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Chapter 17
第17章 Chapter 17
chapter 17
**********
“樂居山。”蕭練輕聲重複了一遍無淵的話。
無淵垂首回答道:“是。”
蕭練閉上眼睛,指腹摩挲着手中的銀質面具,半晌,再度輕嘆一聲:“……樂居山。”
他和十九竟只能在這交錯的時間線裏重逢。
“殿下可否将十九的特點向屬下再詳細描述一番?”無淵自小伴在蕭練左右,虛長他幾歲,因此也算得上是看着他長大。
多年來,除去平日裏外出執行任務之外,無淵幾乎從來沒有離開過蕭練的身邊。
想來那個讓蕭練念念不忘的十九,便是自己不在時,皇後娘娘派過來保護殿下的了。
“那日只同你說了一半,”蕭練把亂拱的狗崽兒塞回到了被子裏,還伸出根手指放在它頭頂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撫着,随即接着說道,“我說我沒有見過十九的模樣,是因為他戴着面具,不肯讓我瞧見他的長相。”
“既來保護殿下,便理應聽從殿下的命令。”
無淵是晉王府的影衛營首領,他最是明白一名合格的影衛應當做什麽,不應當做什麽。
“十九是母後派來的影衛,只聽母後一人的話也在情理之中。”蕭練替人解釋道。
無淵只得颔首認同。
“他确實是像根小木頭一樣,無論我如何勸他摘下面具,讓我看看他的臉,他都不肯違逆母後的命令。”蕭練的聲線裏帶着點無奈,但更多的卻是缱绻的回憶。
Advertisement
當年無淵帶着晉王府中地支一脈的十二名影衛離京執行任務的期間,母後派了幾名新的影衛前來保護,也正是這個時候,他才第一次與十九和霜至相識。
年齡相仿的少年總是有着說不完的共同話題。
霜至話多,十九寡言,故而蕭練更多的時候,都是與霜至交談甚歡;跟十九的交談,除去必要的護衛彙報之外,幾乎是寥寥無幾。
那個時候太子哥哥還在,蕭練便從來沒有過如今這麽多的煩心事,因此時常喜歡從府邸中偷溜出去,到京郊外的塗尤山上打獵。
“三九嚴寒的天氣,我和十九兩人與霜至走失,誤入了牆壁濕滑的山洞,我的腿受了傷不能走路,夜裏又發了高熱,十九他……”
不知道蕭練突然想到了什麽,修長幹淨的指節倏地微微蜷起:“擔心我凍壞,便将衣裳都給了我。”
瑩潤月光下,十九肩頭的那顆朱砂小痣,是蕭練有生以來見過最惑人的風景。
明明凍得聲音都發顫了,卻還是會啞着嗓子問他冷不冷,甚至用利刃割破了自己的手腕,将溫熱的血液喂進他的口中,為他保暖。
“痣……許多人都有……”無淵有些為難地說道,“怕是不足以成為辨別十九的标準。”
蕭練搖搖頭:“你不懂,他的那顆痣,一碰……他就會癢得不得了,甚至會癢得笑出聲來。”
那是十九臉上少有到簡直是罕見的生動表情。
至于他為何知道……實在是因為他當時太過于好奇,便手欠地戳了一下。
聽到這裏,無淵眉頭微皺。
一名身經百戰的影衛,怎可在主子面前暴|露如此多的情緒。
蕭練知道影衛營的規矩,于是替十九解釋道:“我知道影衛營裏訓練的,是連身為男人的反應都要學會控制,十九是一名非常優秀的影衛,這點是毋庸置疑的。”
無淵默然,安靜地聽着蕭練的敘述。
“我知道自己可能……再也尋不到他了,只是我想在這樂居山的周圍待得久一點,也勉強能稱得上是陪伴吧。”
蕭練用力握着手中的半塊銀質面具,苦笑道:“這樣我們就都不算孤獨了。”
*
“怎麽樣?”
南北的嘴裏被何歡硬塞了一顆漬酸梅,說起話來都含混不清的,“好呲嘛?”
何歡笑眯眯地點頭:“好吃得很,謝謝我的北北~”
他臉上的痕跡早就消退了,但南北最擔心的,卻是何歡的情緒。
宋茗深的爹娘給何歡帶來的傷害,是無法輕易能夠被彌補回來的,退一萬步講,就算是何歡原諒了他們,南北也還是會對此事耿耿于懷。
“你喜歡就多吃些,”南北替何歡捋順鬓邊的發絲,“下次去鎮裏的時候,我還給你買。”
除了漬酸梅之外,還要給他裁一身和蕭練一樣漂亮的衣裳。
“不用啦北北,你賺錢那麽不容易,千萬別浪費在我身上,”何歡抱着小瓷罐,滿足地晃了晃,“這個我可以吃好久呢。”
他們兩個已經好幾天沒有湊在一起了,何歡哪裏能放過這個機會,抓着南北的手就将他拉到了炕裏,倚在被子上聊起了天。
南北成就感十足地給何歡講了自己抓蛇賣花的事,果然在講完的瞬間得到了何歡極為捧場的掌聲。
“北北你好棒啊!抓蛇加上賣花,你竟能賺到将近五兩銀子!”
