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知慕方興
知慕方興
南天星明光宮
“君上。”宮人們紛紛給葉昭行禮,葉昭微微點頭示意後便急匆匆地地回了溯宸殿。
“君上最近是如何了?”
“從未見君上這般步履匆忙。”
“君上這些日子白日都去何處了?”
幾個灑掃的小宮女聚在一起讨論着葉昭近日來的不尋常,此刻一襲紫衣施施然而來,呵斥道:“你們在幹什麽?君上的事可是你們該讨論的?”
“聽琴姐姐。”小宮女們忙給聽琴施禮,又紛紛噤聲。
“做好你們自己的事。”
待到聽琴走遠,宮女們又湊到一處,道:“你們說聽琴姐姐是不是喜歡君上呀。”
“廢話,明眼人都看得出。”一個年紀稍大的宮女輕輕敲打了一個尚在懵懂之年的宮女。
“來來來,我給你們說哈,”在她們漫長的歲月裏,主子們的事便是宮女唯一的生活調劑,“你們不知道,我有一次經過君上的寝宮,聽到聽琴姐姐和君上說……”
“真的嗎?”小宮女驚訝地再也說不出話來。
“不過我們君上真真是,玉樹臨風、才高八鬥、待人彬彬有禮還對美人坐懷不亂。”
“別想入非非了,聽琴姐姐都不行,更別說我們了,君上我們高攀不起。”
“你們說君上喜歡怎樣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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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是西海銀川公主那樣的了,家世好又是四海第一美人,聽說不久就要拜訪明光宮呢。”
……
南天星溯宸殿
葉昭埋頭翻看近日的卷劄,倒真是發現了兩份類似的心願。
南鬥君:
信女柳怡棋懇請南鬥君解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門當戶對,世人皆道的姻緣可否違背?
南鬥君:
善男尹清晖懇請南鬥君解惑,家中并不富裕,尚有年邁母親,無餘錢進京趕考,只得賣字畫為生,後幸得柳府二小姐青睐,我二人心意相通,相約待我金榜題名時,便娶她過門。如今二小姐尋得了一處好過我諸倍的歸宿,不知該如何?我是否該放手成人之美?
葉昭笑着執筆,在那二人的心願下分別批注了:“若是真心相許,何苦畏世人言語,此生總該為己而活,料想父母總會理解。”和“子非魚,安知魚之樂?”的字樣,後将其妥善封存。
聽琴端着膳食走進溯宸殿,便見葉昭笑着寫些什麽,“君上先用膳吧。”
“多謝,”在外奔波數日,葉昭也不曾好好吃頓飯,全靠一口仙氣吊着,此刻見了美食,且是自己最愛吃的翡翠水晶圓子,便狼吞虎咽起來,連連稱贊:“嗯,好吃,聽琴姐姐你手藝真不錯。”
聽琴是不喜葉昭叫自己姐姐的,可眼前這般模樣的葉昭倒是讓她回憶起當年神界裏那個頑皮的小葉昭來,待到葉昭吃完便拿起手中的帕子為葉昭擦拭嘴角,只有在這時聽琴才覺得葉昭真實的樣子就像個沒長大的孩子。
許是今日心情好,葉昭也沒拒絕這一過于暧昧的舉動,聽琴心中也暗暗喜悅,若是日子就這般下去該多好,然而葉昭的下一句話卻是真真讓聽琴寒了心,只見葉昭揚起笑臉,嘴裏還塞得鼓鼓囊囊的,很是平靜地說道:“好吃,誰娶了姐姐可真是三生之福。”
聽琴聞言擦拭的動作停住半空,冷冷道:“君上吃好了嗎,那聽琴就先下去了。”
望着聽琴遠去的背影,葉昭只是微微一嘆,便繼續埋頭案牍,約莫過了半個時辰,葉昭擱筆,展了展手中的傑作——給柳府二小姐提前準備好要貼的告示:
小女柳怡棋偶染風寒,服藥數日,病情未有好轉,昨日竟昏迷不省人事,柳某願舍千金只求神人相助,保小女無恙。
葉昭當夜裏再度隐身至柳府,輕輕在柳二小姐閨房外對着柳怡棋吹了一口氣,暗道:“二小姐,得罪了。”
那柳怡棋之後便不再動彈也不再言語,第二日被伺候的一衆伺候的丫鬟婆子發現之時,着實是吓壞了衆人,如此片刻,消息便到了柳天拓的經緯閣。
經緯閣
柳天拓和夫人此刻正商量着對策,只見柳夫人不住地用手帕拭着,哽咽道:“老爺,這時候也顧不得面子了,棋兒的命才是最重要的啊!咱們得找人來救咱們棋兒呀!”
