晴不清楚。
因為在一個大雪天,許林夏和薄晴出了車禍。
那是年關的晚上,街上空無一人,手機也四分五裂,當真是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
許林夏死死拽着薄晴的手,說:“給孩子取個‘邁’字吧,只要能邁過今天這一步,我祝他日後,步步坦蕩,步步高升。”
薄晴哭着說:“我可沒本事送他高升。”
許林夏笑:“健康就行。”
薄晴:“健康也很難,我不會帶孩子的。”
許林夏笑笑,自說自話:“如果能順利活下來,就讓他跟你的姓吧,沒有爸爸,好歹有個媽媽。”
薄晴:“薄可不是什麽好姓,你天天說我薄情,這會兒不怕他也這樣?”
那一刻,許林夏微微仰面,不知在盯看什麽。
雪花落了她滿臉,她的手開始變得冰冷。
好久好久,她才說:“薄情很好啊,就讓他做一個薄情的人吧。”
“晴晴,我已經沒有力氣生他了,如果他能出生,那便是他自己的本事,而你是養他的人,喊你媽媽,理所應當,你怎麽待他都可以,但是別讓他去找他,千萬不要。”
那天是大年初四。
那一年年中,技校倒閉,薄晴的店也跟着倒了。
長峰消費高,薄晴想着,既然不能讓薄邁找自己親爹,那就離得越遠越好,于是決定帶薄邁回自己老家。
不過薄晴自己也要臉,未婚帶個孩子不敢回家,就留在了南香縣,偶爾回老家看看家裏長輩。
那幾年,過得實在不算好。
直到薄邁上小學的那一年,薄晴因緣認識幾個還算有錢的男人,飯桌上聊天,他們講自家孩子現在上幾年級,将來要去哪兒上學,有人因為孩子叛逆期愁得頭大,有人建議說:“有錢就送出去漲漲見識。”
薄晴接茬說:“見識能當飯吃?”
那人笑道:“還真能。”
而後舉了一堆環境對孩子的影響的例子。
他們都知道薄晴有個兒子,跟她說男孩子都是大樹,雖不懼風雨,但養分也很重要。
薄晴把這話聽進了心裏。
都說養母比生母親,養子長年陪在身邊,也能親過親生子。
薄邁怎麽說也是薄晴親手帶大的,她希望薄邁好,更希望薄邁有好的未來。
她還記得許林夏那句“祝他步步坦蕩,步步高升”,跟着她,薄邁大概一輩子也沒有高升的機會。
薄晴想起了“先生。”
以前,為了斷了薄邁和“先生”的所有關聯,薄晴連薄邁的真實出生日期都改了。
後來她想,這跟改命有什麽區別。
于是之後再每每逢有錢人的局,薄晴都會去,飯局上講兩句自己在南方的“姻緣”,再強調一下兒子是年關生的,讓大家往外傳去。
她沒見過的人,想找自然是找不到。
那就只能讓“先生”順着風聲來找她了。
十七年。
十七年過去,那位先生終于找上門了。
薄晴覺得自己還算了解薄邁,她認為,薄邁必不可能會跟着這位未曾謀面的爸爸去過發達的日子。
除非,薄邁對整個“南香”失望透頂,才會選擇主動離開南香。
要多失望呢。
大概需要将這個十七歲少年的所有自尊,全都打碎。
于是薄晴看着陌笙,笑着說:“意思就是,從這一刻開始,你得聽我的。”
說完,薄晴看一眼牆壁上的挂鐘,很是善解人意地說:“該去上課了吧,那先去上學吧,你手機號給我一下,或者加個微信?”
陌笙看着薄晴,看了很久,起身,淡淡說:“我回屋拿手機。”
薄晴笑,“好啊,去吧。”
臨走前,薄晴跟陌笙說:“哦,對了,我兒子五一當天過生日,我覺得你應該給他定個蛋糕,可以嗎?”
陌笙沉默幾秒,說:“知道了。”
……
這天晚自習,陌笙狀态不好,好在今晚只是自習,沒有老師看堂,陌笙便趴了半節課。
放學後陌笙也沒着急離開,結果等人少了,她打算離開時,柳書慧忽然從外面沖了進來。
她一眼看見陌笙,立刻走到陌笙跟前。
陌笙愣一下。
柳書慧說:“你別出去,我看見楊術了!”
陌笙蹙眉,“他一個人嗎?”
柳書慧:“我沒看清,哎呀,管他幾個人呢,要不我們報警吧?”
陌笙想了下,“說不定不是來找我的,我前天見他了,他也看見我了,沒對我怎麽樣,都沒找我說話。”
“在哪兒見的?是不是當時人多啊。”
陌笙失笑,“現在人更多吧?”
“但是現在是晚上啊!”柳書慧說。
陌笙想了想,總覺得楊術忽然找上門應該是有事。
一職安全防衛還算可以,校門口的保安室二十四小時亮燈,只要不離開學校,陌笙覺得應該問題不大。
于是陌笙說:“你別出去,我去看看。”
柳書慧着急,“哎呀,你!”
陌笙笑:“沒事,真的,要不你在保安室盯梢?有問題立刻報警。”
柳書慧看着陌笙,忽然想起那個雨天的陌笙,她想她大概是阻止不了陌笙的。
于是只能答應下來,“那好吧,那你注意安全啊。”
陌笙點頭,“知道,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