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事實證明, 人不能輕易逗。
燕戡看着面前說什麽都不理會自己,一心專注玩兒狗崽的人,幽幽一嘆。
還沒得寵就失寵了, 自己好生凄慘。
在外面陪着戚昔呆了一會兒, 看他臉上曬得有些發紅。燕戡回去拿了把傘出來擱在人後面的椅子上。
注意到戚昔眉心的愁郁都散了, 燕戡心下滿意。
“中午想吃什麽?”
戚昔給了他個後腦勺。
燕戡悶聲笑了笑, 當戚昔在跟他耍小性子,他只覺得鮮活可愛。“那我過去看看, 順便做幾道你喜歡吃的?”
燕戡一腳踏出院門, 走得幹脆。
半晌,戚昔側頭看着門口。
他手指梳理着狗崽腦袋上的絨毛, 失神想:他好像面對燕戡的時候, 步步在後退。
偏偏燕戡步步逼近。
也只有他作出惱意, 這人才會停下。
但也只是暫時停下。
他很會示弱,像痞子一樣故意惹惱他又會像大狗一樣搖尾祈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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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吃準了他。
戚昔一時迷茫,摸着狗頭的手也漸漸停下。
他要什麽呢?
掌心下的毛腦袋拱着, 像不樂意被冷落了。戚昔回神, 瞧着狗崽圓溜溜的眼睛,手動了動。
算了,日子長了, 他總會失去興趣的。
坐得累了,戚昔撐坐着起來。
狗崽舒坦翻個身, 四仰八叉攤着圓鼓鼓的肚皮睡在上面,霸占了他的椅子中央。
戚昔笑了笑, 撩起一旁的毯子搭在它小肚子上, 挪着回屋子裏去。
一進門,淡淡的芍藥花香撲鼻而來。窗外的陽光落在它身上, 像娉婷美人,安靜探看過來。
戚昔靠近,手指在花瓣上撥弄兩下。
也不知道是那手指更瑩潤,還是花瓣更細膩。
芍藥……
戚昔斂眸,收回指尖。
三月三上巳節之時,有互贈芍藥的習俗,用以表達愛慕,願結良緣之意。
*
外院,常海找到後廚的時候,燕戡正在給戚昔炖雞湯。
常海看自家将軍握劍的手現在握着湯勺,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
“将軍!您還有這手藝!”
燕戡斜了人一眼。
黑眸沉涼,半點不似在戚昔跟前的不着調。
常海癟嘴。
他又沒說什麽,兇他做什麽。
燕戡:“有何時?”
常海被他一問,想起來正事兒。“是這樣,腐熟的羊糞……”
“等等。”
燕戡擱下手裏的東西,領着人到一邊去。“繼續。”
“哦。”常海迷瞪。
不至于,真不至于,就是說個羊糞的事兒而已。
“常海。”燕戡幽幽道。
“到!”常海皮子繃緊,飛快道,“報告将軍,腐熟的羊糞收得差不多了,有百姓問收不收新鮮的?”
“還有将軍,咱銀子好像不夠了!”
燕戡想了想,道:“給你個任務。”
說着,燕戡去自己書房把戚昔告知的那些堆肥的方法寫下。又拿出院子給常海。
“去跟之前那些農人們商讨商讨,試試這些堆肥法子是否可行。再跟焦西河說專門弄幾塊地出來試用。”
常海一看,立馬明了。
可行的話,這些法子應該會跟之前那些東西一起教給百姓。到時候不僅他們自己會用到這些堆熟的肥料,多的順帶也可以賣給大營。
一家一家收熟肥比收了新鮮的肥回來自己堆要省事兒得多。也能繼續給百姓增收。
常海買了這麽久的羊糞,就算沒去大營那邊種過地,也知道羊糞的妙用。
不過……
“将軍,咱這一直買,銀錢怕是不夠花吧。”
一車三十文,約有兩百斤。
一畝地要三千斤肥,那就是四百五十文。他們北邊現在有地三百畝,粗略估算種一次只肥就要花一百三十五兩。
他們北邊的燕家軍剩的銀錢本就不多。一是有錢都用吃的上了,二是朝廷給他們發的銀兩不多。
将軍是有俸祿,但還養着家呢。
這跟流水似的花銀子出去,也不知道以後養娃了,還有沒有銀錢。
燕戡:“管那麽多,做好你做的就行了。”
常海嘿嘿一笑,閉上嘴巴。
得,不說就不說。
他行了個禮,幹他的活兒去了。
燕戡自己确實沒什麽銀錢。但凡有一點,不是買糧就是給自家祖母養家了。
之前成親的時候,燕家拿出來的聘禮都是他祖母給攢的。
看着多,實際家底掏了不少。
好在他接手後置辦了不少明裏暗裏的産業,真急用也拿得出來。不然光靠他那點俸祿,一家人遲早喝西北風去。
*
午飯好了,習慣了來院子裏吃飯的周子通師徒倆也來了。
阿興打着圈圈盛好飯,一坐下,就看見自家主子給戚昔盛湯。他心裏感慨:主子在戚大公子面前就跟換了個人似的,殷情。
周子通跟小徒弟阿楮埋頭苦吃,一嘗桌上菜的味道就知道今兒燕戡動手了。
好吃,着實好吃!
