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Chapter 10
第10章 Chapter 10
Chapter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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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南北提及診治費的時候,老大夫是從屋子裏出去之後才說的。
他總覺着,炕上的那個年輕人雖然盲眼,可卻有種把他裏裏外外都給看透了的錯覺。
因此他在準備開始自己一貫的坑蒙拐騙的手段之前,特意避開了蕭練,帶着南北來到了院子裏。
“小郎君,你家夫郎生得那般好的相貌,想來你也不忍心看着他此生再也無法視物吧?”
蕭練躺在炕上,瞧不出他的身量具體有多高,加之看上去十分虛弱,眼尾又有那麽一抹嫣紅的淚痣,難免會讓人誤會他是南北的夫郎。
見南北聽到三十兩銀子之後的驚怔模樣,老大夫權當他是在猶豫,不肯花錢給自己的夫郎治病,于是添了把火:“時間不等人啊,你家夫郎如今年紀輕,醫治起來也容易,若是到了以後,啧啧啧……”
南北心中焦灼,連老大夫口中說的“夫郎”二字都沒注意到,只是低頭輕蹙着眉心,暗愧自己的無能,繼而盤算着該做什麽才能快些賺到錢。
為了不讓南北為難,自從聽見院外傳來老大夫高談闊論自己醫術的時候,蕭練便已經開始懂事地裝暈了。
這種江湖郎中行騙起來,那是半點家底子都不會給人留的,向來是能騙多少騙多少。
但南北兜裏那點小錢,這老東西估計看不上,因此也不必擔心南北今日會受騙。
想到這裏,蕭練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他一心只想着南北是否會被騙,以至于一時間連他自己都忽略了心裏早就給南北定義為了肅王府暗樁的事。
當聽見南北被請出了卧房之後,蕭練便也不裝了,擡頭漫不經心地朝老東西所處的方向望了一下,緊接着,頓感手腕上老大夫的指尖一哆嗦,随即飛快地撤回了那只裝模作樣的手,拉着守在廚房裏的南北就出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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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工夫聽見老大夫的話,外頭沉默寡言的南北沒什麽反應,屋中聽力非凡的蕭練卻猛地睜開了眼睛。
把他認成是南北的夫郎?
這老東西是瘋了嗎。
定然是這陰險狡詐的暗樁誘導他這樣說的。
蕭練憤怒地攥緊了拳頭。
士可殺,不可辱,他定要讓這暗樁後悔萌生出這個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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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南北還在思慮,老大夫将整座院子都觀察了一遍。
光是這搭砌得甚是雅觀好看的青磚房和足足占了一畝多地的大院子,這小郎君怎麽也不像拿不出三十兩銀子的人啊。
想來倒可惜了炕上那個漂亮夫郎,才這麽大的年紀就被自家相公給放棄了。
不過老大夫是個見過世面的,不到最後一刻自然不會死心,他拍拍南北的肩膀,提醒他道:“小郎君?你是打算今日付錢治你家夫郎的眼睛,還是再過段時間?”
再次聽見老大夫提及蕭練是自己的夫郎,南北這才猛然反應了過來,連連擺手:“不是,不是,他不是我的夫郎,我們什麽關系都沒有。”
“……”
仍自在生氣的蕭練眉頭驟然一僵。
這是什麽話?
憑什麽他不想否認的時候就可以不否認,想否認的時候,就絲毫不考慮別人的感受?
真是個詭計多端的暗樁。
實在狡猾。
聽完,老大夫看向南北的目光都帶上了幾分鄙夷:“沒想到小郎君竟是這樣的人,居然連個名分都不肯給嗎?”
若不是這二人都生得雍雅高貴,南北說話時的表情又十分誠懇,他定然要向官府禀報南北枉顧律法,私自買賣人口了,終歸是晉王殿下親自頒布的律法,他們平民百姓又怎可違逆。
南北愣住。
但為了不讓老大夫将蕭練的存在聲張出去,南北只能暫時安撫他,同時也是仗着蕭練聽不見:“您有所不知,我對屋中之人心生愛慕已久,如今只想将他的眼睛醫好,再明媒正娶。”
豎耳偷聽的蕭練呼吸驟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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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老大夫說好了錢湊夠便去鎮上尋他後,南北心情複雜地将人送走了,剛轉過身,就碰見了從自家院裏出來查看情況的何歡。
方才診病的時候,何歡并未跟着一起到南北家,畢竟他知道自己跟炕上那個不是很熟,最起碼的尊重要給到人家。
因此只能回屋等消息,直到看見了南北的身影,他才快步走了出來。
“北北,大夫怎麽說的?”