“夫人再容我想想,小紅,先扶夫人下去。”柳天拓便雙手背後在房中踱着步,走到幾案旁寫了些什麽,又迅速将手中的紙揉成一團,暗罵:“造孽呀!”
此刻靜立暗處的葉昭給柳天拓施了個小法術,使得其在案幾前昏睡了片刻,這時又恰到好處地給柳天拓托了個夢。
夢中柳怡棋面色蒼白,對柳天拓說道:“爹,女兒不孝,不能長伴您和母親身側,女兒并不願嫁那張家公子,女兒早已心有所屬,父親又不曾同意女兒和尹哥哥的事,如今幸得上天垂憐,女兒這便去了,勿念。”
“女兒呀,女兒!只要你活着,爹什麽都同意。”柳天拓從睡夢中驚醒,便見桌上已多了一張“告示”,字跡也與自己的相仿,也便不疑有他,認了是自己入夢前所寫。
第二日,告示一貼出,那張府便以各種理由要退婚,柳天拓面上沒說什麽,背地裏卻是和自家夫人将那張府一家人罵了個遍。
“老爺,我早說這門親事不合适了,你偏偏要把棋兒許出去,我看那尹家公子不錯,日後定有前途,你偏偏不同意,這倒好,棋兒……”說着便又哭起來了。
“老爺老爺,有位自稱是‘夜半仙’的仙人揭了告示,現正在外求見,。”
“快快請進。”說着柳天拓整整衣衫便和自己夫人一同迎接這位夜半仙。
有了第一回扮作小厮的經驗,葉昭這次倒也沒有什麽顧慮,變出一副長髯貼在下颌,穿上一襲道袍,手持拂塵,微微易容後,便飄然駕臨柳府門前,揭了自己寫的告示。
柳天拓看着葉昭仙風道骨的樣子,想來也和前幾個來騙財的江湖術士不一般,便躬身請葉昭入府,“夜仙人,請。”
葉昭故意把聲音裝得蒼老幾分,捋了捋他的美髯,拱手道:“有勞了。”
柳夫人上下微微打量了葉昭一番,便在一旁跟着,心中默念諸天神佛的法號。
待到了柳怡棋的玲珑閣,柳府的幾位小姐和柳惜音亦在一旁焦急地等候。
葉昭微微望了靜立一旁的柳惜音一眼,便拿出一根金絲,示意侍女給柳怡棋的手腕系上,便隔着紗帳懸絲診脈,不多時便微微笑着對衆人說, “嗯,倒是無大礙,”葉昭的回答讓在場幾人長舒一口氣,可接下來一句卻是讓諸人心又是一緊,“心病還需心藥醫,柳小姐可是有什麽心事?”
柳天拓心下一驚,忙屏退衆人,道:“不瞞仙人,小女曾在昏迷那日托夢于我,說自己對婚事不滿,且,且早已心有所屬。”
“哦?所屬何人?”
“是,是咱們這裏一戶姓尹的小戶家的公子。”
“柳老爺是要門當戶對還是要女兒幸福?”葉昭眯着眼看着柳天拓。
“自然,自然是要棋兒幸福。”經昨日女兒的托夢,柳天拓也不再執着于所謂的門第,何況,那張家甫一得知女兒病危的消息便來退婚,可見根本不是愛惜棋兒,無非是看中他們柳家的家財罷了。
“好,那便去請尹公子過來吧。”
“是是是。”柳天拓便急忙派小厮請尹清晖。
女子閨閣不便久留,柳天拓便請葉昭去了正堂,好生招待道:“仙人,請上座,來人,上茶。”
二人此刻便在堂上一同等候尹清晖的到來。
柳天拓看着葉昭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還是忍不住開口問了,“仙人是如何得知小女此病的來由?”
“本,貧道方才懸絲診脈之時,微微探了探二小姐的心神,便得知,至于旁的,”葉昭很是神秘地看了柳天拓一眼,道:“天機不可洩露。”
“老爺,老爺,尹公子來了。”
“快請進。”
片刻尹清晖便被援引進了正廳。
柳天拓看着眼前這個後生,面色不佳,神情憔悴,倒生了幾分恻隐之心。
“柳伯父,晚生聽聞棋,二小姐病危,晚……”
葉昭打斷了尹清晖的話,肅然道:“二小姐命不久矣了,此番柳老爺請你來便是趁着二小姐回光返照之際敘會子話。”
柳天拓聽聞葉昭言語,驚得險些将手中茶水潑出。
“棋兒在何處?”尹清晖聞言險些癱坐在地。
“我問你,若是二小姐去了,你當如何?”