尤其是那道烏雞湯,雞肉嫩而不柴,雞湯香而不膩。
燕戡這門手藝妙極了。別人怎麽做都不行,他随便做都好吃。
吃得滿意了,周子通才抽空瞧了一眼戚昔的肚子。
他道:“月份快到了,我東西都準備得差不多,就是要多準備些藥草以防萬一。之後我可能要上山一段時間。這段時間務必小心。”
他一走,府裏就沒有大夫。戚昔情況特殊,要出個什麽事兒沒人解決得了。
燕戡将雞湯裏煮過的青菜放在戚昔碗裏,道:“知道了,我會照顧好的。”
戚昔點點頭,對周子通道:“麻煩了。”
北地的藥田、大型藥鋪沒南邊的多,醫者上山采藥是常事兒。這會兒春季,正是有些藥材長出來的時候,周子通幾乎每年都上去。
不僅是戚昔要用藥材,後院的傷殘兵将們也常年吃着藥。
飯後,人就背着背簍跟幹糧往西邊山上走了。山上有他住的地方。
阿楮師父不在,阿興去院子裏陪着他。戚昔身邊就只剩下燕戡。
戚昔自個兒去院子裏走動,看燕戡收拾碗筷,也慢慢跟着他一起到廚房裏去。
閑來無事,戚昔拿碗盛出點米飯來。
燕戡問:“做什麽?”
“小黑沒吃飯。”
“白飯它可不吃。”
戚昔當着燕戡的面兒,在白飯裏放了些撕碎的雞肉,幾點切碎的青菜,再倒上一點點湯,香噴噴的狗飯就好了。
燕戡瞧他端着出去,笑了一聲。
他快速洗幹淨撕了雞肉又宰了青菜的手,帕子擦幹,緊跟着戚昔出去。
“嗚——”
“汪!”
到院子的時候,胖狗崽醒了。正前腿微微曲,趴在椅子往下看。不停地哼哼唧唧,看着是想下去。
燕戡正要去拎狗崽,面前遞過來碗。
看了一眼戚昔,他笑:“做什麽?”
戚昔:“幫忙倒它碗裏,謝謝。”
燕戡接過,笑道:“客氣。”
換做是以前,戚昔只會倔着一股勁兒,什麽都要自己來。要他開口讓自己幫忙,比讓玄風翻牆還難。
伺候了人還要伺候狗,燕戡任勞任怨将狗碗放在躺椅近旁的凳子上。
狗崽被戚昔雙手托起,也放上了凳子。
他自己則回到躺椅上,一邊看小狗吃飯,一邊放空。
“上巳節河邊有大祭,很熱鬧。明年帶你去?”
戚昔飯後有些犯困,他指尖卷着狗崽的尾巴。“不想去。”
上巳節被稱為古代的情人節,有郊外游春、曲水流觞、祓禊等習俗,真要說起來,他還是有些興趣的。
但戚昔目前不想跟燕戡承諾以後的事兒,何況還是個在這個特殊節日。
“不想去就不去。”
燕戡本來就是跟戚昔閑聊解悶兒的。見他對這個不感興趣,轉而道:“知道周子通要上哪座山嗎?”
