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apter 8
第8章 Chapter 8
Chapter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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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練的眼睛看不見,恍然間竟生出了幾分心慌。
他來不及細究自己會生出這種情緒的緣由,直接将手覆在南北的臉側,再次試了試熱意。
确實是燙得不行。
“南北。”蕭練不自覺地放輕了手上的動作,喚他名字的聲音都變得溫和了許多。
南北無意識地回了一聲:“……嗯。”
“你發熱了,”蕭練從未有過照顧病人的經驗,以為南北應了聲就是醒了,于是停頓了一下,接着問道,“我應當如何幫你?”
應當是……需要冷水浸身對吧。
沒想到南北直接翻了個身,将自己的身體縮得更小了點,膝蓋幾乎抵到肩頭,發出了難受的低哼。
“南北。”蕭練無奈,只能湊到他的耳邊再喚一聲。
南北昏睡着,可手上的動作卻格外的精準,擡手一把揪住了蕭練的嘴唇,聲音不悅地道:“……別吵。”
蕭練:“……”那你能先放開我的嘴嗎。
南北指尖抓得緊,以至于蕭練并不敢貿然掙脫,以防這貓爪兒似的手真的抓傷自己。
好在南北因為生病沒什麽力氣,沒一會兒就解除了自己對蕭練的桎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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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練也是有脾氣的,好不容易得了自由,也不欲再管他,轉頭就躺回到了自己的枕頭上去。
然而還沒等他的腦袋挨到枕上,南北就又翻了個身,緊接着就發出了“啪嗒”一聲,聽這動靜,似乎是從被褥上掉到了炕上。
此時已是後半夜了,昨晚燒的柴禾所帶來的溫熱不足以支撐到現在這個時候,想必炕已經涼透了。
蕭練把手從被子裏伸出去,放在炕面上感受了一下,頓時涼得皺起了眉頭。
這個狀态,還躺在又冷又硬的炕上,只怕明日是會病得更嚴重。
蕭練嘆了口氣,從壓根兒就沒打算躺穩的被窩裏又挪到了南北身邊,手臂繞到南北的頸子下,将他從炕上撈回到了被子裏躺好。
“好暖和。”南北舒服地感嘆了一聲,
蕭練愣怔着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指尖。
他方才攬人的時候,分明特別地注意過不要碰到不該碰的地方,可手掌劃過腰背時,他好像……好像還是碰到了……
該說不說,當真是細膩滑潤。
至少和蕭練對鄉下人的固有認知截然不同。
果然是肅王府養出來的暗樁,被酒肉滋潤得如此靡顏膩理。
南北自然不知道蕭練在心中是如何編排他的,只知道自己睡得十分舒服,而且想要再惬意一點。
他的左邊臉燙得仿佛火在燒,右邊臉卻猶如被清涼的溪水浸着,叫人忍不住朝那舒适的地方不斷貼近——
手上将蕭練的手掌按得死死的,枕在自己的臉下面不肯放開。
蕭練蜷了蜷手指,想要抽回自己的手,沒成想竟被這睡熟的人使勁兒地拽了回去。
他清楚自己只要稍微用點力,就能掙開這不算大的力道,可鬼使神差的,蕭練偏生就是沒那樣做。
甚至甘願保持着這個姿勢一動也不動。
蕭練也不明白自己對這個來路不明的“暗樁”為何有着這麽強的包容,乃至于光聽到他藏着期待的問詢,都不忍拂了他的好心情。
“滾開……別碰他……”
好不容易安靜地睡了一會兒,南北竟突然啞着嗓子喊了起來,聲音含糊不清,卻帶着毫不掩飾的怒意。
趁此機會,沒聽清他說什麽的的蕭練嘗試着将手往外抽了一下,可還沒等他挪動半根指頭的距離,就聽見南北生氣地呵斥他道:“大膽。”
蕭練:“……”
他權當南北是嫌枕頭矮,所以才抓着他的手枕着不肯放。
于是轉身将自己的枕頭拿了過來,動作輕柔地墊在他的腦袋下面,換出了自己的手,但依舊待在南北的身旁。
總這麽發熱下去也不是個辦法,萬一真的燒傻了……蕭恬的計劃不就落空了嗎。
蕭練草草給自己找了個相當不充分的理由,而後便循着炕沿的邊緣尋到了自己的鞋,順着平日裏他聽着南北進出的方向摸到了卧房門,最後一路順暢地來到了廚房。
竈臺上的鍋蓋立在鍋沿邊,嗅着潮濕水汽的蕭練有些懷疑地站定在竈臺邊,确認無誤後,俯下身子——
将雙手插進了鍋裏。
