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應了先前成玦的叮囑，海月到羌城的這一日便舉行婚禮，着實有些倉促，兩個丫頭多有些怨念，只是竹意更喜形于色些，索性無旁人能瞧見，海月倒也由她去了。
紅綢挂柱棱，如意結綴于木梯扶手間，無處不是昭示着婚嫁儀式的熱鬧，只是公主的尊貴是瞧不見的，倒像是尋常勳貴人家嫁女。
海月換上喜服的時候不禁皺了眉頭，那是一套極其繁瑣而華貴的嫁衣，通身烈火燒灼般的紅，金線勾勒而成的金鳳，鋪張了整個裙擺，恍若頃刻之間便要振翅而直沖九天；海月微微俯身，滿頭珠翠流蘇随她而動，伶仃作響，纖白的手撫摸上嫁衣，針腳細密至極，卻也絲毫沒有細針般紮着皮膚的刺痛不适感。
鳳凰，這在大楚可是只有王後才能擁有的式樣，海月心中微微有些猶疑，但回想起這還是盧臨親自送過來的，應當是沒有問題的，故而又将心中的疑慮暫且壓下 。
“小姐這身是真真美極了。”竹思眼眶熱熱的，泛着一圈紅，手指還附在海月的嫁衣上，撫摸摩挲。
海月唇邊微微露出一絲絲弧度，笑意很淺，倒也沒有哀怨彷徨，只是冷靜的出奇，像是超脫于外。
“可惜夫人和老爺也無法親自瞧着小姐嫁人，最可恨的是竟叫側妃先入了府！我們家小姐何時受過這樣的委屈。”竹意抓着紅蓋頭，如何也咽不下這口怨氣，氣鼓鼓的一張臉，少了許多平日裏的嬌俏。
“竹意。”竹思冷聲而斥。
“雖是實話，但也并非是所有都可随意說的。”海月微擡起眼看了一眼竹意，輕聲提醒。
“如今是連話也說不得了。”竹意聲音小了許多，但到底是極為不滿的，瞧了瞧海月明豔的臉，只得暗自低下頭去，咬着唇省得自己又繼續多些話來。
“娘娘，吉時到了。”外頭傳來老嬷嬷的聲音，夾雜着些許笑意，海月扭頭盯着銅鏡裏的自己，一時間有些怔忡，銅鏡裏紅妝嬌娥，而今将為人婦。
商國的發飾有些不同，沒有高聳的雲鬓發髻，海月烏黑的長發不過是挽了個低低的發髻，整個前額墜着紅玉石穿成的流蘇，鮮豔奪目的紅色，襯得整張俏臉皎白如雪，紅豔豔的朱唇與衣衫交相輝映，媚而不佻。
卻也沒太多時間留給她失神，竹意已經将紅蓋頭附上來，海月眼前立刻充斥着無孔不入的紅，垂着眼也只能瞧見嶄新的紅色鞋履。
竹思和竹意從兩側攙扶着她，聽得門“吱呀一響”，外頭喜慶的樂曲便立時充斥入耳，商國的喜樂同後楚的并不相似，少了莊重而多了歡快，海月此刻聽着，只覺得格外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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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以為可以滿心歡喜的等着那頭的朱琮親自來迎她，卻沒想到如今她倒像個局外人，雖無喜，但亦無悲；
而今耳畔依然回旋着離鄉那日阿爹的叮囑，她既已選了做這個和親公主，她代表的不僅僅是自己，更攥住了楚國萬萬千千子民的性命，若商國鐵騎踏土而至，楚國不過螳臂當車，早晚淪陷。
實在有些沉重，且她也并無那般宏偉的志向與胸懷，她只知曉如今這般，楚王暫時也斷斷不會再動阿爹阿娘分毫，倒也值得。
“诶呦，娘娘出來了。”喜婆笑呵呵地聲音入了耳。
還不待海月提醒，竹思已經周到的給人打了賞，沉甸甸的紅錦袋，叫喜婆笑眯了眼。
“王爺的轎攆早在門外候着了。”喜婆又悄悄湊近了些：“前頭兩位娘娘王爺可都是未親自迎娶的，娘娘可是獨一份哩。”
海月并未回應她，本交疊在腰際的右手輕撫了撫左手腕上清透潤澤的白玉镯，求的不過是片刻的心中安寧。
步履緩慢挪動間，面前已多了一雙新靴，海月下意識停住了身子，接着便聽得低沉地聲音傳入耳中：“莫怕。”
海月失神間已叫人攔腰攬入了懷中，周遭一陣歡呼聲，海月險些沒穩住身子，只得揪住了男人的衣襟，心跳難免快上幾分，成玦微微俯身，将人送入轎攆中。
“小姐，您怎的自個兒将紅蓋頭取下了，可不吉利，奴婢幫你蓋上。”竹思看床邊胡亂扔着的紅蓋頭，眉頭一緊，卻見海月已經坐在了桌沿吃上了糕點，許是餓極了。
“無礙，今日賓客衆多，竹意去了何處，若不慎驚擾了哪位貴人，我恐怕保不住她。”海月咬了一口雪白的糕點，甜意很快在舌尖蔓延開來，清香瞬間充斥整個口腔。
竹思搖了搖頭，外間多了些許交談聲，細細碎碎地，聲音并不小，海月和竹思甚至能聽個分毫不差。
“楚國的女人也配做我們大商的王妃，三王這般骁勇英俊的男兒，自當是寶夫人才配得上的。”
