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相生相克
第十八章·相生相克
宋琉伸了伸懶腰,從椅子上站起來,頭小暈了一下,連忙扶着桌子站好——昨晚做得太過,直接導致他睡眠不足,外加沒吃早飯造成了低血糖。
“你怎麽了?”坐在對面的李肖臣關切地問。
“腰疼……”宋琉皺着眉站起來,托着腰左右擰了擰身子,還是覺得不太舒服,心裏暗暗打定主意,下次一定要有所節制。
“你怎麽三天兩頭腰酸背痛的?”李肖臣放下手裏的咖啡,“早就告訴過你,不要整天坐在電腦前面。要學學我,有空多站站多走走,你就是不聽,現在知道了厲害吧?小心未老先衰啊!”
宋琉瞧着他不吭聲。
李肖臣的神色相當認真:“說起來,我認識一個老中醫,治療坐骨神經很有一手。改天把名片給你,找他做幾次推拿,應該會改善很多。”
“我說肖臣,”宋琉目不轉睛地瞧着他,好像在看什麽外星怪物,“你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
李肖臣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什麽真不明白假不明白?我要明白什麽?”
宋琉看看他,琉璃珠子一樣的眼睛裏閃過一絲不懷好意的神采。
他拍拍李肖臣:“站起來。”
“幹嘛?”李肖臣很警惕。
“站起來看看嘛。”宋琉拉了他一把。
李肖臣不明就裏,但還是站了起來,看宋琉打什麽鬼主意。
宋琉既不說話,也不碰他,只是圍着他慢悠悠地轉了一圈,又轉了一圈。把他從頭看到腳,又從腳看到頭,看得慢條斯理,似乎不想放過任何一個細節。那種眼神,好像是在拍賣會開場前,細細檢查自己将要出手的拍品,看看它究竟值不值得出手。
李肖臣做了這些年的經紀人,早就不怕被人圍觀,可這種溫水煮青蛙般的圍觀方式,加上又是那個古靈精怪的宋琉,他心裏難免有些打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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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看完了沒有?”李肖臣有些結巴地問。
宋琉輕輕“嗯”了一聲,心不在焉的,仿佛把全副心思都放在了觀察李肖臣身上。他看了足足五分鐘,終于輕嘆了一口氣,最後湊到李肖臣的耳根邊,嗅了嗅,又退開,一邊自言自語道:“奇怪……”
“怪什麽?”李肖臣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宋琉好像沒有聽到他的問題,仍在繞着他轉,時不時東戳一記、西捏一下,一邊還在自言自語着:“……模樣身段,哪樣都是極品啊……還香香的……怪……怪得很……”
李肖臣幾乎要失去耐心了,忍不住大聲道:“怪什麽啦?我長觸角還是長尾巴?你倒是說啊!”說着語氣又軟了下來:“……唉,琉,拜托你別繞了,繞得我頭都暈了。”
“啊!”宋琉突然停下腳步,眼睛亮了亮,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原來如此……”
“诶?”李肖臣更加糊塗。
“肖臣……”宋琉單手把住李肖臣的肩,神色裏透着十二萬分的真誠。
“我也認識一個老中醫……”他說,“專治性*功能障礙。下次把名片給你,有空帶祁雲月去看看……”
李肖臣張大了嘴,徹底懵了……
半分鐘後。