“卻蒙山?”戚昔頭歪向燕戡一邊,眼裏露出幾分興趣。
燕戡翹了翹嘴角:“嗯,卻蒙山。”
“這是大順朝最大的山,綿延上千裏公裏。山上有豺狼虎豹,無數山珍奇物。”
“山的另一邊是什麽?”
“是引州。”
閑聊着,等人睡着了,燕戡才輕抱着戚昔放回床上。
*
白日漸長,時間亦如流水匆匆。
梁上燕雖早出晚歸,但擡頭看時常會有一只在窩裏,想必是孕育了小燕。
幾棵石榴樹缺了不少枝幹,依舊枝繁葉茂,蔥郁葳蕤。
樹下一方土地,巴掌高的菜苗開始綻放出米粒大小的白花。能看得出來是辣椒。
番茄、土豆還在長,西瓜牽藤,黃瓜也爬上架……
春日,院子裏才顯得更有生機。
白日還陽光明媚,傍晚依稀落下雨聲。
春雨綿綿,吹得涼意進屋。
戚昔這一覺睡得好像格外漫長,漫長得他醒來時誤以為自己還在夢裏那陰雨不斷的山村。
山村裏,他睡在泥巴混着稻草做的茅草房。茅屋破舊,仰頭就能接住雨絲。
他應是睡醒了。
因為醒了會餓,餓了就只能灌多些水再睡。
小雨淅瀝,像罩子捂住了戚昔的所有感官。動了動手指,風好像不割手,他猜這會兒應該是春日。
春日有什麽好呢?他想。
或許是山裏漸漸有吃不盡的野菜;或許是運氣好能抓到溪水溝裏的魚解饞;
又或許是春雨裏勞作的農人播下種子,種出秋日的糧食,冬日時能看他可憐份兒上勻他一口飯吃。
時日久了,他都記不清他們長什麽樣了。
對了,他現在長大了,決定要回去。可惜運氣不好,被大雨攔了路,連人帶車葬在了泥石流下。
戚昔攏着被子,雙目怔怔地看着門外的春雨發呆。他用力地呼吸着,胸中的憋悶感讓他難受極了。
燕戡端着熱乎乎的飯食進來,擱在桌上。
見戚昔的樣子,他目光一沉。
床上的人只穿着白色的中衣,肩膀沒被蓋住。目光惶惶,像魂魄游離在外。
燕戡手猛然一握。面前的人像抓不住似的,讓他心慌。
“夫郎……”
“戚昔。”
連續兩聲,才喚回了人。
燕戡斂了不安,他将人被子蓋好,溫聲道:“外面下雨了,剛剛在想什麽?”
戚昔眨了眨眼。“燕戡。”
“在。”燕戡握住戚昔的手,扶着他坐起來點。
“燕戡,我沒有能力養好他。”戚昔忽然低聲道。
他想着自己短暫的上輩子,沒有聚焦的眼中充斥着茫然:“我好像連自己都沒養好。”
“我養,你我也要一起養。”
燕戡眸色沉沉,毫不避諱地說出自己的想法。
他把衣服給戚昔穿上。無意看到他的腿,眼睛一眯。
“腫了。”
戚昔機械地重複:“腫了。”
頭上一陣暖意,腿也被大手拉過來的被子藏住。
戚昔慢半拍反應:“怎麽?”
燕戡湊近,雙手捧着戚昔的臉。臉肉很軟,跟他這個人的裏子是一模一樣。
他從來都知道,裹着硬殼的戚昔,剝開了是軟的。
“夫郎是不是心裏難受?”
戚昔眨了眨眼,潛意識想拉開男人的手。
他腦袋被迫擡着,轉頭時目光猝不及防相接。戚昔定定地盯着那包容而沉穩的眸子。
那一瞬間,不斷下落的身體仿佛被織密的網接住。
心中大定。
戚昔倏爾斂眸,肩膀一顫。
睫下的雙眼如撥開迷霧,理智重歸,一片清明。
他緩而沉地終于吐出胸中那口濁氣,輕輕把燕戡的手往拉下,聲音也恢複往常。
“不難受,謝謝。”
他知道自己剛才的狀态不對勁。
虛汗從額角墜落,又被一只手攔截。素帕将汗抹了個幹淨。
“不客氣。”燕戡眼不離人,觀察戚昔的狀态。
“做噩夢了?”