南北嘆了口氣,伸出三根手指:“大夫說要三十兩銀子。”
“三十兩?!”何歡大驚小怪地驚呼了一聲,“我的天,這小倒黴蛋這麽費錢,北北,要不咱倆夜裏趁着他睡着了,将他重新丢回到荒山裏算了。”
南北自然知道何歡是在同他說笑,想讓他心情好一點,可心中被這三十兩銀子壓着,他還是有些笑不出來。
“唉,都怪我是個偏科文盲,沒辦法幫那小倒黴蛋治眼睛,導致你要花這麽多的冤枉錢。”何歡有些內疚地挽住南北的胳膊。
聞言,南北雖聽不懂“偏科文盲”是什麽意思,但不難聽出何歡是在自嘲,于是慌忙看着何歡,急聲道:“哪有,阿歡你已經幫了我很多了,若是沒有你,我都不知道我自己是否能活得下來呢。”
何歡笑嘻嘻地貼貼他的臉。
兩人邊說邊往南北家的院子裏走。
“哎?你這兒什麽時候多了兩只兔子?”何歡看着兔籠裏的雪白團子,驚喜之餘覺得有些意外。
“不是你讓小宋先生送過來的嗎?”南北詫異道。
“我什麽時候讓他送過來了?”宋茗啓的獵物自然是由他自己做主的。
何歡稍一細想,頓時明白了過來。
那天他給宋茗啓拿了幾個南北做的小狗糕,他吃了兩個之後,便像是吸食了什麽不可言說的東西一樣,猛地就蹿了起來,匆匆跟他說一句“嫂嫂我先走了”之後,然後拎着自己的那兩只兔子揚長而去。
原來是去找南北了。
對于自家小叔懂得送禮物追心上人的做法,何歡表示十分滿意,只不過據他的了解來看,南北似乎并不喜歡他這一型的,估計他家小叔要癡心錯付了。
為了不讓南北困擾,何歡忙作出自己知道這事的樣子,一拍腦袋:“啊,我想起來了,确是我讓他送來的。”
“兔子到底是小宋先生打的,等到下了崽兒,養大些,我再送給小宋先生幾只。”南北自知不好收外人的東西,便算得有來有往,不叫宋茗啓吃虧。
前幾日宋茗啓塞給他的錢,他已經讓何歡幫忙還了,算上要給蕭練治眼睛的錢,他還要再賺三十一兩……加上七百六十五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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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這日頭正好,南北抓緊時間,又上山采了不少個頭很大的蕈菌,想要到鎮子上賣掉,也能盡早多攢些錢來給蕭練醫病。
木菌采起來費時費力,雖價值不菲,但還是蕈菌采起來比較容易些。
這種熱鬧事自當落不下何歡,他和南北一人背了兩個背簍在前胸後背上,中午吃得飽,腳程不慢,大半個時辰就到了秀襄鎮。
今日的天氣甚好,菌子賣得也快,倆人到了沒一會兒,四筐就變成了三筐。
南北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蹲在空背簍邊上一枚一枚地數着銅板。
何歡照常坐在小凳子上仰頭看南北賣東西,突然瞧見了不遠處正朝他走過來的男人,頓時跳起來喜不自勝地喚道:“相公!”
宋茗深老遠兒就看到了自家性子歡脫的小夫郎,本打算冷不丁地出現在他面前,想要吓他一下,沒想到竟被他給發現了。
“相公!”何歡從小凳子上站了起來,使勁兒蹦到了已走到跟前的宋茗深身上,“你怎麽在這裏!”
“我出來買書,碰巧瞧見了你和阿北兄弟。”
宋茗深将何歡從自己的身上扒下來,放穩在地上,同時禮貌地朝南北點點頭,淡聲笑道,“幾日不見,我家歡歡似乎長了點肉。”
不會做飯的何歡竟然能長胖,宋茗深高興之餘,自是十分感激南北的。
他朝南北拱了拱手:“多謝阿北兄弟了。”
南北搖搖頭:“宋先生客氣。”
何歡和他相公好幾日沒見到了,南北是個知情識趣的,緊忙背轉過身子賣自己的蕈菌,只是他無法走遠些,不可避免地聽見身後二人說笑。
“聽良友兄的娘說,你在村裏沒少跟那些夫郎和媳婦們說我的壞話?”宋茗深翻起舊賬來倒也不含糊。
為了防備自家活蹦亂跳的小夫郎,他特意從身後提前掐住了何歡的腰,以防他畏罪潛逃。
果然,宋茗深話音剛落,何歡就貓着腰要跑,被一把給抓了回來,按在當場。
宋茗深忍着笑問道:“我在楊窪村,是不是已經身敗名裂了?”
何歡心虛地吐吐舌頭,縮着脖子像只待宰的小綿羊。
南北聽着他倆又笑又鬧,不禁羨慕地抿了抿嘴唇。
突然,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麽,驀地垂下了漆黑的眼睫,老實巴交地坐回到了自己的小凳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