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周末的商業街人總會多一些，周景然落後半步走在冷曉書左側，臉上帶着笑，看起來心情很好的樣子。
他今天帶了副細框眼鏡，穿了薄款毛衣配黑色長褲，加上那溫文的長相，溫文爾雅四個字非常适合他。冷曉書發現，路上有很多女孩在偷偷看周景然，心裏生出一份自豪感來：景然哥真的太好了。
然而這自豪感并沒有存在多久，就立即變成了沮喪，她想：要是景然哥喜歡我多好啊，我就可以牽着他的手，把那些看景然哥的人，一個個都給瞪回去。
周景然見她又徑直走過一家女裝店，終于主動了，拉着冷曉書直接把她帶進了一家裝修十分粉嫩系的店。
冷曉書呆愣地看着那只牽着她的手，細長白皙，骨節分明，十分好看。可這只好看的手此刻卻将她的手包住，掌心相對，肌膚相貼。
這不是周景然第一次牽她的手，可大概是從前沒被人揭破過心底深處的喜歡，她便一直當自己是妹妹，被牽了手也生不出任何臆想，畢竟他們從小牽到大。
然而此刻，在她逐漸無法忽視內心的喜歡和害怕時，被牽了手，心如擂鼓，大腦當機，只傻愣愣地盯着那交握的一雙手。
“曉書？”周景然讓她看看衣服，可冷曉書卻毫無反應。于是喊着她的名字，疑惑地低頭看冷曉書，見她呆愣愣的，眼睛卻直盯着自己的手，心裏一動，想到戴妍香的那條微信，猜測着某種可能，嘴邊慢慢就爬上了一絲笑。
冷曉書回神，想到自己看景然哥的手竟然看走神了，就有些不好意思，趕緊拽回自己的，垂着頭看向它處，這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拉進了店裏。
目光在她逐漸有紅色蔓延的耳朵上停留，周景然假裝沒發現，說：“看看有沒有喜歡的。”
冷曉書只是掃了一眼就搖頭：“太粉嫩了，不适合我。”
周景然真的想敲她的頭了。他深吸一口氣，擡手搭上她的肩，将她轉個個，面對一排衣服，溫柔而有耐心地說：“不要随便下結論，适不适合，得試了才知道。”
“可是……”
“別可是。”周景然打斷她的話，伸長了手取了一條粉色長袖修身的長款連衣裙遞給她：“去試試，好嗎？”
雖然是問句，可他的語氣裏卻帶着對她的鼓勵，聽得冷曉書心中一暖。所有人都不知道她為何把自己的身體套進肥大的衣服裏，不知道她為何努力想要擋住自己的臉，不知道她為何要把自己的臉抹黑，還加上雀斑，可從小與她一起長大的周景然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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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直以為，周景然雖然沒有和那些人一樣對她冷嘲熱諷，更沒有當面罵她，但是對于她讓自己變醜的種種行為，是支持的，是希望她能如那些人所期望的變得平庸。可此刻，她卻有那麽一點點貪婪地想：景然哥其實是反對的，畢竟他從沒說過。
她仰頭，目光與周景然相觸，又趕緊躲開，嘴唇嗫嚅了幾下，既沒說話，也沒有要去試試的意思，心裏還在掙紮着。
周景然看她好不容易伸出的一角又有要縮回去的沖動，不再肯像以前一樣由着她了。他深嘆一口氣，有些無奈地把人又轉過來面對自己，強逼着她與自己對視，聲音卻放得更柔：“曉書，女孩子穿裙子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要覺得害怕，更不要覺得自己做錯了事，這是身為女孩子應該有的權利。”
見她像是聽進去了，有那麽一點點松動的樣子，又說：“你昨晚不是說信我的嗎？既然信我，就去試一試，景然哥從來不會害你，只會對你好，對不對？所以，聽我一次，好嗎？”
那聲音聽了仿佛中蠱一樣，冷曉書的腦海裏反複回放着“信我，我不會害你，只會對你好”，再無從思考其他，頭一點，脫口就說：“對，景然哥對我很好。”
周景然覺得她呆愣的樣子有點傻，卻很是可愛，心像是陷進了棉花裏一樣柔軟。
他牽着冷曉書的手，帶到試衣間前，拉開門，蠱惑一般地說：“進去吧，就當是穿給我看。曉書長大後穿裙子的樣子，我居然不是第一個看到，你知道我有多傷心嗎？”