戚昔想想那瀕死窒息,垂下的睫毛亂顫。“嗯。”
眼皮上覆來溫熱,戚昔下意識閉眼。陷入黑暗讓他有頃刻的不安。
他反應還有些遲鈍,下意識依從燕戡的力道往床沿外移動,直到額角貼在了男人的肩膀。
他聽到燕戡道:“不怕,只是噩夢。”
低沉的聲音清晰落在耳畔,戚昔喉結滾動。
下一刻,他被擁住了。
一手在後腰,一手在背上。緊緊圈着。
背上落下輕撫,在察覺到燕戡仿佛沒有底線縱容之下,他緩緩放松繃緊的身子。
戚昔垂着雙手,安靜靠着燕戡肩膀。
鼻尖是淡淡的墨香,還有春日水汽的清爽。額邊有沉穩的心跳,一下一下,時刻誘引着戚昔沉淪下去。
好半晌,戚昔徹底從無邊孤寂與瀕死的恐懼感中脫離出來。
他擡起頭,燕戡也适時起身。
下巴被擡起,戚昔看着燕戡眼睛。他扯着嘴角,但笑得牽強。“我好了。”
“嗯。”
燕戡又觀察了會兒才放開他。他狀似閑聊道:“下午下雨,還想着好睡覺沒來叫你。睡這麽久晚上該睡不着了。”
實際上自從身子重了,戚昔睡眠也漸漸不好。燕戡也知道,所以沒舍得将人叫醒。
“先把飯吃了。”
戚昔在桌邊坐下,目光在室內環顧一圈。
燕戡像知道他心中所想,道:“狗崽被阿興抱去玩兒了。”
戚昔點點頭,拿上筷子。
“你用過了嗎?”
“嗯。”
就剛剛一會兒時間,外面已經黑了。燕戡趁着戚昔吃飯,在屋裏多點了幾盞燈。
室內亮堂起來,戚昔眼底下的倦意也更加明顯。
燕戡看得不是滋味。
想了許久,眼神一暗,終是打定了主意。
戚昔一個人坐着吃飯倒也不孤獨,主要是燕戡在屋裏不是點燈就是收拾矮榻,動靜就沒停過。
等戚昔吃了一半,他眼睜睜地看着燕戡往屋裏抱被子。
燕戡常年在軍營生活,幹活很利索。不一會兒就将矮榻鋪好了。甚至還抱來了枕頭。
戚昔眼中閃過不解,但還是先默默把飯吃完。
飯後,戚昔在屋裏走着消消食,沒多久又被燕戡叫去洗澡。
等他穿着寑衣出來時,不出意外,燕戡還沒走。
戚昔還不困,所以去衣櫃裏拿了件衣服披上。
外面下雨,只能在屋裏活動。兩人擡頭不見低頭見,戚昔想到剛剛的事兒,道:“謝謝。”
燕戡點頭,上前幾步,拉着人把他頭發烘幹。然後又将人按在床上。
戚昔:“我還不困。”
“知道,給你按按。不然晚上睡得不舒服。”燕戡沒有直接動手,而是認真看着戚昔。
戚昔垂眸:“不用。”
燕戡:“那我等你睡着了給你按。”
戚昔沒想到他還能這麽耍賴。
即便是示弱,在有關自己身體的一概事情上,他始終不會退步。
這是燕戡骨子裏的強勢與霸道。
戚昔靠在床頭,當腳踝被抓住的時候,他一驚,下意識想抽出去。
燕戡身體好,火力足。掌心溫度能從皮燙到骨子裏。
掙紮不開,戚昔只能再一次作罷。
他坐在床尾,腿被抓住擱在燕戡腿上。
這會兒倒看得清楚。不僅是腿腫了,腳也腫了。
戚昔平日沒多注意,但現在在明晃晃的燈光中看着,确實有些吓人。
大手粗糙,勁兒也大。
即使可以力道放輕了,但在腿肚子上按壓幾下,不一會兒白玉似的皮上就是一抹紅。
戚昔不自在極了。
他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視線,腦袋別開看着床帳。
燕戡見此,笑着道:“放松點。”
戚昔咬牙:“還要多久。”
“不舒服嗎?”