以為來到了水缸邊卻沾了滿手浮油的蕭練一時無言:“……”
他方才竟忘記了南北睡前自言自語地說的“今日太累,先不刷鍋”的事情。
所幸廚房并不算大,蕭練尋了一會兒,終于找到了聞着氣味十分幹淨的布巾和水盆,在水缸裏舀了幾瓢冷水,再次回到了房裏。
蕭練做不到擦拭其他的地方,只重複地用沾了冷水的布巾覆在南北的額頭和臉頰上,一遍又一遍。
天色越發亮了,外頭已經可以依稀瞧見遠處的山峰。
蕭練又試了一下南北額頭上的熱意,發現竟真的好轉了許多,心頭掠過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微喜之餘,也沒忘記将水盆和布巾放回到了原先的位置。
忙活了大半個晚上,終于能夠躺回到久違的被窩裏,蕭練滿足地閉上眼睛,枕着手臂準備小憩一會兒。
“唔……”
聽見南北似乎有要醒過來的架勢,蕭練猛地驚醒,在被窩裏一骨碌地翻了個身,将胳膊伸長到南北的枕頭邊上,“嗖”地一下扯回了自己的枕頭。
南北的腦袋“邦”地一聲磕在了炕沿上。
“……”
蕭練也沒想到會這樣,心生愧疚的同時,實在是擔心南北發現自己照顧他的事情,于是緊忙将枕頭擺回到自己腦袋底下,旋即繼續裝睡起來。
又過了一會兒,南北才緩緩睜開了仍舊十分困倦疲憊的雙眼,捂住有些鈍痛的後腦,慢吞吞地從被窩裏坐起身來,滿臉茫然,“……”
這頭疼來得莫名其妙,讓南北下意識就朝着屋中的另一個人看過去。
蕭練睡得正熟,完全沒有道理突然跳起來打他的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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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熱退去的南北權當是自己休息好了,熱意也就下去了。
心中暗自慶幸身子還算康健的同時,竟也沒什麽好好照顧自己身體的記性,陪蕭練吃過早飯,就直接抱着魚簍去山下河邊撈魚去了。
河岸寬闊,南北大老遠兒就瞧見了河邊有兩個人,拎着魚簍的手輕輕攥緊。
南北鮮少跟村子裏的人打招呼,一方面是因為他不喜歡與陌生的人交談,而另一方面,他發現楊窪村的村民們似乎也并不喜歡他。
若是明知道人家不願意跟自己來往,還上趕着去跟人家親近,未免有些不知好歹了。
南北将腳步放緩了些,盡量避免跟人碰面。
走近一看,才發現是兩個哥兒在河邊洗衣裳,他瞬間頓住了腳步。
這種情況下,自己應當回避才是,魚便先不撈了。
南北剛要轉身離開,卻聽見身後傳來了那兩個哥兒的喚聲:
“阿北哥,等一下!”
南北從未聽過別人這樣稱呼他,聞言怔了一下,暗自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聽錯了,若不是十丈之內只有他們三個人,南北定然要覺得他們是在叫別的人。
偏生身後的哥兒是個性子外向大方的,見南北沒有回頭,便又叫了一聲:“阿北哥。”
南北這回才确定。
他轉過身,看着那兩個哥兒:“……你是在叫我嗎?”
哥兒的力氣都不大,許是碰上了什麽麻煩,所以才叫住自己來幫忙的。
心裏這樣想着,南北便朝他們腿邊的木桶看了過去,問道:“是需要我幫忙把水桶給你們提回家嗎?”
“白哥兒,你倒是說話啊……”一直沒說話的哥兒臉色微紅,偷偷用手指戳着身邊性格不拘的白哥兒。
白哥兒也不含糊,見同伴紅着臉催促自己,便快步走了過來,問南北道:“阿北哥,你可有中意的姑娘或是哥兒?”
他話音剛落,被他身上的香氣嗆得險些咳出來的南北,眼前居然晃過了蕭練的臉。
這讓人倍感意外的畫面令南北一時有些驚慌。
他為何會突然想起蕭練?
見南北猶豫,白哥兒心中已有了計較,側過腦袋小聲對同伴說道:“巧哥兒,我們還是莫要惦記他了。”
生成這副模樣的漢子,哪裏會到現在還沒有心悅之人呢。
他今日就不該答應巧哥兒來河邊守着南北,枉費巧哥兒還刻意打扮過。
巧哥兒搖搖頭,望着南北的眼神中滿是期待。
南北瞧見巧哥兒的表情,他隐約明白了什麽,也不想沾惹麻煩,回道:“……有。”
巧哥兒從南北的口中得到了答案,眼神立刻變得黯然不已,側過身子挽住白哥兒的手臂,低聲道:“那我們走罷。”
南北拒絕了人,自己也有點內疚,再沒了心情撈魚,便拎着魚簍回家做飯去了。
然而飯菜剛一上桌,蕭練就察覺到了不對勁。
他的眼睛看不見,鼻子卻好得很。
即便有着噴香可口的飯菜,可他還是隐約地從南北的身上……聞到了似有若無的香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