南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繼而無意識地朝自己家中的方向望了一眼。
“你看上去怎麽心神不寧的,”何歡往嘴裏扔了顆漬酸梅,歪頭笑嘻嘻地打量着南北,“來,坐我旁邊來,這邊熱乎。”
南北幫何歡蓋好漬酸梅的蓋子,順手放在了方便何歡拿取的地方,然後下了炕,笑道:“我就不坐了,他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
“哎喲,還沒成親呢,就開始各種不放心了,”何歡酸溜溜地假意瞪他一眼,“這以後要是成了親還了得,豈不是會連我是誰都不認得了?”
南北頓時鬧了個大紅臉:“阿歡你不要胡說。”
……什麽成親,他和蕭練那樣光風霁月的人,怎麽可能?
見南北似乎真的沉浸在懵懂的心動中,何歡也忍不住地替他感到高興,只不過……不知道另一個當事人到底是個什麽想法。
有想法則矣,若是對南北沒有想法該怎麽辦?
作為南北唯一的摯友,何歡自然覺得幫他試探那小倒黴蛋心意的這件事情上,自己是有着義不容辭的責任的。
思慮間,南北已經穿好鞋子出了卧房,到廚房幫何歡給竈膛添了把柴禾,然後朝屋裏喊了一聲:“阿歡,我添的柴禾不多,還開了窗戶,你放心睡吧,晚飯我做好了給你送來。”
聽到何歡的回答後,南北才快步出了門。
.
聽見院門口傳來南北的腳步聲,無淵迅速收勢,随後順手打開了蕭練背後的小窗,以免惹人生疑。
“屬下告退,”說完,語氣微頓,“屬下會繼續尋找十九的。”
無淵早已摸清楚了南北每日的行蹤。
早晨起來,先給蕭練做好早飯,收拾完碗筷之後,便會去那個什麽育苗房裏摘摘剪剪的,直到臨近晌午時分才會出來。
之後,南北則會到後院的豬圈和雞圈鴨棚裏走一趟,喂完食再清理一下,一上午就這麽過去了。
吃完午飯,要麽在院子裏編竹筐,要麽就是上山去采菌子,總之完全不會閑着。
晚上回來得也早,似乎很惦記獨自在家的蕭練,一進院子就直奔卧房,仿佛看見人之後才能夠放心一樣。
因此掌握了南北平日裏出行的規律後,無淵前來給蕭練逼毒的時間便也得以确定了下來。
無淵的內功深厚,加上蕭練自己一有空便運功逼毒。
雙管齊下間,蕭練無意中發現,自己的眼睛居然可以依稀瞧見微光了。
.
南北在何歡家待得不算久,但回來之後還要準備晚飯,因此菜上桌的時候,外面的天色已經很暗了。
平日裏南北是舍不得點油燈的,他不讀書,通常是吃過晚飯收拾完也就睡了,很少有像今日這樣,到了戌時都還沒吃飯的時候。
“今日的漬酸梅可還吃得習慣?”南北将盤子往蕭練的手邊推了推,方便他夾取,“我在阿歡那裏吃了幾顆,覺得味道還是不錯的,只是價錢真的太貴了,若是可以自己做就好了。”
炕桌上點着一盞小小的油燈,透過燈影,蕭練勉強可以瞧見自己對面人的身形輪廓,但越仔細瞧過去,就越覺得頭腦發暈。
終歸是毒性頗深,單靠這段日子的驅毒還是見效甚微的,若不加以保護,效果怕是會适得其反。
想到這裏,看不清南北樣貌的蕭練突然沒來由地一陣心煩。
“你在我身上花的錢,待我病好了,定然回如數奉還與你的,此外,還要多謝你這麽長時間以來的照顧。”
“啊?我……我說漬酸梅的價錢……不是這個意思,”南北一愣,立刻抿了抿嘴唇,輕輕放下手中的筷子,可掌心空空的感覺又讓他覺得更加局促不安,于是重新将筷子攥緊在手中,道,“我只是……”
他不善言辭,不知從何解釋,白淨的兩頰頓時漲得通紅。
憋了半天,也沒憋出一句完整的話。
最後,南北只得匆匆下了炕,轉身想往外走去,卻沒忍住地咳嗽了兩聲,控制不住地變得微啞的聲音顯得他有點可憐:
“你先吃,我去院裏……看看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