這話聽得冷曉書睜大了眼睛，昨天晚上果然沒有騙過他。心虛之下，再看見他滿臉遺憾的樣子，心裏一痛，再顧不得想其他，抓緊了手裏的裙子說：“我穿。”
見周景然臉上果然露出期待來，冷曉書的膽子又大了一點點：“景然哥可以在外面等嗎？”
周景然笑着點頭：“我當然等着了，我錯過了第一個，不能第二個也被人搶。”
冷曉書心說：那你不是第二個了，連第三個都不是，那天店裏男顧客可有好幾個。但她讓周景然遺憾了一次，不忍再讓他傷心，便關上了試衣間的門。
雖然如此，冷曉書進去後，很久都沒有出來。周景然盯着那扇關着的門，也不催促，給足時間讓她做好心理建設，并充滿期待地等着看她穿着裙子從裏面走出來。
只要走出來了，哪怕只是一步，也是好的。
他有耐心等，店員卻抱着衣服從旁邊的試衣間敲到了她這一間：“裏面有人嗎？”
周景然想到她在裏面被吓了一跳的樣子應該很有趣，接着就看見門把手往下壓，知道她要出來了，心裏竟沒來由地緊張，連呼吸都放輕了，同時又滿心期待，眼都不願眨一下，生怕一眨眼，就被別人先看去了。
冷曉書慢慢地打開門，低着頭不敢去看周景然，甚至連走出試衣間都不敢。她兩手揪着裙子，一副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樣子。
她在心裏催促自己說：怕什麽？擡頭啊，就穿個裙子而已，緊張什麽啊？
周景然屏息看着冷曉書，将她上上下下仔細打量，心裏雖早就知道她真實的樣子肯定值得期待，卻沒想到，單單只是換一條裙子，就已經讓人移不開目光。原因很簡單：身材實在太好了。
他走過去，在距離她一步距離的位置站定，雙手握住她的肩，柔聲說：“很好看，所以擡起頭來，曉書。”
你應該是所有人欣羨和贊美的對象，那些妒忌你美貌從而厭惡自己長得醜的人，在你面前應該自慚形穢，而不是你被她們妒忌的言語打擊得把自己從白天鵝，變成一只醜小鴨。
冷曉書僵了片刻，慢慢地擡起頭，迎上周景然的眼，在他的瞳孔裏看見兩個渺小的自己，掙了掙，低聲說：“我去換回來。”
“不，就穿這件，不準換。”周景然竟然從未有過的強勢，手往下移，牢牢牽住她的手，不讓她退縮，把她帶出了試衣間，直接走到櫃臺付錢。
冷曉書垂着頭不敢去看周圍人的反應，但旁人低聲的交談聲卻還是傳進了耳朵。
“天哪，她身材也太好了吧，那細腰，那胸也太爆了吧。”
“她是不是模特啊，這S型，簡直完美。”
“有這身材，臉長得一般都會有人追吧。”
“不知道臉長得怎麽樣……”
冷曉将頭垂得更低了，緊張得變成了她抓着周景然的手不放了。
周景然看着那把自己手掌拽進的手，勾起了唇，沒提醒她，帶着她去付了錢，接過店員裝好的冷曉書原本穿的衣服後，又帶着她走出了店，之後一路都是如此，只要是女裝店，周景然都會牽着她進去，覺得有适合冷曉書的，就直接拿了衣服讓冷曉書去試。
冷曉書從一開始的抗拒，到後來的麻木，很快就适應了幾乎每走出一家店，就換一套衣服了。她低頭看着周景然手裏提着的一大堆袋子，聽着店裏的女生跟朋友說“好羨慕她啊，我也想要個為我買買買的男朋友”，聽見女生的朋友說“而且長得還很帥”，心裏竟有一股甜蜜感湧上來，甚至覺得，手裏的奶茶，都沒有心裏甜。
難怪女生們都喜歡跟男朋友出去約會。冷曉書想：原來被喜歡的人寵着的感覺，竟然如此地美好。
但她這份偷偷的歡喜卻在周景然把她代入化妝品店的時候，一瞬間就全跑了。她想到那天卸妝後，使得店內一對情侶因為她而分手了，腦海裏又是那些人罵她狐貍精的樣子，下意識地就往周景然身後躲。
周景然察覺到她的變化，柔聲問：“曉書？怎麽了？”
冷曉書小聲說：“景然哥，我不要買化妝品。我們走吧。”
那話裏帶着的乞求和害怕，聽得周景然心裏一緊，想起當年他上高一住校，只一個學期的時間回來，就看到從前會笑會撒嬌偶爾還會任性的鄰家妹妹，居然變成了一個沉默寡言，見到自己不是高興地撲上來喊“景然哥哥”，反而躲進了家裏。
周景然感覺自己的手被得拽得都有疼痛感了，猜想冷曉書試穿裙子當天肯定還發生了其他事情，于是便不再逼她，帶着她出了店。
在看到出店後，冷曉書偷偷松一口氣的樣子，心裏卻泛起疼痛來：曉書，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像其他女孩子一樣，穿着漂亮的裙子，化着喜歡的妝容，帶着自信的笑容走在人群當中的。
