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海月戰戰兢兢的跟在海治明的身後，耷拉着腦袋大氣兒也不敢出，偶爾擡起一絲絲，只能看見海治明挺括的背影，穿得格外妥帖的外袍，還有透過肩膀和脖子之間能瞧見的幾縷胡須。
翹得高高的。
嗯，十分生氣。
“看甚麽？！”海治明夾着氣的吐字，中氣十足，吓得海月一抖，又縮回了腦袋，小聲怯怯地拍海治明的馬屁：“自然——自然是看爹爹無人能匹敵的容貌，潘安都是及不上的。”
海治明突然停了步子，回頭瞪了海月一眼：“胡鬧！”
海月見海治明願意同她說話了，連忙一把上前抱住海治明的胳膊——
“爹爹你渴了嗎，月兒幫你沏茶——”
“爹爹你乏了嗎，月兒将公文念與爹爹聽可好？”
“爹爹你方才站了那般久，月兒陪爹爹走走可好？”
“……”
“你一個女兒家——”這般厚臉可怎麽了得？！
海治明被她氣得不輕，但對着她這般嬌嬌軟軟的模樣，又着實舍不得厲聲呵斥，幹脆一甩袖子，壓着語氣：“再不許如此。”
而後大步而去，只留下海月在原地如蒙大赦。
海月心情有些糟糕，即便昨晚成玦離她并不近，也并未有什麽不當的舉止，但方才爹爹同琮哥哥那一句句的妹妹，讓她心中有些不安，爹爹好像對琮哥哥有些不滿和排斥，海月有些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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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老爺叫奴婢過來尋你的。”海月盯着滿樹盛放的桃花發呆，直到身邊竹思的聲音傳來，她才轉臉看過來。
“哦——竹意那丫頭呢？”
“昨夜以為小姐會回來，她又是守夜的，昨兒便在外頭站了一夜，奴婢便叫她睡了，未曾叫她一道過來。”
海月點點頭：“晚膳盛一盅湯，你們分着吃。”
“謝小姐賞賜。”
海月想了想，昨日在阿姊宮中見到的小侄，幹脆買些小玩意兒，正巧心中郁結，便帶着竹思出了府。
街道上絡繹不絕，同往日一樣。
海月正餓着，方才在家中小心翼翼的，都忘了自己早就饑腸辘辘了。
“瞧瞧啊，大夥都來瞧瞧啊，天上人間今日起正式開餐，今日好菜滿香酥——”
原先一家賣首飾的店子如今改成了一家酒館，海月擡眼瞧他匾額上洋洋灑灑的四個大字“天上人間”，遒勁有力，但又頗具風骨，的确是好字。
“小姐，去你平日常去的春風樓嗎？”
“不了，咱今兒去這家。”
海月搖搖頭，把竹思拉過來。
平日裏世家小姐出門都是帶着帷帽的，且只能看出身份尊貴，升鬥小民知曉是貴人，卻也不會知曉是哪家的，因着海月又是個無拘束的，無人知曉她身份也是理所應當的。
“啊——這可是新開的，小姐确定？”
海月盯着他們門口張貼的紅底黑字的告示——
今日菜品（特）：紅掌撥綠、柳縧桃面、金玉滿堂
今日酒品（特）：梅子酒
今日小食（特）：滿香酥
“小姐進來嘗嘗？咱們家這些特色是每日換新的，其餘的尋常菜品樣樣俱全，只是這特色卻是別人家沒有的。”
方才吆喝的小二見海月駐足停留，連忙為她解說，春風滿面之态，叫海月覺得有些有趣。
“行，若是不滿意，砸了你這招牌可好？”
“自然可以，客官盡管上座！”
因着是新店，但願意做第一個的，其實并不多，有海月駐足在先，便立刻多了人圍上來，海月第一個踏進去，後來者的玩笑話傳進海月的耳朵裏，海月有些失笑。
裏頭的陳設布局與別家并不完全相同，同樣是雙層式樣，第一層擺放着諸多的桌凳，每一張都是锃亮如新，桌子的成色不像是廉價的，海月視線瞥向樓梯，樓梯在中間位置，剛好，将第一層分隔為兩側，再擡眼看上樓上，有小隔間隔絕着，應當就是包間了，正中間還有一個四方都是紗質帷幕的小隔間，有案幾坐墊。
海月站在門口逡巡一圈，過會便有小厮迎上來：“客官拿好您的號牌，裏面請，您今日吃食免單，未吃完的部分按菜單份額計價。”
“——”海月聽到這個規矩，視線擡眼打量原本該是掌櫃待得地方，此刻沒有人。
倒是格外新奇，這般倒也能防止有些人故意砸場子。
很快便有大量的客官湧入，海月看中一個包間，同竹思往樓上走，便聽得下面小厮道——
“歡迎各位客官來到天上人間，今日為客官獻藝的是織柳姑娘，洛神樓的花魁，盛元一姝。”
滿座嘩然，海月聽到上樓的腳步聲越發踴躍了。
“織柳姑娘！那可是洛神樓一夜黃金千兩的姑娘，還不是想點便會應的——”
“可真是不一般的闊綽，許是貴人開的店鋪。”
等到二樓門口卻發現有兩個壯漢守在門口。
“……”
方才蜂擁而上的人全都安靜下來，挨個乖順的将方才取的號牌給兩個壯漢看。
海月一擡眼就看到那紗質帷幕裏身姿綽約的美人正坐下來，朦朦胧胧還能瞧見她如畫的容貌。