這個問題戚昔不想回答。
等燕戡按完,他像被欺負了。嘴唇被自己咬出牙印,眼尾微紅,眸中含水。
人像化了冰,變得也如春雨一樣細潤,比尋常更動人心。
燕戡悶笑一聲,洗了手又坐回床前。“周子通給的擦肚子的藥膏呢?”
戚昔沒想到他還想來,臉上隐隐露出防備。
燕戡靠近戚昔:“怕什麽,又不是沒看過。”
“我自己擦。”
“自己擦麻煩,我造的孽,理應我來。”
戚昔惱了。“燕戡!”
“嗯?”燕戡留意到戚昔血紅的耳垂,心情比剛剛好上幾分。
他眼底藏着柔,但說出的話更是欠。
“都是夫夫,不用害羞。”
“你出去!”戚昔一個枕頭給他扔去。
人逼急了就會露出與尋常不一樣的顏色。不過炸毛的貓在狼面前,也會被叼着脖子藏進窩裏。
燕戡接住枕頭,還貼心地墊在戚昔的腰下。“我不出去,被子我都搬過來了。”
戚昔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你睡這裏?”
“嗯。”
“那我睡另一個屋。”說着他掀開被子要下去。
“那我也跟過去。”注意着戚昔的狀态,燕戡繼續道,“你想關門也沒用,我可以進去。”
戚昔皺眉:“你跟登徒子有什麽差別。”
燕戡真怕他生氣,立馬坐好,道:“我是擔心,晚上不看着你我也睡不好。”
“放心,我就睡在榻上,不擾到你。”
戚昔見他語氣緩和,冷靜下來,意識到自己又被他左右了情緒。
他氣餒,淡聲道:“你的将軍府,你随意。”
燕戡只是想讓人從之前那種狀态中抽離出來,并不想他不開心。
他蹲下,雙手将戚昔擱在床沿的手捧住,目光露着讨好。“我錯了,夫郎不氣。”
戚昔垂着眼睫,看不清神色。
燕戡摸透了戚昔的脾氣,示弱道:“大公子大人有大量,原諒我這一次好不好。打也好,罵也罷,你別不理我。”
“戚昔,主君……”
“夫郎,你理理我。”
能屈能伸,磨人得很。
戚昔氣也不是,不氣也不是。他被子一掀,側對着裏面蒙住腦袋。
燕戡低笑,給他理好被子。“夫郎不是說不困,這會兒睡得着?”
戚昔被逼得急了,忍無可忍:“你閉嘴!”
燕戡看被子起伏得厲害,目光一柔:“好,聽夫郎的,閉嘴。”
知道戚昔沒睡意,燕戡沒有熄燈。
他去自己住的屋子裏收拾好了過來,戚昔已經從被窩裏出來。
燕戡關門擋住一襲春雨,室內跳動的燭火安靜下來。
“睡不着?”
“嗯。”戚昔恢複如常。
燕戡:“下次不讓你在白日睡這麽久了。”
習慣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斜沙城也沒哪處能打發夜裏時間的。
想着戚昔今日對卻蒙山表現出來的興趣,燕戡打算再跟他說說這方面的事兒。
但他還沒出口,就聽見戚昔小聲問:“地裏的事兒,好了嗎?”
燕戡心中一柔。
他家大公子瞧着對什麽都不關心,實際上就是藏着,不想讓人看出來。
“都種好了。種出來的苗确實跟往年的不一樣,更壯實。”
說到這兒,燕戡順着往下。“我讓人多弄了兩塊田出來,夫郎之前說的堆肥,我打算讓他們先試試。”
戚昔:“方法有很多,不過需要琢磨。”
“夫郎放心,我讓有經驗的農人一起的。等秋天就知道情況怎麽樣了。”
戚昔想了想,道:“記得留種。”
“每年都留了的。”
戚昔輕聲:“選早熟或是健壯的穗子留下,經年累月,或有成效。”
燕戡靜靜地看着戚昔,忽然笑了。
“聽夫郎的。”
這應該就是之前說的育種的事兒了。不過為時尚早,到時候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