Glaze Project的員工被老板辦公室爆發出的一串驚天動地的罵人聲和清脆響亮的笑聲驚到,大家交換了一下眼神,各自會心一笑。他們知道——自家那個時而溫馴時而毒舌時而又迷迷糊糊有些脫線的老板又被公司吉祥物給惹炸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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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琉笑夠了,擡頭去看李肖臣——李肖臣臉上的紅潮還沒有消退,一臉不知是害羞還是憤怒的表情,在腦筋瞬間短路,傾盡平生所能把宋琉十八代祖宗不帶髒字地悉數問候了個遍之後,他的思路突然間像是被抽了真空,豎在那邊發呆,模樣又嬌又憨,可愛至極。
機不可失,宋琉連忙掏出手機拍照。
“喂!你拍什麽?”熟悉而令人驚悚的“咔嚓”聲把李肖臣的魂招了回來。
宋琉“嘿嘿”一笑:“留作紀念。”
“記得删掉啊!”李肖臣說了一句,卻沒有動真格去搶手機什麽。他只覺得自己在剛才幾分鐘內的表現太過失态幼稚。
本來還以為自己和祁雲月攤牌的事沒人知道——和自己手下的藝人談戀愛這種事情,在業界是很忌諱的,何況又是同性,他本打算瞞着大家。可如此一來,無疑是不打自招了。而宋琉又是出了名的八卦。這下可好,就剛才那事,又足夠宋琉嘲笑好幾年。想到這些,他不禁懊悔不已。
“好了好了,不說這些了,我是來找你談正事的。”宋琉收了手機,盯着李肖臣看了一會兒,覺得今天玩夠了,于是終于說了句像樣的話。
“什麽事?”李肖臣瞥瞥他,對宋琉所謂的“正事”有些拿不定主意。
“關于‘明空’。”宋琉找了張椅子坐下來。
李肖臣一聽,心思轉了一圈,然後漫不經心地說:“不是說算了麽?反正那楊軍的事也了了。這些日子也沒人來過恐吓電話什麽的,估計那人也早就停手了吧?”
宋琉支頭看着他,不吭聲。
“誰那麽有空整天想着整人害人啊?我們和那人又無冤無仇的。也就是別家的粉絲搗搗亂什麽的,一年到頭都有不少了,小打小鬧的成不了氣候。咱家的粉絲有時候也去踢別人家的館,這年頭腦袋不清楚的小孩子太多。要一個個管,哪裏管得過來,咱們又不是教育局。”
宋琉還是看着他,沒有說話。
李肖臣有些急了:“琉,你能這樣幫着我,我謝謝你。可這畢竟是我的事。為了這事,你和老板,還有雪喬,都出了不少力了。其實,真的用不着。別說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了,就是再大的問題,我都漂漂亮亮地解決過。這次,真的不是什麽……”
“肖臣……”宋琉突然打斷他,他盯牢李肖臣的眼睛,一直看到他的眼睛後面,仿佛要看穿他的後腦,把目光直釘到牆壁上去。
“你信不過我。”宋琉說。
李肖臣心裏一抖,他看看宋琉,他當然知道宋琉心裏在想什麽。他認為,既然無法阻止宋琉的想法,那只有想辦法繞開。可是這會兒,他突然記起來,他跟宋琉從來就是軒和轾、半斤和八兩的區別——沒有區別——既然他知道宋琉在想什麽,那宋琉也一樣知道他在想什麽。
這個小瘋子的心肝從來就像是博物館的那些象牙雕,玲珑剔透而細致精巧,一眼看去沒什麽特別,仔細一瞧,全是星羅密布的小窟窿,每一個窟窿裏都藏着一個心眼。
他強笑了一下:“瞧你這話說的。咱倆是什麽關系?我哪能信不過你呢?我就算信不過全世界的人,也一定要信你呀。”
宋琉笑了笑,他的笑容像涼開水一樣,冷冰冰的瞧不出味道:“李大經紀人,您這套對付文化局那些腦滿腸肥的酒囊飯袋還差不多,想這樣就把我打發,這如意算盤也未免打得太好了吧?”
李肖臣隔着桌子,看着對面低頭漫不經心轉着咖啡杯的宋琉——他的頭發一絲一絲垂在眼前,像許許多多的小栅欄,隔開了他的表情。
李肖臣心裏忽然冒出一個奇怪的想法來——他開始不喜歡這個樣子說話——盡管他以前一直是這樣說話的。
意在言外,虛響有音,綿裏藏針,一石多鳥……在娛樂圈這個大染缸這麽多年,他早就習慣了這個樣子,說話繞幾個圈,把真正的意思藏在後面。可是最近,不知怎麽的,他開始讨厭起這種方式。他開始覺得,坦誠和直率才是人和人之間應有的相處之道。
是受了什麽人的影響嗎?