筝聲緩緩響起來，倒也別具一格。
海月心情瞬間好了不少，等她在隔間坐着，點好了菜，正在翹首以盼，別的不說，這家店子隔音效果卻不大好——
“你可聽說了嗎，昨日王上原想給賈小姐冊封公主然後和親去商國的，可昨日夜裏發生了一件大事。”
“甚麽大事？”
“這你們便不知曉了吧，海相之女同商國三王私相授受，昨日還一道在池林茍合被王上抓着了！”
海月面色一沉，竹思觑了觑海月的面色：“小，小姐——”
海月沉默不言，怎麽會，怎麽會連盛元百姓都知曉這些事情了？而且還是這般荒誕無稽之談？！
“怎會如此！海相何等厲害的人物，他獨女豈會做如此下作之事，你又從何處得到這種消息，不許污了海相和海小姐！”
“你可忘了本少家那位是誰？我的消息還能有假，這事兒你們可別說出去，若是被海相知曉了，回頭查到了，倒是牽扯那位，本少可非弄死你們不可的！”
“那——為何如此？”
“此事還不簡單，如今商楚燕三分天下，哪邊最是強盛？海相之女那般年弱，又豈會自作主張，還是頭一回見到三王呢，哪會這般行徑。”
“你的意思是說海公他——”
“這話本少可沒說，回頭別怎麽死的都不知道啊，趕緊的吃吃吃，這家做得不錯啊，織柳本少可是遞了幾次，小賤人看都不看本少一眼，回頭落在本少手裏，本少非得弄死她！好好教教她什麽叫伺候！”
接着就是一頓荒淫晦澀的笑聲，聽得海月和竹思一聲雞皮疙瘩直冒。
“小姐，他們怎麽這般說？要不要出去？此事要不要告訴老爺？”
竹思氣憤不已，海月連忙摁住她。
“不可，那畜生說自己家上面那位，當是宮中娘娘，這般出去不大好。”
正此時，有小厮撩了簾子，端了菜上來了，金玉滿堂那一盤是紅通通的大螃蟹軀殼做底，中間黃燦燦的，海月盯了那小厮一眼，等他當下了菜，轉身離開時，朝竹思使了個眼色，竹思會意立刻手刀擊在他脖頸，小厮稍後便暈厥過去。
“剝了他的衣服，在巷子的馬車前等我。”
“小姐你——奴婢不答應。”
“那行，你在此處等我。”
海月自己上手就要去解小厮的衣服。
竹思“！”
竹思最後還是幫了忙，海月換了小厮的衣服，端了那盤金玉滿堂，直沖對面。
“客官，您的菜好了。”海月低着頭壓着嗓子，盡量不被發現。
“行，放着吧。”
正巧是方才說話的人，海月擡眼瞥了他的樣貌，是個陌生面孔，眼睑發黑眼袋頗深，一身脂粉氣，這般纨绔子弟，也敢搬弄他們的是非。
海月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将一整盤金玉滿堂扣在他臉上，螃蟹軀殼堅硬才不平坦的地方，狠狠刺在他臉上，一陣哀嚎，同伴都被吓了一跳，壓根沒來得及反應，海月已經大步出去了。
飛速脫下了小厮的衣服，然後一本正經地和竹思走出去。
“你們這裏什麽鬼地方，有人謀殺本少爺，趕緊給本少爺抓出來，敢惹老子，老子非弄死他！”
海月瞥了他一眼，滾燙的菜還有螃蟹殼的擠壓，他臉上又紅又腫十分可怖，瞪圓了眼睛随手揪住了一個小厮。
海月波瀾不驚地從他面前經過。
等她們出來了，很快那個公子直接從門口飛了出來。
聽得壯漢道：“本店不接受滿目全非，滿嘴噴糞的客官，麻煩您換一家。”
海月：“……”
兩日之後，盛元又發生了一件事，賈廉兄長的小兒子賈瑞突然暴斃而亡了，海月不知曉他是誰，只是在竹意提了一嘴的時候，感嘆富貴命薄，便再無一言了。
竹思低低地笑起來，海月繼續繃着臉，浪費吃食，可惜了，她也沒吃着。
真是解氣極了，改日她要包下這裏，好好吃上一頓。
“小姐，你方才太危險了。”竹思一邊笑，一邊盡力繃住臉。
“無妨，我足不出戶的，他查也查不到我頭上，若是查了正巧叫爹爹将他們整鍋端了。”
但今日之事已然超乎她的想象，她“失身”“茍合”的消息不胫而走，又有那麽多的撞破者，三人成虎，事情已經十分糟糕了。
海治明許是也知曉了這番情景，所以海月一進門便瞧見在門口等着的海治明。
海月手中搖着的撥浪鼓立刻背到身後，遞給了竹思。
海月不敢多說一個字，只敢跟着海治明一路到了海治明的書房。
海治明的書房正對着門口張貼着一副白鶴圖，據說是祖父親自畫的，父親極為寶貝，下設案幾還有坐墊，海治明背對着白鶴圖而坐，海月撩了衣裙在他的對面坐下來。
“三王昨日之言，并非玩笑，和親茲事體大，饒是父親可能也無法決定最後的人選，雖說昨日國宴之上，王上許諾了賈穗思和親，可到底未曾拟旨，昨日之事已經鬧得滿京城皆知，有心人之舉膽大妄為，但為父再問你一次，可執意嫁與朱琮，即便是為妾？”
海治明此刻面色凝重，少了平日裏的儒雅和氣，海月神經緊繃，海治明此話不假，只是她未曾想到，這麽快便鬧得滿城風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