“家中尚有老母,待清晖侍奉老母百年,便随着棋兒去,黃泉路上,清晖定與棋兒相伴。”尹清晖語氣很是堅定。
“清晖哥哥。”柳怡棋此刻倏忽而至。
柳怡棋早在葉昭懸絲診脈之際,便靠着葉昭傳輸的真氣病愈,只是久病卧床,腳步有些虛浮,只得扶着柱子,在侍女的攙扶下慢慢走來,方才聽了尹清晖的一番剖白自是感動萬分,看來自己不惜自損身子,換來的是眼前人的不離不棄。
“棋兒,你沒事吧。”尹清晖急忙扶住幾乎倒地的柳怡棋,倒是沒看到一旁未來岳父柳天拓的一臉黑線。
柳天拓心道:這不還沒成親,摟摟抱抱的成何體統。
“我沒事,聽母親說是您救了我。”柳怡棋要給葉昭行禮時,被葉昭虛扶一把,“柳小姐不必客氣。”
“來,棋兒,我扶你坐下,來,小心些。”
“柳老爺。”葉昭示意柳天拓兌現自己的承諾。
“你。”柳天拓指着剛剛陪着自家女兒落座的尹清晖。
“我?”尹清晖明白過來後,忙挺直腰板,聽柳天拓訓誡。
“以後要對棋兒好,知道嗎?”
以後?待到尹清晖反應過來,急忙跪地,拜道:“小婿拜謝岳父大人。”
“棋兒多謝父親成全。”柳怡棋微靠在椅子上給父親行禮。
婚期便定在了本月十七,當晚,柳府便大擺宴席款待葉昭,葉昭回謝說只能吃些齋飯。
“叔父,此次二姐姐之事多謝夜仙人了。”酒過三巡,柳惜音起身以茶代酒,“惜音願為仙人撫琴一曲,以示感謝。”
葉昭微微一愣,旋即道,“多謝惜音小姐了。”
其實方才在玲珑閣,柳惜音聽見叔父叫葉昭‘夜仙人’,便隐約猜到些什麽,加之葉昭身上那股子似淡而不濃的龍涎香,便更加讓柳惜音篤定了眼前這位‘夜仙人’的真實身份,自己日後登門道謝恐是不妥,亦事出無因,此時便是個契機。
紅莺抱來了柳惜音的琴,青鷺、紫鴛扶着柳惜音坐定,柳惜音微微調了調弦調後,便彈奏起了疏朗的樂音,佳人素手,連托抹剔,伴着微涼的月輪,清風微漾,撫動如瀑青絲,亦是再度撥動了葉昭的心弦。
葉昭手心在桌下變出自己鐘愛的玉笛,緩緩走到宴席中央與柳惜音的琴聲相合,陽春白雪、仙樂繞梁,雖說葉昭穿的是素樸的道袍,還留着長髯,但衆人未曾覺得這畫面有絲毫的違和感,均是陶醉其中。
初次聽柳惜音的琴音是偷偷摸摸,此番雖說不可以真面目相見,卻是實現了葉昭與柳惜音琴笛和鳴的心願,過了會子葉昭隐隐也聽出了柳惜音琴音中的些許不同來。
待到一曲終了,在座諸人均是悄然無言,依舊沉醉其中,許久才有了如雷掌聲。
“未曾料想仙人也這般風雅。”柳惜音恬然道。
葉昭倒是不答,只是盯着柳惜音道,“惜音小姐這一手伏羲琴可真是讓在下折服,便是那神界的天琴師也不如惜音小姐的貌美琴佳。”
“葉公,夜仙人說笑了。”葉昭倒是不知,長發蓋住了柳惜音微紅的耳廓,什麽在悄悄改變着。
“告辭。”葉昭輕展拂塵,便縱身月上,只留柳府一衆人等的驚嘆,“尹公子,好生待二小姐,他日公子必然飛黃騰達。”
是夜,躺在帷帳中,柳惜音憶起葉昭在那清風明月中的琴笛和鳴,雙頰便又有了些許燙意,葉昭,你究竟是誰呢?如是想着,柳惜音忙搖搖頭,除去這不該有的思緒。
傾慕柳惜音的表哥楚演即将來到柳府,西海的銀川公主不日亦是到達明光宮,這一點子方生的知慕又将如何安放。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