宋琉看看李肖臣,見他不答話,又笑了一下:“你現在身邊有個守護神了,自有人為你擋風遮雨的,當然不稀罕我這種一無是處的人。我知道我這人從來就沒什麽本事,也就是靠着淩喜歡我才有今天的日子。可就是他的喜歡,也是我死乞白賴、不擇手段求來的。我這樣的人,被你嫌棄也是理所應當。我明白,我留着也是給你添亂添堵……也罷,你的事我從今往後不管了就是。”說着起身就要往外走。
李肖臣清醒了一下——宋琉的弦外之音他怎麽會聽不明白——這孩子從小心思擰,脾氣倔,占有欲又極強,把他開罪了,自己以後可別指望會有好日子過。
他于是連忙去拉宋琉。宋琉掙了一下,李肖臣的手從他的胳臂一下子滑落到手掌,他手緊了緊,拉住了宋琉的手。宋琉的手和他的臉一樣,濕潤的,冷冰冰的,好像剛剛從大霧天裏回來。
李肖臣心裏驀地就是一緊,他記得跟祁雲月牽手的時候,兩人掌心的溫度很快就會中和在一起,十指間暖意萦繞,很快能暖到心裏去。可是宋琉的手卻冷成那樣,于是他想用自己手裏的溫度去溫暖宋琉的手,卻驚恐地發現宋琉手上的冰意很快催冷了自己。那股冰冷的氣息從指尖直達心室,激得他全身汗毛都豎起來了。
——他的手一直這麽冷嗎?李肖臣忽然想。他發現自己好像從來沒有留意過這點。
他有些後悔自己剛才的言行了。
“琉,別這樣。你願意幫我,我高興還來不及,怎麽會嫌棄你呢?”李肖臣收了笑,實話實說,“我這不是怕連累你,不想你牽涉其中麽?要是你真有什麽危險,老板還不把我拆了呀?你明知道我的心思,還說這些話來吓唬我。我從小膽子就不大,還老被你這麽吓,能長到今天也算不容易了。你今天就放過我,別再吓我了,好嗎?”
宋琉故意不去看他,但神色已經暖和很多了,到後來,幾乎是在強忍笑意。
李肖臣看到,心裏一寬,知道宋琉已經沒什麽了,于是他接着說:“還有,你別這樣說老板和說自己。老板對你的心意,我這個外人看了都心疼。你要對自己有點信心。你老是這樣說,讓他知道,會傷心的。”
宋琉笑笑,點了點頭:“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心裏有數。難為你為我操心。”
說着捏了捏李肖臣的面頰:“你還是先管管你自己,什麽時候跟小木同學跑完全壘啊……哎,你的臉可真嫩,小木真有福氣,讓我揉揉好不好?”
他真的伸手要去揉李肖臣的臉。李肖臣吓得趕緊躲開。
“我又不是面團,有什麽好揉的?”李肖臣忽然想到什麽,“小木是誰?”
宋琉笑得很歡,剛才的幽怨全沒了:“祁雲月啊!他木頭木腦的,不是小木是什麽?”
李肖臣的眼神遠了一下,唇角露出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
“他不木的,你別這麽說……”他輕聲說道。
宋琉看了他一會兒,嘆了一口氣:“是是是,他不是木。他是金子,是烈火,專跟你這個土人相生相克。”
李肖臣鳳眼一瞪:“喲,跟我拽五行?你在老外那裏學了多少高中語文?跟我拽?知道爺當年的外號是什麽嗎?”
宋琉也瞪眼:“什麽?狀元一枝花啊?高中語文教這個嗎?還是你們哈佛商學院教我們中國的陰陽五行、兩儀八卦?嘿,那可真神了……”
話還沒說完,他自己先笑了。李肖臣呆了呆,很快随着他一同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