“樂夫人自也是不差的，只是如何也輪不到這位才是，我大商的鐵騎輕松便可踏平楚國那蠻夷之地，一位公主又如何，這管家的事兒，未來自然是落在兩位夫人手上，姐姐自當明白些，省得到時被責罰。”
“可是我聽說，樂夫人和寶夫人進府那日，王爺也只露了個面，未曾歇在哪一處的。”
“那倒也是奇怪，聽說王爺拿到賜婚聖旨那日，面色黑沉，不少人那日觸了黴頭，惹了一頓毒打，皮開肉綻也算是輕的。”
兩個小丫頭本就多嘴多舌，且她本不稀罕這“王妃”一稱，本也毫不在意，所以海月拉住了準備出去的竹思。
忽而又聽得一位女子的聲音傳進來，溫婉從容中夾着幾分淩厲。
“多話，仔細你們的口舌哪天被人取了。”
“綠墨姐姐，奴婢知錯。”兩個丫鬟一慌亂，連說話都打着顫兒。
海月端起茶盞，揭開杯蓋，漂浮的茶葉已然舒展開，清香瞬間攻陷口鼻。
“好茶。”海月點了點頭。
倏而又聽得剛才被喚作綠墨的女子聲音靠近了些，門上還能模模糊糊印出她側臉的輪廓來。
“王妃娘娘，王爺叫奴婢過來傳話，他稍後便過來安置，還請娘娘稍等片刻。”
海月端着茶盞的手一頓。
忽而想到方才他抱着她送進轎攆時，那句輕卻有力的“莫怕”來。
成玦似乎一直是這樣的，盤算下來，相識的日子和相見的日子是極少的，可他卻每每給她，他是極為喜歡她的感覺，可他這樣的人，應當不是這般快才是，更何況她是異國人，他竟是連半點懷疑都未曾有？
若放在從前海月可能不會思索這些事，但到底不同了，萬事自當謹慎小心着些。
“王爺萬安。”竹思和竹意的聲音拉回了海月的思緒，卻見那人紅衣裹身，面若冠玉，墨發盡數挽起，除了玉簪還有紅色的帶子與喜服相得益彰，露出整張昳麗卓絕的面龐，與從前所見之時，他墨發披散着，不過束了幾縷在腦後，差異甚大，一時叫海月迷了眼。
好生俊俏，朱琮也未必及得上。
“王爺——你沒醉？”海月呆坐了片刻，帶竹思和竹意出去帶上了門，才恍恍惚惚的站起身了，剛要起身行禮，立馬就被成玦拉住了纖細的手臂，海月一擡眼，直直對上成玦的視線——
眼眸微閃，他雙瞳幽深，似霧似醉。
海月耳廓隐隐發熱，成玦每每直勾勾的看她，總是叫她手足無措。
“春宵苦短，醉了就可惜了。”
海月一時間有些局促，不知道怎樣應答才好。
“合卺酒。”成玦斂了眸，笑意很快在嘴角蔓延開，而後端起來桌子上盛放合卺酒的兩個木瓢，其中一只遞給海月，清澈的酒液倒印着兩人的半張臉，那是極為相配的。
等成玦攜着海月在床沿坐下時，海月已經局促的繃緊了身子。
卻不知，成玦盯着她精致的側臉看了許久，面若桃花百媚生，長而密的睫毛因為緊張，頻繁掃動下眼睑，紅燭燭光昏黃，卻只襯得她膚若凝脂。
等海月回過神和他對視時，漲得整個耳朵都紅了。
極其可愛動人。
成玦不由得想起，從前他娶她時，自己已年過三十，而她正二十六歲，雖是萬種風情，卻從不曾有過如今這模樣，這一年她才不過十六歲，當年他最期盼的年歲，她嫁給了成琢，如今終有機會佳人在懷，成玦揮臂一攬，就把人收進懷裏。
湊着她臉極近，瞧見她細微的絨毛都在輕輕顫動一般，成玦溫熱的呼吸很快席卷開來，仿佛滲入了每個毛孔，海月長睫微顫，成玦戲谑的聲音入耳——
“月兒，莫不是害羞了？”
“？”海月氣血上湧，狠狠瞪了成玦一眼推搡着從他懷裏撤出來。
成玦倒也不惱，喜紅的長袖一扇，蠟燭搖晃間便滅了，海月錯愕間已經被成玦壓在身下。
海月下意識就攥緊了衣服，也不知道是誰的衣角，成玦的呼吸在她人中和上唇輕輕拂過，那一雙黑亮的眸正緊緊鎖着她，呼吸皆被成玦扼住，若不是狂跳不止的心提醒她，她甚至覺得自己是不是已經窒息而死了。
黑暗中、慌亂間她已然錯過了，罪魁禍首成玦視線飛快地從窗前掠過，直到他壓下身子，炙熱的呼吸噴薄在海月耳廓，窗外的黑影才飛速掠過——
“睡吧。”
就在海月手剛伸向枕頭內側時，成玦已經睡在了她的身側，被子都不知何時蓋在了兩人身上。
海月慢慢收回手，成玦的呼吸綿長均勻，好像已經睡着了，可她才不信這樣警覺地人能這般快地入睡，但手被成玦攥在手心裏動彈不得，所以她閉着眼打算假寐，卻在昏昏暗暗中很快且安心地入睡了。
成玦睜開眼時海月已然熟睡。
他竟然罕見的不知所措了，就在剛才能輕易占有她的瞬間。
成玦微微動了動身子，視線在海月乖巧恬靜的面上逡巡描摹，許久才輕輕地在她額間烙下一吻。
失而複得的珍寶，這一次他會傾盡全力來守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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